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下了夜雨,这个点县衙本来人也不多,但是因为洛婉清提前通知,此刻灯火通明。
洛婉清顶着雨领着人进了县衙大堂,一进门,侍从合伞,周春便赶忙上来,赔笑道:“崔大人、张大人、柳司使。”
“周大人。”
三人抖了抖身上雨水,朝着周春行了礼。
周春引着三人上座,疑惑道:“这么晚了,柳司使通知我等过来做什么?”
“是这样。”
洛婉清看了一眼堂上的人,目光落在孙翠脸上,温和道:“昨夜我等在客栈遇袭,抓了批杀手,根据这些杀手招供,指使昨夜刺杀之人——”
洛婉清目光落在周春脸上,周春面色微变:“柳司使,你看我做什么?”
“看看而已,周大人别紧张。”
说着,洛婉清将目光落在一旁僵直身体的孙翠身上,掏出一个扳指:“孙大人,这个认识吗?”
孙翠看着那只自己用来和杀手验明身份扳指,挤出一个笑容:“这是什么?”
“孙大人,”洛婉清走到孙翠身侧,将扳指放在桌上,温和道,“杀手说,这是每次你们通信时证明身份的东西,您真的不认识吗?”
“他胡说!”
孙翠猛地起身,周边所有官员看过来,孙翠有些慌张道:“柳司使,你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你把拉过来,让我审,我必定审个水落石出。”
“孙大人是不相信监察司审问的手段。”
洛婉清闻言一笑,拿着扳指,转身回了自己位置。
在场人听到这话,却都心里有了数。
论刑讯审问,这天下谁能越过监察司?
在座官员多少耳闻些东西,不敢说话,洛婉清转头看向周春,笑着道:“周大人,昨日您说的,嫌犯就该关押,我也相信孙大人必定清白,但是既然有了指认,孙大人现下是最可能主使刺杀巡查官员的嫌疑人,那监察司将孙大人收押,没问题吧?”
这话出来,周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昨日他便是用这个理由抓走的星灵,今日洛婉清同样要求收押孙翠,他一时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他很清楚,孙翠进监察司抗不过刑讯,很快就把他招供出来。
他暗恨孙翠办事不力,却又不能不保。
憋了半天,他笑了起来,艰难道:“理是这么个理,但孙大人毕竟是司狱官,监狱庶务繁杂,又极为紧要,他若是入狱了,监狱怕是要乱起来。”
“无妨啊,”洛婉清笑着道,“若监狱中找不出一个能顶替孙大人看管监狱的人,我们监察司的人极为擅长看管犯人,让监察司找一位司使代替孙大人,倒也不是不可。”
“柳惜娘。”
听到这话,孙翠立刻变了脸色:“你当你是谁?你是监察司的司使,不是扬州的天子,司狱官是你说换就换的吗?!”
“我是不能换了你,”洛婉清抬眸看去,冷静道,“但你刺杀东都巡查官员,我说你是嫌犯都是给你脸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脸面?”孙翠嘲讽一笑,“你随便找个人诬陷就要抓我,你还敢提脸面?你们给过扬州脸面吗?今日我话在这里,我和你说什么杀手毫无关系,我不会去监察司,你也休想诬陷我!”
说完,孙翠转身就走,只是刚刚走出大门,两个监察司司使便拦住她的去路。
监察司人一动手,官兵立刻将手放在了刀柄上,洛婉清坐在高处,周春坐在她对面,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孙翠转过头来,冷冷看着洛婉清:“你什么意思?”
“周大人,”洛婉清平静看着对面周春,在噼里啪啦雨声中,低声询问,“扬州,你到底管不管得了?”
“柳司使,”周春苦笑,“何出此言啊?”
“周大人,”洛婉清笑了笑,“包庇也是罪,我想周大人,不想掺和进刺杀朝廷巡查官员的案子吧?”
“谁都不想掺和这种案子,”周春端了杯茶,缓声道,“不过,本官只是觉得,光凭几个人的口供,证据不足。”
“口供不足,这扳指呢?我已经查过,这扳指的确是孙大人的。”
“一个扳指,也不足为信。”
“周大人是包庇到底了?”
“柳司使这话说的,”周春提了声,“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监察司就是这么信口雌黄随意诬陷的吗?!”
洛婉清闻言,轻笑了一声。
她扫了一眼周遭观望着的官员,便明白,今日大家看的就是她的态度。
扬州今日之后,管事的到底是周春,还是监察司,端看这一夜。
洛婉清不再犹豫,抬手冷声下令:“拿下!”
周春一拍桌面:“谁敢!”
一声之间,监察司和官府官兵瞬间拔刀相向,整个县衙剑拔弩张。
而此时此刻,夜雨之中,一辆马车慢慢悠悠行在巷道。
车内公子斜卧在榻上,他穿着一身广袖蓝衫,腰间红绳坠玉,面上带着鎏金面具,正低头随意翻着卷宗。
“公子,等会儿到了我就撤,同您这身份在一起,我别扭得慌。”
朱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崔恒漫不经心:“慌什么?”
“您这身份,我太过敬重,暴露了您,您得怪我。”朱雀嘀咕着,“我不敬重,您心里不高兴,也得怪我。我月俸本来也不算高,再扣扣,都不够花了。”
崔恒闻言翻过卷宗,淡道:“少买些漂亮鞋子,不就够花了?”
“我买得也不多……”
朱雀话没说完,一个黑衣人便从前方疾驰而来,几个轻盈起落,便落到马车旁边,低声道:“公子,柳司使在县衙带监察司的人与官府起了冲突,周春带官兵正与柳司使对峙。”
崔恒动作一顿,想起他昨日收到的信中内容。
思虑片刻,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