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官令就没伊众的骨气了,战战兢兢地应下了武忠侯的命令。
他们两署过去常随秦始皇帝出巡,负责沿途膳食,随时都做好了离开咸阳的准备,不过数日,便准备妥当,在军队护送下,两三千人与咸阳仓中发出的最后一批陈谷一同出发,很快便抵达重泉城。
重泉如今几乎变成了一个难民营,失去家园的西河人居住在北伐军故垒里,他们的田舍被六国烧掠一空,流离失所,在来年开春前,只能靠官府赈济过活。
上万青壮组成一支“西河军”,日夜训练,期待着对六国的报复,但老弱妇孺就只能在重泉等县居住,人数达数万之众……
太官令只有那些最优秀的庖厨才有资格为皇帝和嫔妃做菜,其余人则都做些打下手的活,甚至要给宫中奴婢制作简陋的饭食。
所以做民间陋食,也不至于无从下手,很快就熟练起来。
烧火的烧火,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庖厨望着外头不断探头往里看的难民孩童,摇了摇头,往黄橙橙的粟米里,又加进绿油油的葵,再多一点彘的膏油,撒一把盐,想了想又撒一把,加水时,则少了两升……
半个时辰后,釜中粥已熟,在军队维持下,西河难民规矩地拿着木碗来领每日饭食,看到粥比往日更厚,还有点油花,不禁大喜。
狼吞虎咽吃了一些,更瞧见今日供应食物的人眼生,问了问小吏后,竟被告知,都是皇宫里的庖厨,当场就愣住了,连放进口中的粥都来不及咽!
“皇帝的御厨,来为吾等煮粥?”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西河难民营尽皆沸腾。
尽管平日里,老百姓们在田间地头干活之余,开玩笑时都喜欢想象皇帝陛下吃的是啥,是不是每天都能吃粳米饭,一顿几只鸡,几个蛋?御厨的菜肴,是不是龙肝凤脑?
但真的有朝一日,真的吃上御厨做的饭食,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低贱如吾等,竟也有资格吃御厨做的粥食?”
一时间,西河难民们觉得,这碗中的粥,真的更加美味起来。
当然,也有难伺候的人嘟囔说:“我吃着这粥与平日并无两样,原来皇帝庖厨手艺也就这样。”
等将这碗御厨们做的粥一粒不剩舔干净后,西河人也少不了发问:
“宫中御厨,是新皇帝派来的么?”
北伐军的官吏立刻纠正这群愚昧的民众:“关皇帝甚事?国中尚未立帝,此皆摄政武忠侯之仁政也!”
很显然,这次指派御厨宫人来西河赈灾,政治姿态远大于实际效用。
说着,新一批冬衣也运来了,每户一件,出门轮着穿。
官吏一边发一边告诉大伙:“此乃宫中少府织室、御府所织也,武忠侯令宫中尽罢丝锦之物,而专织毛、麻之衣,以补西河人冬衣之不足!”
不止是庖厨、织室,太医令的官员也被发动,来西河为伤病诊治,以防疫病滋生,因为医药紧缺,伤病却多,真正能救活多少人,连陈无咎心里也没谱,但在这不妨碍西河人对武忠侯,更加感恩戴德。
吃着御厨煮的粥,穿着宫中如神仙般织女们织的衣,还有御医们来望闻问切,预防恶疾。
虽然外头秋风萧瑟,但西河难民只感觉,自己从身体到肠胃,都暖洋洋的……
他们有了更多的安全感,也更加确信,这苦难的一年,终究会挺过去!
秦王室待民,一向冰冷,像秦昭王那样,百姓设祠杀牲,祈祷他生病痊愈,却严厉惩处的例子,只是正常操作。
一百年了,秦地人,从没遇到如此爱民如子的统治者,一时间,西河人有些受宠若惊……
“摄政比皇帝更体恤吾等啊。”
一曲西河人真心实意的“风”,也在难民营里传唱。
八月中,它已经传到了渭南,传到了灞上……
“饶衍之邑,西河之岸;龙门之鱼,商颜之羝。”
“群盗入寇,武侯逐之;腹中乏饿,武侯食之;无褐卒岁,武侯衣之;我有疾患,武侯诊之;君为父母,吾为赤子!”
“夫人,听啊,是关中人在传颂君侯之德!”
在灞桥的亭舍旁,鸢听了半响,转头开心地对马车上的叶氏母子汇报。
“他呀,才半年,就多出了这么多‘赤子’,但为人父母,岂是那么容易的?对子女好是应该,如若不好,却要受天下之怨,有了这一次,往后也得一直好下去,子女们,可是很容易忘却恩义的……”
自回归江陵后,一直尽量让自己“隐身”的叶子衿摇了摇头,但最终还是露出了笑:
“但他这一鼎小鲜,的确烹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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