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没有。”
薄灰被他拂开,谢恒面上带了些笑容:“他甚至没有告诉我他送出过一个盒子,在我想要带他走,问他发生过什么时,他同我说,如果我不能自寻找到真相,便永远不要触碰真相。”
说着,谢恒侧过让出位置,抬手道:“你来开罢。”
洛婉清得话有些疑惑:“为何我开?”
“我最珍贵之物,自然交予最珍贵之人。”
谢恒站在一侧,笑着看着玄天盒:“我找了它六年,也准备了六年,请惜娘为我打开吧。”
洛婉清得话回眸,便知正如她拿到父亲的信会惶恐,谢恒找了六年的东西,又不会不安吗?
她没再多言,垂眸拨动齿轮,齿轮转动的声音响在房间,成为整个房间唯一的音色。
壬,壬寅年。
戌,五月。
戌,十五日。
“咔嚓”一声轻响,盒子弹开,洛婉清缓缓打开木盒,里面东西露在半空瞬间,洛婉清瞳孔急缩。
金色虎符安静躺在带着血的书册之上,经年不见天日,却在见到灯光刹那,瞬间流动起灼人眼目的光泽。
“虎符。”
谢恒平静开口,没有半点波澜。
他走上前来,将沉甸甸虎符从盒子里拿出来。
虎符下面是一本带血的书册,谢恒拿出书册,简单翻看,便见上面是一个又一个名字。
“名册。”
说着,谢恒往下,又翻出一本册子,册子里夹着纸页,他翻扫一眼,确认了内容:“行军日志,舅舅与陛下通信的副本拓印。”
再往下,是一张信纸,上面是北戎文字,盖着王神奉、郑平生、兵部尚书孙正理、乃至中御府大监杨淳的私印,这些私印一个又一个排列在一起,谢恒扬起笑容:“通敌文书。”
最后,是一块叠着起来的绢布。
“这是什么?”
谢恒有些奇怪。
他将绢布取出,舒展开来,却见是一张画得极为详尽的堪舆图。
谢恒将它展开,挂在房中,举起灯火,照亮了地图。
火光映照下,洛婉清看清了这张地图。
这张堪舆图画了整个北境,与过往关注大夏地盘的堪舆图不同,这张堪舆图,大片描绘的是大夏之外北方的区域,绘制详尽,全然不似大夏人的手笔。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红线从边境第五城走过,一路行往旁边连绵雪山,横过雪山之后,绕到北戎后方。
而另一条黑色的线从边境十城直取,与红色线最终交汇。
洛婉清愣愣看着这张堪舆图,脑海中突然浮现她爹信里那句“第二日,崔家主命家臣领兵后撤,同时寻到为父,欲往江南送一物……”
“那些士兵呢?那些百姓呢?”
“边境十城陷落后,北戎对十城汉人进行了屠杀。”
方才她问谢恒的话犹在耳边,看着这个地图的这一瞬,洛婉清突然有了答案。
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边境送一个铁盒到江南?
为什么这个铁盒里还要防着兵符?
如果只是为了给崔氏翻案,崔氏已去,求一个公道,何至于从边境想尽办法、费尽心机,葬送了张秋之、洛曲舒这样一个又一个人的性命,去送一个铁盒?
如果兵符所掌握的军队已经彻底消失,那兵符这样的死物又有何意义?
是因为人还活着。
洛婉清抬眼看向谢恒,心中激荡,她一瞬明白。
是因为,那十万人还活着!
这份名册是流亡者的名字,这张地图是他们的去处。
从雀城边上,攀过雪山,一路往西,雪山尽头之后,昆仑脚下,那是肥沃原野,是姬蕊芳的家乡。
“七月初十,”谢恒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洛婉清愣愣看着地图,听谢恒念着崔清平的行军日志。
“洛曲舒递江枫晚情报,江枫晚自北戎军营盗取王神奉等人通敌文书,交由洛曲舒转呈。后方和玉关又传三万百姓被射杀于城门前之消息,粮草最多不过十日,城破之日,和玉关与北戎必定夹击,战场百姓将士,难有生路。”
“如今唯有两路,一者兵发和玉关,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崔氏谋逆遂定。北戎坐收渔翁之利,中原战乱再起,边境十城注定难保。此乃祸国之举,不堪为之。”
“其二,至雀城,入天山山脉,请昆仑宫人引路,若能攀过天山,行至昆仑,绕于北戎之后,此时再说服帝都出兵,两向夹击,北戎可灭。然,天山寒苦,至昆仑,未知生者有几,东都态度不明,若按兵不出,此十万人难有归路,此乃生死未知之途”
“今夜灯火不眠,经众将商议,决议兵走天山。我独归东都,若能说服陛下发兵,大业可成;若不可,由吾次子崔子修领兵驻天山脚下,备战以待。”
“他日春风再起,边境再升龙旗。”
第134章
◎等木槿花开,我接清清回家◎
他日春风再起,边境再升龙旗。
在亲友死伤入狱,前后为敌的绝境之下,崔清平却还是没有放弃,对未来保持着这样的期许。
他没有选择挥兵踏向故土以求生路,也没有坐以待毙等待一死,而是从这夹缝中,寻出一条不知生死的路来。
而那数十万人,也追随了这样的宏愿。
他们没有挥刀向自己故土,而是用这样近乎献祭式的忠诚,期盼着东都的君臣,能有朝一日得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