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秦始皇离开人世整整两个月,江陵天气晴朗。
黑夫派出去的四支偏师才走了短短三日,已是捷报频传。
先是利仓已迫降竟陵,已率军渡过汉水,和在汉东打游击的季婴取得联系。
接着,吴臣回报,说已夺枝江,正带人赶往夷陵。
满也控制了孱陵,正召集夷道的巴人君长开会,向他们传达武忠侯的问候……
唯独当阳县尉拒降,共尉正在攻打,说城池旦夕可下!
就在黑夫忙完军务后,陆贾带着一人来见,说是求贤两日后,找到的唯一人才。
短兵亲卫搜了一遍身后,这才让随何靠近黑夫办公的小院子外墙十步处,随何上下打量这窄小陈旧的院落,不住点头。
“快进来。”
陆贾出现在门口,向随何招手,又穿过密集的护卫,引他来到后院,黑夫正坐在这里,忙了一早上后,闭目养神。
随何行了三拜重礼:“小人随何,拜见武忠侯!”
黑夫睁开了眼:“还真是随县口音。”
随县便是古代的随国,与安陆相邻,只隔着两天的路程,翻过横尾山就是,口音相近。但因为随县直到三十年前才被秦夺取,在行政划分上,不归南郡,却属于南阳郡。
“为何行此重礼?”
随何道:“君侯身居高位,方获大胜,却不骄不躁,居于陋室,甘之如饴,有尧舜禹的仁王风范,小人此礼,拜君侯之仁俭。”
“油嘴滑舌,倒与陆贾很像,难怪他挑中了你。”
黑夫皱眉,问道:“你一个随县人,本该受户籍限制,怎么跑到江陵来投?”
随何道:“小人本是随县之穷儒,正在服戍卒之役,随一众南阳人押送粮秣到南郡来,驻于江陵。”
在秦朝,儒生和赘婿、商贾一样,也是服役优先征发的对象。
他略一顿后又道:“上个月时,听闻君侯取了安陆,又携民渡江,我当时便笃定,君侯稍后定会来取江陵……”
黑夫问道:“何以见得?”
随何笑道:“因江陵乃西楚都会,得江陵,便可尽取西楚!”
黑夫却摇了摇头:“事后之言,不足为奇,倒是陆贾说,你有一策,可使我尽得三楚之地?”
所谓三楚,乃是对楚国故地的称谓,按照方位不同,以淮北沛、陈、汝南、南郡、彭城等地为西楚;彭城以东的东海、吴、会稽为东楚;九江、衡山、江南豫章、长沙为南楚。
总之,便是禹贡里荆、扬两州之和,占了天下三分之一。
以韩信之才,也只认为当“先取荆州为家”,尚未提出后续的战略,这随何一张口就大言不惭,也不知信口雌黄,还是真有依凭呢?
黑夫看了一眼陆贾,陆贾微微点头,却也有些紧张,看来这随何的计策,他是认可的,但却不知黑夫认不认。
于是黑夫笑道:“那就且听你说说吧。”
随何得了允许,便说道:
“想要夺取三楚,说难也难,君侯身被坚执锐,亲冒矢石,四渡云梦,鏖战两月,眼下也不过夺了半个南楚,小半西楚,若想靠兵锋全取三楚,恐怕要一年半载……”
“但说易,却也易,用吾之策,可使楚地月余之内猛然色变,皆云集响应,羸粮而景从,天下三分,可得其一!”
黑夫来了兴趣:“说下去。”
随何道:“小人窃以为,君侯打错了旗号,靖难,不足以号召楚地人心,想要各地云集响应,应当立一位楚王,复楚国社稷!”
……
“立一位楚王?”
黑夫听罢,冷笑了起来,看向陆贾:“这就是你为本侯招来的‘大才’?”
陆贾有些慌张,连忙下拜顿首,冷汗直冒。
他早就知道,随何之策,君侯恐怕不会喜欢,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挺到底了。
毕竟随何的想法,也深得陆贾这个淮南楚人之心。
陆贾为随何请命道:“还请君侯允随何将话说完!”
“不必听了。”
黑夫却指着随何道:“汝可知,上个月时,有武昌营叛逃屯长名为葛婴者,用了和你一模一样的伎俩,攻下鄂县后,在当地找了鄂君的后人,名为襄强者,立为楚王,复了那楚国的社稷。”
“可他们非但没等来三楚之地的云集响应,却等来了我的大军讨伐。襄强做了伪楚王不过三日,便被我的都尉东门豹杀死,身首异处,挂在城楼上!”
“腐儒之言,诛心之论,若听了你的,我恐怕也会落得一个下场,垣雍,将此人绑起来,下狱!”
垣雍带着两个短兵拖拽随何,随何却死死抱住廊柱,将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
“我说的立王,不是立他人为王。”
“而是君侯自己,自立为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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