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管氏乃管仲之后,在做生意前,总会做一番计较。
通过对行情的分析,管氏认为,距离胶东越近的地方,貂、狸皮革就越贵。比如旅顺,必须按照官府给出的价格,从当地县邑采购,虽然路程短,可实际上,挣不到太多差价。
反之,当船队离开秦朝统治范围,进入异邦蛮夷之地后,貂、狸之皮的价格便骤然猛降!
朝鲜的皮货价格,就比辽南便宜数倍!朝鲜的邑大夫很喜爱中原丝帛锦绣,十张皮换一匹布也愿意。
但管氏并未在朝鲜停留,七八个同行在那竞争,已经足够了,他们继续往南,希望在朝鲜之南,名为“三韩”的土地上发现商机。
可在抵达此地一个月后,管通却很是失望,当地的马韩人,部落众多,生产水平大概相当于中原的尧舜时代。他们各有长帅,大者名为臣智,有数千户之众,次者名为邑借,几十到上百户不等,散在山海间,没有建立城郭,普通人住的是草屋土室,看上去很像中原的坟冢。
管氏向马韩人展示了一些中原丝帛,但不解风情的马韩蛮夷对这些不够实用的布料,却兴致缺缺,当地风俗,不以金银锦绣为珍,反倒对秦军手里的铜铁兵器很感兴趣。
可兵器,是海东商社是严禁出售的……
卖不行,总能买吧?
但派出去的探险者陆续归来,他们回报说,越是往南,貂、海狸就越少,皮毛质量也大不如北方。
而马韩人,虽然也从事一定狩猎活动,但却更钟情于种稻。而当地特产,也以一种特别大的栗子著称,还有一种细尾鸡,其尾皆长五尺余,可也用来装饰冠帽。
但类似的东西,中原有的是,运回去根本无法盈利。
接触过马韩后,管氏发现,这里既没有能够开打的市场,也没有他们需要的货物,商队不得不改变计划,停止向南探索,转而沿着带水(北汉江),向东北部进发。
横亘半岛的单单大岭在这一带变得十分平缓,走了数日,翻过它后,商队就到了“东濊(huì)”与“貊国”的地盘。
濊貊是来自燕国周边的游牧民,数百年前进入半岛后,渐渐融合为一。
与虽然有少许牛马,却压根不会骑乘,只杀了吃肉,或者以其作为殉葬品的马韩不同。商队见到的濊貊人,多是会骑马的,其人性格强勇,也热情好客,见到全副武装的商队,竟过来主动要求交易。
有的喜爱丝帛,有的则不爱,漆器也要因人而异,但有一种东西,从辽南到三韩,却是无往不利的……
那就是红糖!
当濊貊人在商贾邀请下尝了第一口后,便瞪大了眼睛,野蜂蜜对他们而言是一年难得吃上一次的佳肴,可这些红褐色的硬块,却有不亚于蜂蜜的甘甜!
食髓知味,濊貊的猎人想要换一些带回部落,与族人分享,但他们唯一能够拿来与之交换的,只有手里的皮革。
这是一场让商队惊诧的交易,濊貊人不仅把所有手上的皮草都交换了,连身上所穿的毛皮衣物也都脱了下来换糖,以至于一群人光着身子回家,他们还示意:
“明天会拿更多毛皮回来……”
这次带水上游之旅,证实了管氏的猜测,距离胶东越远的地方,皮毛越贱!而大致以带水为分界,其南则较为温暖舒适,更适合种地而非打猎。其北天寒地冻,多有貂皮。
得到回复后,管通露出了满意的笑:
“总算不是空手而归,管氏要经营的地域,找到了!”
……
相比于管氏商队跋山涉水,刀间就轻松多了,他只需要呆在带水入海口处,这里,一座崭新的城寨,正在慢慢建成。
最先完工的是码头,相比于海道狭窄多礁石的沧海城,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深水良港,来自列口的粮船源源不断送来衣食。
四千秦军被调到此处,伐木、夯土、筑城,而在大工地和军营附近,还有一座木栅栏的区域,这里是军市。这是寻常事,过去几百年里,列国征战,只要不开到最前线箭矢舍得到的地方,驻地附近就必然会有军市,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刀间得到监军特许,为远征军士兵提供个人所需:做衣裳的布匹、打牙祭的肉食,而军市最深处,则是一个个神秘的小营帐,女子往来出入,晾晒衣裳——这都是刀间手下的姑娘们。
这些女子,不仅可以接缝补、洗衣之类的活,只要价钱足够,她们还很乐意提供特殊服务。
足食则足兵,这话不假,但人,尤其是男人,还有种名为”色“的欲望,必须偶尔释放一下。
都不需要特别招揽,每逢下午时分,就会有休沐的兵卒三五成群,往军市深处跑,一手交钱,便会有人引他们进入那些小帐篷,接着,便会响起男欢女爱之声,这靡靡之音越是响亮,铜钱入瓮的叮当声,也越频繁,每逢有军官也来放松,刀间便会堆着笑,亲自带着去专门为官员提供服务的高级隶妾……
刀间并不认为他做的生意肮脏,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管子兴女闾,勾践设营妓,我只不过是承其遗志,有需就有求,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他甚至认为,这支远离中原的军队能忍得住枯燥的驻扎,自己手下的女子们是有功劳的。
闲暇时,也有几个阅人无数的女子托着腮,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公子将军一次都没来过。”
的确,全军上下,唯一一个没进过军市女闾的人,恐怕只剩公子扶苏了。
刀间笑她们:“公子乃皇室贵胄,岂会自降身份?若想要女人,只要说一声,朝鲜侯父子,还不得巴巴地寻处子之身的贵女送来?岂会垂怜于汝等,还是快些梳洗一番,继续伺候军汉去罢!”
对刀间而言,扶苏没有脸一板,将他们轰走,就算难能可贵了。
要知道,这位公子最出名的,就是嫉恶如仇,古板而固执,而营妓,素来是朝中大臣们抨击的对象。
刀间不知道,扶苏最初听闻军中要设女闾时,是皱了皱眉的,还问被黑夫派来押粮,马上就要回胶东的陈平道:
“我曾闻,献公时,军中的确设有女闾,但商君曾下令,使军市无有女子,如此监军派商贾携女子前来,公然诱使士卒淫乐,恐怕……”
被黑夫吓了吓后,陈平不敢再自作主张了,一板一眼地回答扶苏道:
“公子有所不知,律令虽严,却终究胜不过人欲,军中不设营妓后,秦军外出征战,多有侵犯当地女子之事发生,臣的家乡阳武,县城的驻军便出过几起,虽将行凶者按军法处置,但秦军的名声,也就此大坏,听闻秦卒至,女子如避虎狼。”
这是无法避免的,毕竟动辄十万数十万人,良莠不齐,总有几百个管不住自己鸟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