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言,君总有奇思妙想,比如那水碓,还有……”
她促狭一笑,跳过让黑夫脸绿的那个发明,直提起了红糖,随后劝内史腾道:
“世人常言,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既然客言之凿凿,不如便去取些麦粉来,在家中试一试?”
黑夫亦道:“我今日正好带了庖厨过来,可以让他们试制一些。”
这件事,黑夫前几天就在做了,他直接从麦氏那购买了一石磨得精细的麦粉,带回家中,扔给庖厨鼓捣了几天,好歹有点成果。
当然了,让一个从来没揉过面,连包饺子都露馅的南方人来发明面食,遇到的挫折自然很多,甚至连如何做到黑夫描述的“发面”,都快难为死庖厨了。先得想办法找到称得上是“限购品”的酿酒用酒曲,用来给麦黄色的面团发酵,可蒸出来的东西却不够蓬松,且有一股难以除去的酸味。
黑夫算准今天要来叶腾府上献宝,等不及庖厨钻研,索性让厨娘不必管发酵了,先试着做些死面的面食出来,好歹有两样拿得出手的了。
“你倒是准备充足。”
内史腾瞥了一眼黑夫,却也允了此事……
……
黑夫家的庖厨有两人,是一对夫妻,正是他从盲山里救出来的那个少女“鸢”,她嫁给了一个哑巴的庖厨。三年前,夫妻二人又随鸢的父亲驹到了黑夫的新宅,驹为黑夫畜养牛马,鸢和丈夫则负责厨房。
如今黑夫来到咸阳,他母亲放心不下,又觉得儿子肯定吃不惯北方食物,便打发这对小夫妻来照料他饮食。
来到咸阳后,一直呆在章台街的小宅附近,虽然一出门就能看到巍峨高大的皇帝宫殿,但呆久了,却也没什么感觉。直到今日,夫妻二人被黑夫带来内史府,才进入他们家庖厨,鸢和丈夫都惊呆了。
内史家的庖厨位于府邸东面,称之为“东厨”,占地极广,都赶上黑夫居住的那个二进小院了。
在庖厨帮忙的人有十来个,数人在井边淘洗食物,一抬头,又见房梁上挂满了熏好的鱼肉和肘。
进了房间,又分为外厨和灶房,外厨满是盛装用的缶、盆、缸等;切制食物用的刀、俎;烹调用的釜、鼎、甑等,都是青铜、漆器。灶房里面有五六个灶台,每个灶台都在忙碌,一人跪于灶前,手执火棍凑火烧煮食物,灶上置釜,烹煮着食物……
再看正在做的主食,有稻、粟、黄梁,都已经淘洗干净准备蒸煮。副食则有炖得酥烂的熊掌,厨师正在调和味道,清炖的鳖羹,火烤的羊羔,天鹅肉,野鸭块,另有被拔了毛的大雁小鸽正要上架烤。
参观了大户人家的庖厨后,只背着一包麦粉来这的夫妻二人目瞪口呆,感觉自惭形秽。
“只是招待左庶长一个客人,就要如此多的人手?要做这么多食物?”鸢咋舌不已,有些惊到了。
直到后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夫妻二人才缓过神来。
“宴飨只差麦粉做的食物了,为何还不开始?莫非是少了什么器具?”
一回头,却是叶氏淑女亲自来了庖厨,庖厨内众人纷纷向她行礼,她却十分和蔼,让诸庖厨免礼,开始询问鸢都需要什么器具,让雍人一一给她备齐。
“要木盆和水,还有一个烧烫的铁釜。对了,可否现熬一些羊肉羹出来?最好煮烂些!”
而后,鸢和丈夫将黄色的麦粉在大木盆里和了清水,就开始和面揉面,而叶氏淑女跪坐在席子上,认真地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问道:“用麦粉制食物,是谁想出来的?”
鸢的丈夫立刻朝着正堂方向比划起来,鸢连忙止住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淑女,这都是左庶长所教。”
“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而且,他还经常进庖厨不成?”
子衿十分好奇,男子们,一般都借口一句“君子远庖厨”,不愿意看到杀生,离厨房远远的。
“左庶长的确喜欢出入庖厨。”
叶子衿没有摆出官宦淑女的架子,鸢也对她很有好感,便笑道:“他好滋味,喜欢指点吾等做些新颖的食物,在南郡时就做过年糕、米粉、粽子,然后便以这些食物与家人分食,吾等也能分到一些,每当那时,家中满堂欢笑。”
“到了北方,左庶长又让吾等用麦粉制面食,虽然还是吃不惯,但比起麦饭强多了……”
子衿微微点头,就这样,在内史府的庖厨内,通过一个小厨娘的叙述,她开始了解黑夫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问完了黑夫好滋味,喜欢指点下人做食物外,甚至还扒出了黑夫做小亭长时的那些破案事迹来……
而到了即将入夜时分,当内史腾招待黑夫的宴飨开始时,名为“烙饼”和“羊肉泡馍”的食物,也第一次出现在秦人的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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