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据斥候来报,南北两支匈奴人均已退却,北面匈奴大当户所率两千骑,退至两百里外神泉山。南面骨都侯所率两千骑,则退至西南百里外的小盐池,又重立营地,徘徊不去!”
在就着花马池青盐,大吃三天羊肉后,秦军个个满嘴流油,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探哨候骑也打足了精神,以百人为一队,不断向西伺探,终于寻觅到了匈奴人的行踪。
“小盐池在何处?”
神泉山黑夫知道,是从花马池去大河、贺兰的必经之路,半年前,陈平曾经过那儿,是旷原上一道天然屏障,且山上有泉百步,匈奴人袭击花马池,必饮马于此。但他对小盐池,却不明其所在。
黑夫让乌氏延在地图上为自己指出来,原来这花马池周回八十里,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咸水湖,故又谓之大盐池,而西南百里处,距离城邑最远的一处盐池,池周二十七里,称之为小盐池。水草虽不如花马池边丰美,但附近也有一些水流、泉眼可以饮用。
“匈奴屯兵于花马池、萧关之间,徘徊不去,无非是不甘心前些天的失利,想要继续观望,待我军粮秣耗尽,粮队南返载粮时,再伺机袭扰,看来这些匈奴人,被铁蒺藜扎得还不够疼啊……”
黑夫此言一出,众将都笑了起来,经过前些天的一役,就连辎重部队,对匈奴也没有畏惧之感,双方的武器装备已经可以用“代差”来形容了,且有一整套对付骑兵的战术阵法,匈奴人光靠骑射,无法弥补这种差距。
不过,匈奴人像食腐的乌鸦般在花马池边等待,也会让人不安心,一日不将他们逐回贺兰,大军便不能撤回内地。
义渠白狼、羌华、傅直等纷纷请战,认为应该以骑兵深入荒野,先将小盐池的那两千匈奴人彻底消灭,但黑夫却否决了这种冒进的战术。
他已经守住花马池,取得了斩首千级的战果,获得胜利后,容易产生轻敌之心,骄兵必败,若让骑兵孤军深入,说不定反而会落入匈奴人的圈套里,虽然匈奴人上次诱敌玩脱了,但黑夫行军打仗受王翦影响太深,他宁可做一个“见小敌怯”的将军,也不愿优势乱浪。
再说了,战争中,战术上难以达成的目的,往往在战略上可以轻松实现。
“不出一月,匈奴必退。”
黑夫又一次发出了预言,目光超出了花马池的地图,看向了这一区域的东方,还有西方!
“别忘了,这一次,可不止是我北地一郡在与匈奴作战啊!”
……
秦始皇二十九年正月下旬(农历十月),黑夫发出“匈奴必退”的预言后数日,在神泉山和小盐池中点,一处名叫“石沟”的地方,出现了上百匈奴骑从,须卜盛邀呼衍栏来此见面,商议接下来的动作。
二人对上次的失败耿耿于怀,但又因为只损失了千人,己方尚有一战之力,故都在百里开外徘徊未去。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他们带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乘着秦军大意,再突袭其粮队,或者引诱秦骑主动送上门来。
除此之外,他们还寄希望于,来自头曼城、河套的骑兵,可以带着楼烦、白羊两个仆从部落前来支援,只要凑齐了万骑之众,便不再惧秦人甲阵!
但今日,须卜盛却告诉呼衍栏,援兵来不了了……
“林胡叛了。”
须卜盛宣布了这个二人猜测已久的消息,同时告诉呼衍栏:“秦军派了上万人进入林胡,一个叫章邯的秦将带着刑徒民夫,伐木开路,又在各处要道险隘修筑碉楼哨塔。秦人的候骑在林胡人带领下四出,甚至摸到了库结沙的边缘,有向楼烦推进的趋势。大单于不得已,令河套万骑入楼烦驻扎,谨防秦军。”
除了上郡接收林胡的军事行动外,在匈奴本部的头曼城、九原以东,也大量秦军车骑调动的迹象。在蒙恬的授意下,秦军正在逐个修复被废弃的赵长城烽火台,头曼单于必须保证单于王庭的安全,所以匈奴主力也一动不能动……
相比于受到威胁的心腹,丢失花马池,反而只是肘腋之患了,头曼单于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惩罚背叛的部落,扬匈奴之威,而是为明年秦朝势必发动的全面进攻做好准备。
所谓“控弦十万”,是匈奴全民动员,外加四个仆从部落的兵力,分布于广袤的草原上。但今年冬天,头曼单于手里能调动的,不过三四万骑。
既然没有援兵,须卜盛和呼衍栏便失去了击败花马池秦军的可能性,他们眼下进退两难……
好在,一个从贺兰匆匆赶来的斥候,给了他们退却的理由。
恐惧写在那斥候的脸上,他匆匆跳下马,拜在须卜盛、呼衍栏二人面前,声音依然嘶哑。
“大当户,骨都侯,不好了,贺兰遭到了秦人袭击!大河边上,已有数个部落被摧毁,大火,一直烧到了青山峡!”
……
仿佛一个月前,匈奴对昫衍的暴行重现,哀嚎声四处响起,大河边宁静的匈奴部落,在遭到秦军突如其来的袭击后,登时惊恐失措。
部落的青壮都被大当户征走了,只剩下妇女和半大孩子手持小弓反抗,但数百骑秦人骑兵驰骋而入,手中的剑、铍毫不犹豫地挥向他们,四周顿时遍野横尸。
在杀掉所有还活着的人后,便轮到了羊群,上千头羊被射杀,身上插满了箭,羽毛竖立在尸体之上。
肆意屠戮一番后,骑兵们翻身下马,用燧石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往毡帐上投掷,干燥的毡帐遇上烈火,加上风势助阵,顿时烧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部落熊熊烈焰,滚滚浓烟升上天际,汇成了一片乌云,它将带给山那边的匈奴人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