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萧铭昼驱车回到别墅。他今天本来是想搬回调教馆去的——晏云迹重获自由,肯定早已离去,自己再回去也并无任何意义。
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回来了。
轿车驶入庭院,偌大的别墅如往常一样空旷寂静。下车时萧铭昼先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顶楼,看到那漆黑的窗口才意识到,如今阁楼间里应该是空无一人了,空荡的苦涩划过心底,男人垂眸收回目光,却发现一楼书房紧闭的窗帘后,一线光亮若有似无地透了出来。
萧铭昼怔了一怔,心脏也跟着狂跳不止——莫不是晏云迹没有离开,反而留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他推开正门,快步穿过门厅来到走廊,漆黑过道的尽头,书房果然亮着灯光。
门是虚掩着的,萧铭昼推门而入,就看见晏云迹蜷着双腿,抱着膝盖蹲坐在扶手椅上,青年像是没听见他进来似的,头也不回地继续看着面前的幕墙。
Alpha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晏云迹的照片一张一张钉在墙上,鲜红的粗线如蛛网般将它们和四周其他人的照片串联起来,一柄折叠刀插在边角处某张相片上。
二人默默无言地一起盯着那墙面看了好一会,萧铭昼率先开口。
“在看什么?”他问。
晏云迹依旧不回头,“看您。”
“……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的仇恨。”omega扬起下巴指一指照片,“五年以来,您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这些照片的?您遭人陷害,蒙受巨大的冤屈,您的清白无人在意,您的申辩无人理会,朋友弃您而去,就连您的爱人也背叛了您。”
萧铭昼闻言颔首,“没错,那就是我的仇恨。那时我被整个世界抛弃,所以我赌咒要向全世界复仇,尤其是——”
他看着幕墙中央,那是一张被层层红线包裹着的,巨大的晏云迹的照片。
“我那自私狠心的、背信弃义的恋人。他本该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伴侣,他却予我最致命的一击,我发誓要让他也饱尝憎恨的怒火,我要拖着他一起坠入复仇的深渊。我已疯狂,他又凭什么幸免?”
自己已然变成了何种怪物。萧铭昼冷漠地想。为了复仇,他舍弃了过往的一切,健康的身体、高尚的品格、珍贵的回忆,那些组成陆湛的种种美好,那些鲜活的血肉被他一刀一刀剔除,唯有尖锐锋利的仇恨钉入脊椎,支撑着他从一堆鲜血淋漓的残肢碎肉中站了起来。
他变成为了脊梁本身。
正在alpha出神之际,抱着膝盖的晏云迹却扭过头来。
“不能幸免吗?”青年翘起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在经历了所有这些……之后,我觉得此时此刻,我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与您感同身受了。”
萧铭昼也收回视线,低头同omega对视着。
这是一双何等美丽的眼睛啊。像是三千尺的潭水般幽深寂静,又像是山林大火熄灭之后,在那苍白的灰烬中重新燃烧起来的不灭的余火。
所以自己多日以来的期待并未落空。萧铭昼舒了口气,这孩子果然又一次欺骗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我们心意相通,真是太好了。”他真情实意地笑了。
晏云迹垂下眼眸,唇边也露出微微笑意,“您之前说——我自由了,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对吗?”
