当喜婆婆踉踉跄跄,一脸慌张地奔入大堂时,施仲卿正将越无咎拉在身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低语着,不外乎是那些好好待他女儿,一世不负她之类的叮嘱,但说完这些后,施仲卿却是话锋一转,眼眸陡然幽深起来,他又越无咎又拉得更近了些,轻声道:
“孩子,你今日既与宣铃成亲,拜我为岳父,那我也勉强算你半个爹了,你听我一句劝,越家那桩案子……你别再追查下去了,不会有结果的,你想要翻案简直比登天还难。”
喜堂之上,越无咎原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新娘的到来,却猝不及防地又从施仲卿口中听到了“越家一案”这四个沉重的字,他心弦一紧,下意识道:
“可我爹没有谋逆,他是冤……”
“这不重要,越侯忠肝义胆,我与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谋逆之事,可越家一案早已尘埃落定,你再去追查平反全然没有意义,这种冤案历朝历代发生得还少吗?又有几个能沉冤昭雪,如愿翻案的?”
这还是施仲卿第一次在越无咎面前这样袒露内心真实想法,与他之前那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个中缘由自然是为了他家那今日出嫁的三姑娘了,越无咎也知晓眼前的“岳父”乃是一番好意,可他胸膛里还是有阵阵热血涌起,迫使他握紧了双拳,忍不住还欲说些什么时,他肩头却被施仲卿冷不丁拍了一下。
那一下说不上轻,也说不上重,可就是让越无咎一动也动不了了,喉咙更像被虚空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一般,热血翻涌间,他急得满头冷汗,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施仲卿盯住少年一双泛红的眼眸,叹了口气,又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道:
“少年郎,莫要冲动逞强,你今日成了亲,可就不是一个人了,想清楚脚下的路要怎么走,不要将自己卷入危险之中,哪怕按江湖上那套规矩来,祸不及妻儿,你一人全扛了,可你以为,你想做的事情,当真不会牵连到……你的家人吗?”
说着,施仲卿又往越无咎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越无咎身子一颤,像是虚空中那只手看不见的手霍然松开了他的脖颈,他如蒙大赦般,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缓过气来,抬起头来看向施仲卿。
他们这对“翁婿”挨得极近,那些小玄机旁人也就看不见,只当施仲卿放心不下女儿,对越无咎多有叮嘱。
只不过这一幕落在一人眼中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远处,钟离笙摇着玄铁折扇,心中纳闷不已:“老越几时跟这施大侠交情这般好了,这两人凑一起居然能聊这么久?”
他好奇心起,不动声色地朝那二人缓缓走近,屏气凝神下提起内力,耳尖一动,正好听到施仲卿在对越无咎沉声道:
“行了,除夕一过,你就带宣铃回云洲岛去吧,一辈子在海上待着,不要再回皇城来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危机四伏,有多少人想要你死都不知道,你带着宣铃隐居海上,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叫钟离笙听得没头没脑的,不知前因后果,他转眼一瞧,却见越无咎竟露出了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他不由眉头一皱,上前打算问个究竟时,一记惊慌失措的声音却猛地自大堂外传来,响彻在了所有人耳边——
“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新娘子不见了!”
这一下不啻于晴天霹雳,堂上的三个男人同时转过头,还是钟离笙离那喜婆婆最近,他当即上前一步,急声喝问道:“什么?什么叫新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