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虽然得胜,但阵亡八名士兵,其中五人是跟随沈溪一起出征的大明士兵,另三名则是归附的草原骑兵,除此外还有六人重伤,十三人轻伤。
这结果显然难以被沈溪接受,就连荆越等人也能觉得这一战打得并不漂亮,完全靠堆砌兵力才取胜,而不是靠策略。
至于之后冲击部族营地,杀人以及纵火泄愤,纯属报复行为,更是沈溪不允许的行为。
简短的会议结束,将领各自回去收拾残局,涉及到营地内一切人畜、财货处理,由沈溪亲自做安排。
胡嵩跃出来后,还在那儿嘟囔,显然有所不满,因为这场战事他和刘序打了胜仗,就算有折损,也觉得自己立下大功,而不应该被沈溪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刘序骂道:“老胡啊老胡,这回可被你害惨了,本来咱们打完仗就该留在战场等大人前来,听候命令行事准没错,看看现在跟你杀进营地,出事了吧?”
胡嵩跃黑着脸说道:“你以为谁愿意倒霉一样……谁知道大人这么苛刻,打仗赢了还要挨骂,咱又不是说在中原之地胡作非为,对咱自己的老百姓动手,咱教训的对象可是鞑子,不开化的蛮夷啊!”
“行了吧你!”
刘序没好气地说道,“以后不能听你的,你做事太冲动,以后听从大人教导,做事前先用脑子,这次能找到鞑子营地咱也算立下功劳,不然的话可能大人直接就要惩罚了,以后再不能用那种普通将领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当咱这是来草原上看风景的?”
说着话,刘序往远处去了。
“就像谁稀罕来这莽荒之地看风景似的?每天都是乏味的绿色,看都看腻了!”胡嵩跃嘴里嘟囔着,显然不甘心,这边正要走,后从中军大帐马九追了出来打招呼:“老胡,大人让你进去。”
胡嵩跃皱眉:“刚刚才被骂过,难道还要继续挨骂?没完没了了……唉!”
就算胡嵩跃心里再不爽,但还是听从命令进到帐篷里面见沈溪,等他掀开帘子进去时,旁人都各自做事去了,只留下沈溪和朱鸿等几个亲随在里面。
“你们下去吧。”沈溪对朱鸿等人道。
等侍卫们离开后,沈溪看着胡嵩跃道:“老胡,这次战事,其实你是有功劳的。”
胡嵩跃无奈地说道:“大人,您说话不用拐弯抹角,要骂您就骂,这次的确是俺自作主张,让刘老二跟着我一起杀进营地,不过也跟他说过,只要鞑靼人不反抗,就好好对待,谁知道他们还是集结起来施放冷箭,导致军中出现伤亡,这才失去理智以血还血……俺性格冲动,大人请多担待点儿。”
沈溪道:“你倒是对错误认识得挺深刻的!”
这话显然不是一句肯定的话语,胡嵩跃感觉出来了,沈溪还有后话。但他这回学聪明了,既然不知沈溪要怪责他什么,干脆缄口不言,由得沈溪去说。
沈溪叹道:“你做事是否冲动,尚在其次,重点在于你们做事要有前瞻性的眼光,明白我们在草原上要做什么!”
胡嵩跃不解地问道:“不就是追击鞑子,一举把巴图蒙克那老家伙以及他几个成年儿子灭掉,让草原回归太平么?”
沈溪摇头:“你的想法太过片面,就算把达延部高层全都灭了又如何?你看看这一路我们遇到多少部族?这还是我们遇到的,那些擦肩而过的呢?偌大的草原,这样的部族实在太多太多,就算达延部被灭,草原还是会被这些部族控制,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推举出新的大汗,有组织地侵犯我大明边陲,获得他们急需的资源。”
虽然沈溪苦口婆心解释,但胡嵩跃却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这些大道理。
沈溪再道:“这么说或许太过片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这些部族捏合起来,建立一个由朝廷控制的汗庭,那时会是怎样的结果?”
胡嵩跃迟疑地问道:“那时候……他们就消停了?”
沈溪看出来了,跟一个大老粗讲道理不是什么好主意,也就是他有耐心,才会对胡嵩跃说这些。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举行一次汗部大会,从无到有建立起全新的草原秩序,让所有草原人都以陛下为共主,让他们做大明子民,从此之后草原就可以跟内陆进行贸易,通过等价交换获得他们想要的资源,只有如此,草原才能做到长治久安!”沈溪道。
胡嵩跃问道:“那就是让末将不再杀那些鞑子?因为他们以后就是大明百姓了?”
