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骥这宦官倒挺会说话,立刻便道:“新城侯是干大事的人,您要不知如何回报,犯的着皇爷替您操心?”
张辅道:“孟公公所言极是,臣唯有宵衣旰食肝脑涂地,方能报圣恩于万一。”
孟骥抱拳道:“咱家的差事算是办好啦,人已交到了新城侯手里。皇爷吩咐,这安南人让新城侯处置,死活您说了算。”
张辅客气道:“孟公公一路辛苦。”
“没有没有,宫里多少人想为皇爷办差、却不得哩。”孟骥笑道,“咱家便不多叨扰,告辞。”
张辅道:“本将派人带孟公公去安顿歇着……来人!送客。”
孟骥离开后,张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生气地往桌案上一扫,把上面的茶杯、摆设等物全都掀翻在地上,“叮叮哐哐”一阵响动。他心头一股怒火,顿时冲头而起。
“大帅,谁惹您生气了?”身后传来了部将黄中的声音。
张辅转过身看了黄中一眼,见黄中已经走进了门口,他不知怎么回答黄中的问题。张辅想了想,才骂道:“黎利!就是黎利,把老子害惨了!”
“咋了?”黄中忙小心地问道。
张辅不答,犹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稍稍冷静,人也在狼藉的几案旁边、往一把椅子上坐了下去。
黄中便不敢多问,只得躬身侍立在旁边。
张辅虽然情绪激动、心头各种情绪十分复杂混乱,但他已在短时间内、大概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害。
他本来是想,寻机设法进入皇帝的心腹圈子;不料现今却被黎利算计利用,送了个刺客给皇帝,简直是弄巧成拙。
而之前,安南的大战结束,张辅把进京献俘的事让给了柳升、并放弃了有可能得到的征|日军功。但结果他也没能找到法子对付黎利,在这地方未再立寸功。
如此处境,张辅心头烦躁,自是难以排解。
不过他仍有一些庆幸、以及后怕。幸好当今皇帝朱高煦是个明白人,且也很狡诈、根本不会上当;否则只要皇帝猜忌张辅心怀叵测,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又因朱高煦自身也是员大将,懂得欣赏张辅的将才,反而预先为张辅谋划、防备朝臣攻|讦。不然这件事,必定能让人找到各种各样的过错和罪名、叫张辅吃不完兜着走;要是那样的话,这回攻灭陈季扩的军功、能不能抵消罪过还不好说,总之张辅必定会白忙活了。
“他|娘|的……”张辅骂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过了一会儿,他又似乎想让自己再次冷静一些,便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的烈日一言不发。
黄中在背后说道:“此前末将为都督府建议的方略,大帅以为如何?”
张辅没吭声。
黄中又道:“黎利不过是一逃犯,既无钱粮,也无堪战之兵。只待雨季过去,咱们便颁发‘连坐法’,把那些隐瞒军情不报、帮助反贼的人,全部诛杀,然后派兵多路进|剿,将黎利的叛军斩草除根。”
张辅转过身来:“你这个法子,短时间内削弱反叛的势力很有用,不过你得先上奏朝廷,让朝廷修改了平定安南的大略再说,不然便是与朝廷对着干。
况且这种笨法子,对付指定的一两个人几乎无用。安南国西边,那么多丛林山区,在里面找一个人岂非大海捞针?安南国西边过去,还有老挝、真腊、暹罗等地,咱们就算派几十万人来把安南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黎利。”
黄中试探地问道:“大帅最想对付的人,只是黎利一人?”
张辅看起来很镇定,话语却十分狠辣:“是,本帅不弄|死他、便吃不好睡不香!再也没有任何理由。”
黄中神情尴尬,无言以对。
张辅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你去把阮景异带过来,本帅想亲自见见。”
黄中道:“末将这便找人去办。”
张辅道:“你亲自去,阮景异的身份,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从现在起开始保密。”
黄中听罢抱拳正色道:“末将得令!”
张辅的脸色仍然不好,但是与起先茫然的愤怒相比,他似乎找到了思考的方向,脚下的步伐也更缓慢了。他低着头,一边缓缓走动,一边出神地沉思着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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