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乱兵也是厉害,寥寥千人,居然占了真番小邦的城邑,盘踞在那,烧杀抢掠。真番人受不了,纷纷逃走后,这群乱兵衣食没了着落,近来开始劫掠朝鲜北部城邑。
于是到了最后,“保护朝鲜”,成了秦军继续留驻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朝鲜国力微小,无法拒绝秦朝的任何要求……
稍后,黑夫捉刀,扶苏持笔,托箕准给朝鲜侯带去一封正式的国书:
第一,朝鲜正式认秦为宗主国,朝鲜作为臣属,明年必须派一位公子及十名贵族子弟入去咸阳,在公学学习秦字、雅言,同时秦朝也会派一位行人,常驻王险城。
第二,秦军继续留驻朝鲜,帮朝鲜抵御“南寇北盗”,以及威慑周边蛮夷。秦军有任何时候在朝鲜领土内行军,停泊船只的权力。
第三,朝鲜开放边境,秦朝商人,可在朝鲜境内自由贸易往来,朝鲜侯和各邑主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秦朝与朝鲜,将实行“关市讥而不征”,秦朝货物入朝不得收税,朝鲜之物入秦亦然。
第四,因朝鲜律令简陋,故今后,秦朝良民若在朝鲜犯法,该定为何种罪,当押送回秦朝审理定夺。
每一条,都让箕准面色苦一分,唯独第三条,看上去还算公平。
可事后,在告辞扶苏,回到馆舍后,一直负责翻译的徐福却对黑夫作揖道:“郡君真是高明!”
黑夫瞥了他一眼:“高明在哪?”
徐福道:“第一,作为恶人,吓唬了箕氏,帮了公子扶苏一个大忙;第二,恶归于己,功归于扶苏,陛下会明白郡君的苦心;第三,为国争利,同时也为胶东争得不少好处,皆是一石二鸟,岂非高明?”
黑夫笑了笑,不置可否。
徐福说的没错,这几个月里,伴随着航路的开通,胶东与朝鲜的贸易日渐兴旺,中原的丝、糖、漆器等物漂洋过海,颇受贵族邑主们欢迎,朝鲜的貂皮等物,也被大量采购。
虽然秦朝的商贾也是“食于官府”,但齐人善贾,与朝鲜规模完全不能等量啊。更何况,黑夫近来成立了一个”海东商社“,专门招安齐地商人,给他们贸易海东、辽南的皮毛的特权,每一艘粮船运去的是粟麦,运回的,则是皮毛。
取消边税,意味着胶东官商花极少的代价,便可将丝糖等奢侈品倾销到朝鲜,高价卖给当地贵族。接着,再以极其低廉的价钱购入貂皮,带回胶东交给官府,官府再卖到中原,再赚一笔……
总的来说,就是胶东玩转手贸易越来越富,而朝鲜输出原材料,购入奢侈品,越来越穷。
但箕准并未意识到这点,或者说,压根就不在意。
依靠邑主贡赋维持收支的朝鲜,根本没看出这是个大坑,昔日”商人“的后代,逃离凶险的中原,在海东玩了八百年单机后,终于把自己玩退化了……
黑夫是有自己的计划和思量的。
“公子扶苏有句话其实说的没错,并非一切事情,都能靠征伐来解决。”
比如朝鲜,远征军一路过来,遇到了无数艰难险阻,还没见到敌人影子,就折损不少。对这种统治半径外,有一定文化的国度,直接攻占,划为郡县,根本不现实,等待王朝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叛乱和得而复失,历史上,汉唐都在半岛栽了跟头。
暂时维持这种政治上臣属,经济上殖民的关系,倒也不错。
只要箕氏同意那四条,朝鲜的外交,经济,军事,法律,基本都被秦朝渗透,在交通便利后,失去独立,被融合吞并,只是迟早的事。
藩属?说是保护领,似乎更恰当些。
不过,非但要朝鲜那边答应,秦始皇那头,黑夫也得去信说服。
“朝鲜只是这种外交模式的试点。”
黑夫有些可惜:“也是唯一的试点……”
因为放眼九州之外,目前秦人能抵达的地方,除了西域城邦外,唯独作为殷商后裔的箕氏朝鲜,有城市,有文字(甲骨文),有礼仪,符合这三条标准,称得上是个“子文明”。
“从今以后,不管是存是灭,朝鲜都得明白一点。”
黑夫写罢信里最后一笔,笑道:
“你啊,不过是中国庶生的儿子,不管跑得多远,不管面目变成了什么样,是李代桃僵,还是移花接木,都改变不了一点:你爹,永远是你爹!”
……
五千大军驻扎在列口,如同一把利剑,顶在喉咙上,由不得朝鲜拖延。
很快,这才过了两天,朝鲜就黑夫拟定的《黑四条》给出了答复。
“箕氏愿意全盘接受这个条件,他们唯一的要求是。”
徐福还是充当翻译,听完箕准的话后,他啧着嘴,看向黑夫,又看向扶苏,笑道:
“朝鲜,请与大秦结为姻亲!以公女嫁与秦公子,两国永以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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