“若是遇到反抗,还是要杀,但为了大局,尽量少杀或者不杀。比如这次,你们大可派人进营地劝降,等和平接收部族营地后,可以借口惩罚他们对抗朝廷天军,照样可以没收部族财产,如此可以避免军中出现伤亡。战争的目的其实不在于杀人,而是让对方屈服,你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后或许会被提拔到很高的位置上,独领一方,所以要有这方面的觉悟才是!”沈溪说道。
胡嵩跃仍旧一张苦瓜脸,显然不太理解这些大道理。
沈溪摆了摆手:“总之这次功大于过,我也不为己甚,回去后记得收拾好阵亡将士骸骨,安慰受伤将士,不要让士气受到影响。之前一天行军辛苦了,把事情处理完你也早点儿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今天的情绪别带到明天!去吧!”
……
……
沈溪手下有个最好的地方,就是无论沈溪怎么生气,骂他们,就算心里有意见,他们也不敢对沈溪发作。
问题便在于他们很清楚是谁给了他们现在的地位,而且有自知之明,沈溪率军打过的战事,以他们的能力莫说是模仿其中任何一役,就算让他们从一开始就逃亡,估计最后都逃不脱被鞑靼人全歼的命运。
当这群人发现没有沈溪不行后,就不由把沈溪奉为神明,就算心中有怨念也只能藏着掖着。
沈溪发现这点后,心里一边庆幸有一大群人无条件相信自己,一边还是难免会有担忧。
如果一直得胜还好,那所有人会永远听他的话,就怕一个不好遭遇败绩掉下神坛,一旦这些人的信仰崩塌,他们做出什么事可就没人能预料了。
甚至这些人未来的走向,全在他身上背着,如此一来沈溪有着更大的压力。
入夜后,营地内整顿工作基本完成,这个部族比之前骨多兰那个小部族大多了,营地内本身就抽调两千多人马跟随汗部打仗,本来族里还剩下一千多青壮,结果在这一战中全军覆没,营地内的老弱妇孺接近六千人,在草原上这样的部族已算得上排名靠前的大部族了。
当沈溪听过马九汇报,脸上呈现出些许担忧之色。
沈溪道:“若非达延部跟大明一战,这个部族大部分牧民还分散在阴山南北游牧,不会把妇孺聚拢起来……这次若是将他们的牛羊马匹全归类为战利品的话,的确能解决我们的军粮短缺问题,让将士在草原上可以停留更多时间!”
马九问道:“那大人,咱是否直接把他们的马匹纳入军中,牛羊都杀掉,烘烤成肉干带走?”
沈溪脸上带着迟疑之色:“若不这么做的话,军中短缺的战马没办法获得补充,军粮物资也不够,但做了,会大大影响未来我的计划……既如此,不如让他们把必要的口粮留下,再给他们留部分牲口,其余我们全带走!”
马九有些担忧:“大人,若跟以前一样,让他们自行前去东套地区定居的话,肯定半道就跑了,毕竟我们杀了他们不少人……就算不跑,估计半道也会被人掳劫,毕竟他们族中已经没了成年男丁!”
“先看看吧!让我再想想。”
沈溪皱眉思索,好一会儿才对马九道,“你先下去把人看管好,不允许有奸淫掳掠的事情发生。”
等马九退下,沈溪仍旧犹豫不决,他很少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候,恰在此时,云柳带着熙儿进来。
“大人!”
云柳和熙儿同时行礼。
沈溪抬头看了二人一眼,问道:“这边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
云柳道:“大人,卑职过来后,立即查看了这个部族的情况,这里基本上都是妇孺,好像成年男丁都被杀绝了!”
“嗯!”
沈溪点头道,“之前遇到的都是小部族,在草原上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没有成为大部族的潜力,但眼前这个部族可是达延部的附庸,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慢慢进入达延部管辖区域,之后遇到的类似的部族不在少数……至于如何处理这些妇孺,也将会摆在台面上来。”
云柳望着沈溪道:“大人既然不想造杀孽,不如派人将她们送回大明境内!”
沈溪摇头:“不可,这么做很麻烦,要押解六千人南下,非得抽调大量人手不可,而分兵在草原上属于大忌。这跟小部族无处容身迁徙也不会影响什么不同,这些妇孺乃是移动的资源,且目标巨大,如果让这些人带着牲口行走在草原上,谁不觊觎?女人、牛羊、财货……这对草原各部族来说是最好的宝贝!”
“可是大人,不能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啊!”云柳道。
沈溪道:“我有个想法,就是把这些打残了的部族,聚拢到一起,再将其余部族召集起来,在草原上举行一次汗部大会!就算把这些妇孺带到中原又如何,只能是卖到富贵人家当奴隶,不如留他们在草原上,继续放牧劳作。有其他的部族愿意加入到这个新汗部,一律欢迎,只要我们牢牢把控管理权便可。”
云柳和熙儿对视一眼,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沈溪叹道:“草原上的事情,就该用草原的方式解决,至于如此是否合适,又当别论,至少是我眼前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云柳道:“那大人要带着这些累赘上路?”
“所以我会派出一路人马殿后……这件事要好好考虑一下,让谁来负责,而新的汗部大会在哪里举行,以后汗庭设在哪里,都需要思量清楚!”沈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