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当阿武禄出现在图鲁博罗特面前时,他便明白自己的父亲要做什么了。
阿武禄神色间显得极为倔强,她站在草原上两个最有权势的大人物面前,也没有丝毫低头服软的意思,抬着她那高傲的头颅,目光中甚至蕴含着对巴图蒙克父子的鄙夷。
“父汗为何要把昭使带到这里来?”图鲁博罗特诧异地问道。
巴图蒙克道:“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昭使,最多……算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也曾是为父的女人,还是你亲弟弟的母亲!”
图鲁博罗特打量阿武禄,站在草原继承人的角度,一旦巴图蒙克亡故,那继承者会继承巴图蒙克所有的财产,也包括非图鲁直系亲属的女人,这也是阿武禄为何要在巴图蒙克父子面前保持倨傲态度的原因,因为她的命运始终被眼前两个男人操控在手上。
阿武禄问道:“可汗是想让我去明朝营地见沈溪,劝说他投降?”
当阿武禄说出这话后,图鲁博罗特神色不虞,显然不愿让这个女人去明军营地,于是直接提出自己的看法:“父汗,这女人心思狡诈,又曾背叛过您,您为何还要让她出使?如此岂不是给她再一次背叛您的机会?”
巴图蒙克显得很自负:“即便她想这么做,也要有那胆子才行!难道去了对方营中,就能通过出卖我飞黄腾达?你不要忘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我儿子,你的弟弟,就在我们营地中……难道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奴隶?”
图鲁博罗特没有再出言质疑,而阿武禄则显得很气愤:“可汗,你是拿自己儿子的前途来要挟我?”
巴图蒙克道:“你在明朝土地上长大,应该知道儒家思想讲究尊卑贵贱,中原之地贱民生的孩子,不可能跟主人拥有同样的地位,哪怕他的父亲是主人也不行。你的情况,跟他们类似,你不过是我抓回来的一个女奴隶罢了!”
阿武禄满心气愤,但还是竭力压抑怒火,没有在汗帐内发作。
巴图蒙克道:“图鲁,你派人用硬弩把信函送至明军阵前,告诉沈溪,稍后我会派出使者造访,然后你就派人送她去明军营地!”
“父汗……”
图鲁博罗特显然不想接受这个差事,他对阿武禄始终充满怀疑,根本不赞同巴图蒙克派这个浑身是刺的女人去明朝营地,觉得用收买拉拢等手段,并不足以达到促成沈溪投降的目的。
但等巴图蒙克并不顾及他的感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到此时图鲁博罗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挑战父亲尊严的资格,最后怒瞪阿武禄一眼,大喝一声:“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跟我走!”
阿武禄轻哼一声,迈开步子,走到了图鲁博罗特身前。
作为汗部继承人,图鲁博罗特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女人,他怕对方会对自己不利……这女人最恨的人便是他,因为这女人想让儿子当草原继承人几乎都疯魔了,不然的话她此前也不会背叛达延汗,选择与亦思马因合作了。
“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我会杀了你!”图鲁博罗特在走出门口后,发狠话威胁阿武禄,但阿武禄懒得理会他。
在阿武禄心目中,真正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巴图蒙克,根本不会把一个羽翼未丰的王子看在眼里,而且在她心目中,身体虚弱的图鲁博罗特命不长久,不管是病死还是其他死法,终归要死,不然的话她儿子没法继承汗位。
……
……
日落时,榆溪河战场的消息终于传到延绥镇治所榆林卫城。
三边总制衙门,谢迁跟王琼待在一起,焦急等待,却迟迟未得到前线消息,这让谢迁焦躁不安,不知多少次来到窗前翘首以盼。
等侯勋亲自把榆溪河前线的战报带来时,谢迁甚至比王琼更迫不及待询问情况。
“两位大人,以目前得到的消息看,鞑子采用了铁甲阵攻击沈大人麾下阵地,但最后无功而返!”侯勋道。
“呼!”
谢迁听到这消息,长长地吁了口气。
中午刚过,他便听说榆溪河北岸炮声隆隆,显然是正式开战了,但战果一直没有传来,因为随着战事开启,关塞外鞑靼骑兵加大了对边关的骚扰力度,斥候根本无法穿过鞑靼人构筑的严密封锁网接近榆溪河。
王琼追问:“具体战果如何?鞑靼人只是暂时退去,还是已经撤兵了?”
侯勋道:“还没有更多消息传来,但以目前情况看,鞑靼人并无继续进兵动向,但也未撤走!”
王琼皱了皱眉,显然是为情报获取不畅而忧心,他转头对旁边若有所思的谢迁道:“谢阁老不必太过忧虑,这场战事看来我大明军队暂时胜利了!”
谢迁摇头:“只说鞑靼无功而返,却不知双方具体伤亡如何,现在又没法派人去问明情况……眼看就要天黑了,是不是利用夜色掩护派人把陛下御旨传到榆溪河北岸沈溪的营地中?”
王琼非常为难,苦着脸问道:“谢阁老,既然首战获胜,还有必要传御旨吗?若沈尚书只身离开,那失去指挥群龙无首的这路兵马很可能会遭致全军覆灭的命运!”
谢迁板着脸喝问:“既然是陛下交托,我等一切按照圣谕办事即可……再说了,这乃是你的职责,不是吗?”
言语间,谢迁对王琼的质疑很反感,他的意思就是一切要听从他的安排,而不是说要遵从圣旨行事。
王琼没有跟谢迁争,冲着侯勋道:“侯副总兵,你马上派人去刺探前线情况,就算多折损人手,也不能跟现在一样连前线具体战果都不知情,再找人把陛下御旨传到榆溪河北岸的军营中!”
“是,大人!”侯勋领命退下,但他并不急着离开,要等王琼出房来单独对他下达指示。
侯勋离开正堂后,王琼对谢迁道:“谢阁老,现在沈尚书所部首战告捷,其实延绥镇已具备出兵驰援的条件,且深夜中鞑靼人也会收缩防守,我军实在不必如此费心防守……趁着夜色掩护,我们可以先领榆溪河南岸的滩头,为沈尚书撤兵创造条件!”
“嗯!?”
谢迁诧异地看着王琼,似乎奇怪王琼为何会质疑他的决定。
王琼不依不饶:“鞑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马,不过数千,若派出大批将士出塞,夜色下不知我方虚实,鞑靼在榆溪河南岸部署的人马迫于威胁,只能选择撤退,而北岸鞑靼要过河则必须经上游,如此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占据南岸有利地形,再派人扎木排结浮桥,迎接兵马过河!”
谢迁一摆手:“德华,你不必再说了,当务之急是保证城塞安稳。老夫一直奇怪,为何鞑靼人会对沈之厚所部围而不打,即便开战也只是点到为止,老夫就怕他们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最终目的还是要攻破延绥镇……否则他们重兵压境目的是什么?目前安守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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