“是的。”
“那么我想留下来。”青年毫不犹豫地说,“我尚有心愿未了,亦想见证您的复仇,请允许我留在您的身边,过一段时间再离开。”
“……好。”萧铭昼颔首,“但倘若你等不了那么久,你随时可以离开。”
***
次日,萧铭昼问晏云迹要不要从阁楼间搬出来,他说二楼尚有空置的房间,可以收拾出来给他住。青年听着他状似不经意的提议,想了一想,倒也可有可无地点头同意了。
他们从堆放家具的仓库中挑出几件合适的搬出来,把一件拆成零散板材和铁架的床重新组装,又一起把厚重的床垫拖到床架上摆好。
阁楼间的被褥就留在了那个房间,萧铭昼找来两床干净被子给他用,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晏少爷来说,家务活是他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于是omega便坐在刚刚摆好的小沙发上,旁观萧铭昼一个人忙碌着铺床单套被罩。
冬日冷冽苍白的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房间,眼看着男人熟练抖开床单的身影,恍惚间晏云迹想起那年夏天去孤儿院做义工时,他也曾和陆湛一起在晾晒场打打闹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时天气很好,他拨开层层床单,穿过不大的庭院,阳光将陆湛的影子映照在最后一层悬垂的床单上,于是晏云迹掀开这层白色的帷幕,他高大英俊的恋人正站在那里,眼中满是宠溺而温柔的微笑。
青年眨眨眼睛,低下头悄悄将酸涩的泪水抹去。他不该回想起这些的,在彼此憎恨的漩涡之中,曾经美好的爱恋和回忆已经没有意义了。
萧铭昼整理好被褥,一回头就发现omega正在偷偷抹眼泪。男人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不麻烦您。”晏云迹语气生硬地拒绝道,“我自己做吧。”
然而话说得虽满,他其实并不会做饭。
幸好紧挨厨房的储藏室里也没什么需要从头开始烹饪的新鲜食材,层层摞起的铁皮罐头堆满了每个货架,晏云迹这才明白此前他吃的那些要么黏糊糊要么又油又咸的食物都是哪里来的。
敢情全都是罐头食品啊,就算是喂猫也没有这么不走心的吧。Omega在心里嘀嘀咕咕一通,又随便挑了一罐看起来顺眼的——反正就只是加热一下而已,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烹饪技能。
厨房够大,各色厨具也一应俱全,只是每一件晏云迹都不会使用,他拧不动燃气灶的旋钮,也分不清抽拉式的烤箱、蒸箱和洗碗机之间的区别。微波炉倒是在公司茶水间里见别人用过几次,他试着操作一下,但不知是什么步骤出了错,他的罐头放进去什么温度,端出来依旧什么温度。
不放心晏云迹独自下厨的萧铭昼一直等在厨房门口,眼看着omega手足无措地捧着那盒冷冰冰的罐头,男人抿着嘴唇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提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冻’不能加热,‘中火’或者‘高火’才可以。就是上面那个旋钮,你把它——”
他在晏云迹恼羞成怒的瞪视中悻悻闭嘴,几秒钟后依旧忍不住。
“应该把罐头打开,而且最好不要直接加热金属,橱柜里有微波炉专用——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来。”
于是晏云迹收回目光,扭头继续鼓捣自己的晚餐。
在学会使用微波炉后,青年又独自吃了两天的罐头。终于在第三天萧铭昼又一次提出给他做饭时,omega没吭声,憋憋屈屈地接受了男人的提议。
他们一起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晏云迹几乎不与萧铭昼讲话——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omega又维持了几天足不出户的作息,终于还是在某日alpha出门后,他忍不住踏出卧室在别墅里四处闲逛。他挨个推开每一扇房门,在确定了大部分房间都是空荡且积灰之后,最终还是来到书房,从书架里随便抽了本什么书籍打发时间。
于是某日午后,当萧铭昼来到书房时,一眼就看见了仰躺在长沙发上晏云迹,或许是那本倒扣着摊在胸口的律典太过佶屈聱牙,青年睡得不省人事,连有人进来都没吵醒他。男人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一会,又取来一条薄毯替他盖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拉开办公桌后的扶手椅。
他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午睡的omega,尽量把精力放到眼前的卷宗和案件上来。当工作告一段落,萧铭昼摘下眼镜,才察觉一下午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夕阳的余晖将半个房间染成金色,隔着窗户,竟有些暖洋洋的温馨。
男人抬头望了一眼长沙发,发现晏云迹已经醒了,正搭着薄毯抱着靠枕坐在那里,或许是才醒来没多久的缘故,青年看起来有些迷糊,他直愣愣地望着男人,神情茫然中带着些怀念,似乎正在透过他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