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蕊芳听着,眼眶发红。
“我知道你想救他们,我很感激你。可杀谢悯然,我不认有错。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谢恒盯着姬蕊芳的眼睛,“你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姬蕊芳明白过来谢恒说这些话的用意,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容:“你想诓我,用这些话诓我,看我是不是骗你。”
谢恒默不作声,他只静静看着姬蕊芳。
姬蕊芳在他过于坦然的眼神中呼吸急促起来,她挣扎着起身,只道:“我不是你……我不骗人。”
说着,她仓皇走出去:“你在骗我……你骗我……”
“或许我说过许多谎,”谢恒端起茶杯,平静开口,“但今日所言,是真的。”
姬蕊芳脚步停住,她有些难以自欺,她想起当初她在东都救人的时候,谢悯然的确不在东都。
他离开前,还特意找过她,一双清润的眼里盛满了她,询问道:“姐姐,如果这世界上没有崔清平,你会看到我吗?”
那时候她被崔清平拒绝,心中伤怀,以为他只是假设,便随口道:“或许吧。”
谢悯然轻笑,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弯腰,在她手背一吻。
这是她同他说过的外族礼节,从比波斯更遥远的地方传来。
“姐姐,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他说他是去避避风头。
等再见他,是他传信求救,说自己被谢悯然控在了流风岛。
那时候崔家人死了,一切结束了,她心灰意冷,来陪伴他。
都走了。
姬蕊芳突然意识到,昆仑宫、崔清平、谢悯然,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人,好似都走了。
“你爱他,还是爱我舅舅?”
“姬蕊芳,”她想起催悯然死前最后一刻,他死死抓着她,眼里蓄满眼泪,只问,“世上无人爱谢悯然,你呢?”
“你爱不爱我?崔清平与我,你爱谁?”
爱谁?
她以为这一生独爱崔清平,然而却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听到他截杀崔清平的消息,她好像,没有怨恨。
她只觉得痛。
只在想,谢悯然啊,他到死,都没有觉得有人爱他。
他的父母族人爱的是谢悯生,唯一看得见他的姬蕊芳,他以为,她爱的是崔清平。
一想到他死之时,看到的是这冰冷冷的世间,她就觉得疼。
她一步一步走出去,没有人拦她。
她走出军营,走进密林,在月光照耀下,进入重重暗影之中,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来时惊艳如敦煌之舞一般惊艳大夏的女子,最后在这个四月静夜之月,永远消失在了人前。
对于他的离去,谢恒无心再管。
他只垂眸看向桌上冷茶,平静喝一口茶后,听青崖询问:“公子,姬蕊芳走了,要拦吗?”
“随她去吧。”
谢恒放下茶杯,他撑着自己起身,或许是坐得久了,他竟觉得有些力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青崖上前,一把扶住谢恒,温和道:“公子怎么了?”
谢恒被他扶起,才微微回神:“想事情,一下晃神。”
“公子还是让千秋来看看,”青崖扶稳谢恒,松手退开,温和道,“公子长命百岁,才有大业可图。”
谢恒听着,抬眸看他,青崖察觉谢恒目光盯在自己身上,疑惑道:“公子?”
“青崖,”谢恒盯着青崖,突然一笑,“你想过弑君吗?”
青崖闻言,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锐利如刀。
“方才姬蕊芳同公子说了什么?”
“没什么。”
谢恒转过身,往自己营帐走去,淡道:“同你开个玩笑,不必紧张。”
“公子,”青崖站在他身后,平静叫住他,谢恒转眸看去,就见青崖神色平静道,“若大业需要,我可以做任何事。”
谢恒看着站在夜色里的人,他注视着谢恒,冷静道:“我将人杀了,太子殿下可以将我处死以撇清关系。只要《大夏律》得以推行,我死不足惜。”
谢恒眼神微动,他看着青衣青年,忍不住道:“你是一条命。”
“大业面前,区区一命,有何不可?”
“若是我,是其他人呢?”谢恒继续追问。
青崖没说话,他像是夜色里的孤魂,平静注视着谢恒。
谢恒一瞬知道了答案。
“公子,”青崖语气温和中带了近乎偏执的固执,“我们因何在此,还望公子记得。”
谢恒沉默不言,两人对视许久,青崖行礼:“夜深了,卑职先行退下。”
说着,青崖便转身离开。
谢恒在营帐前站了许久,轻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帐中。
他一回来,洛婉清便被声响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锐利看向门口,见到谢恒,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心跳得有些快,谢恒站在门口不动,他看着坐在房间里的人,灯火温暖,好像有光晕笼在她身上,他突然觉得那些光芒如此刺眼,让他有些不敢靠近。
洛婉清见他不动,不由得有些疑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