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中午给他端粥进屋时,唤他不应,还以为他睡着了,就把粥碗放在旁边的板凳上,跑出去玩儿了。傍晚时分,家里的大人和大孩子从地里下工回来,才发现江二槐早已经没了气息。身体都已经发僵发硬。江二槐的娘当即昏了过去。现下,她更是哭惨了,跌坐在地上,指着跪在尸体前的那十几个一道进山的汉子,歇斯底里,破口大骂,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你们凭什么还活着,你们怎么不去死!”“我的儿啊,二槐,啊……”……他们一家人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指责声,声声入耳。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那十几个汉子更是低着头,一句不敢吭。江雀子被吓得身子一抖,眼泪跟着无声落下来。晶莹剔透的大颗泪珠顺着白皙细腻的脸蛋滑到下巴处汇聚,噼里啪啦砸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四周压抑的哭声渐起。玄族老终还是听不下去,一把拍响桌子,冷声道:“都安静!死者为大,你们现在这样闹,是想让二槐走都走的不安心吗?”他这话一出,江二槐的娘愣愣的望向他,身子发软,狼狈不堪,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二槐走了,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事……人命关天,他为什么走,原因想必大家都知晓。”江族老的声音又沉又冷,浑浊的眼球转动,眼泪和鼻涕流了下来。他用皱巴苍老的手擦了一把,哽咽道:“二槐他不能白走,他妻儿刚进门才二年余,名下两个孩子最大的也不到两岁……你们这群一道进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子……就要替他负起责任来。”“可是,总不能让我们替他养妻儿吧?”玄有财就是个拎不清的,梗着脖子道:“二槐去了我们都很难过,可我们当初说要进山都是大家伙一起决定的,不是谁强迫谁,现下要我们给二槐家人一些补偿,我们认了,可他们家刚才说要我们替他养大妻儿,这绝无可能……”“你说什么?!”他话音还没落,二槐的爹娘恶狠狠的扭头瞪向他,像是恨不得把他生撕了,厉声哭吼:“感情死的不是你?!”“那你还活着干什么,你去死啊!你把二槐给我还回来,我宁肯让二槐活着,抚养你家妻儿!”“你,你胡说八道。”玄有财铁青着脸还想争辩。玄族老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都给我住嘴!”族老是真的发火了,众人齐齐被吓一大跳,没人敢再出声说话。江雀子被吓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埋进玄野胸口,攥紧了他腰侧的衣摆。“乖,不哭了,嗯?再哭下去啊,哥哥该心疼死了……”玄野弯下腰仔细看他的脸色,眼底的心疼绷不住溢满出来,温热的拇指腹轻轻蹭过他的脸蛋,擦去他满脸泪痕。早知道会让他家小孩儿这般伤心难过,他就不该带着人过来……玄野现在后悔万分,想带着小崽子回去,可他们人已经到这儿了,这时候离开,怎么也说不过去。他有些犹豫。江雀子埋在他胸口,胡乱的摇了摇头,张着小口深呼吸,小声哽咽道:“我,我没事的,哥哥,就是,就是有些难过,害怕呜……”“不怕,哥哥在……”玄野抱紧他,心疼坏了。玄族老和江族老两人对视一眼,江族老沉默良久,沉声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二槐是走了,他的后事得办,这银钱,就由你们一道进山的十二家出,往后给二槐家的补偿,我跟你们玄族老的意思是,一家每年给他们爹娘妻子一吊钱。”“一吊?!”跪在二槐尸身前的汉子们脸色大变,慌忙出声道:“这太多了族老!”“一吊银钱,这要给多久?!”“我们跟爹娘分家,每年掏给爹娘的也不过一吊钱,二槐怎么也端不上我们爹娘的辈分吧?!”“怎么就不值一吊?!”江二槐的爹娘兄嫂激动起来,大声哭骂:“那可是我们二槐的命啊!”“要死的是你们家汉子,这钱我们出也认了!”……他们为了补偿的事吵吵嚷嚷,越吵越大声,面红耳赤。二位族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江二槐的妻子红着眼眶抬起头,抱着怀里不足一岁,大声啼哭挣闹的婴孩,哽咽,嗫嚅道:“我宁可不要这钱,只要你们把我的郎君还回来……”她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叫嚣着不赔那么多的汉子们嘴边的话都被噎了回去,都闭了嘴。在场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终还是江族老一锤定音,敲定了赔偿的事宜。除了那跪在尸身前的十二个汉子脸色憋屈又难受外,其余的村民抹着眼泪也没说什么。一切都是他们擅自进山,自找的,甚至没有人替他们求情说话。江二槐最终被葬在一处荒山的脚下,出殡那天,江家人一身白衣,小孩则披麻戴孝,抱着灵位走在最前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二槐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按江家村的规矩,他们不能去坟前祭拜,不能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