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拮抗妖刀之一役,七玄中以狐异门贡献最多,除集恶三冥不知所踪,桑木阴、血甲门未曾现世之外,帝窟宗主符承明、天罗香长老蚳狩云等,均响应胤丹书之号召,派好手参与圣战,乃至胤丹书打破邪正对立、水火不容的江湖故例,邀集各派商讨平乱的盟会之上,亦曾有过符蚳二人的身影。
游尸门与妖刀赤眼、幽凝的纠葛甚深,事涉与五岛奇英、渔阳诸堡间的恩怨,已先东海各处杀作一团。
“万里飞皇”范飞强性子暴烈,有怨必偿,胤丹书夫妇虽极力调解,仍处置不了这团越缠越紧的乱线;至两柄妖刀分别离开了战场,辗转延祸他处,渔阳一地的循环争斗反而越演越烈,自外於燃遍东海的妖刀兵燹,最终两败俱伤,游尸门形同覆灭,五岛亦一蹶不振,追根究底,却与妖刀肆虐说不上太大的关连,遂成为东海武林中的异数。
乱平之后,正道七大派无预警地翻脸,袭击狐异门,天罗香、五帝窟乃至几乎完蛋的游尸门,仗著地利退保,未遭清洗,目睹妖刀之乱、甚且亲与的耆宿并未断绝,“何谓妖刀”这点虽未必人人说得清,但要说七大派握有什么旁人不知之秘,也未免太小瞧了七玄这厢。
“无有妖刀,说甚秘密?”
立於绘有血色“川”字形丝弦图样的大白灯笼后、阴阳怪气开口的,正是血甲门之主祭血魔君。
“你让我等寻妖刀交换秘密,倒还罢了,如今大多数人都是空手而来,你却仍肯将秘密说出,令本座不由怀疑起来,兴许散布这个所谓的“秘密”,才是你狐异门原本的目的?”
符赤锦本是这样想,又隐隐觉得不对,暗忖道:“他这话不无道理,却不必说出。哪怕狐异门真想放出什么煽惑人心的假消息,姑且听之便是,未闻其言,如何能判断好坏?”
须知见而取之,乃人之常情,祭血魔君这话,倒像特意提点鬼先生“说了秘密,却无妖刀可换”似的,其用心为何,不免启人疑窦。
有这般想法的,可不只符赤锦。
“匡”的一响,一只木匣飞出南冥恶佛所在处的灯笼,落地时余劲未消,震开匣盖,露出一口酒红色握柄、刀末钩如蝎尾的奇形弯刀来。“我携了妖刀前来,愿与诸君分享秘密。门主请讲。”
鬼先生怡然笑道:“原来妖刀赤眼竟在恶佛的手里,无怪乎江湖杳然,全无音信。”
殿中包括符赤锦在内,所有女子无不色变,纷纷小退半步,举袖掩住口鼻,以免嗅入那专控女子的淫毒“牵肠丝”;至於男子,则无此顾虑,无不定睛细看,一睹这专克女子的妖物本相。
在场只两人例外,一是鬼王阴宿冥,兴许是小心过了头,他本就距恶佛最近,隔著恶佛与狼首聂冥途相毗邻,这刀匣几乎是扔在鬼王身前,鬼王不顾受讥之嫌,本能退了几步,畏如蛇蝎猛兽,引来狼首一阵嗤笑;另一个却是天罗香的蚳狩云,灯芒映出她一身织锦华服,丝纹不动,似不拿妖刀赤眼当回事。
符赤锦定了定神,发现匣中之刀,仅柄锷能稍辨其形,刀刃竟是一块熔炼扭曲的乌铁,本以为是把刀扔进烈火洪炉,熔毁了刀身;见刀锷上头并无烟熏火燎的痕迹,转念一想:“是了,他将融化的铁汁浇在刀上,冷却之后,便成这般模样。倒是封住这柄毒刀的妙法。”
鬼先生毫不意外,从糊纸面具的眼洞中射出两道锐利眸光,迳投向天罗香的灯笼之后。
“从蚳长老的反应,能稍稍窥见这个大秘密的轮廓。据说妖刀万劫在天罗香的手里,长老既携来现场,也不惧传闻中能宰制女子心魂、使之沦为傀儡的赤眼刀,应是对所谓“妖刀异能”,有了不同常人的见解罢?”
蚳狩云淡淡一笑,慢条斯理道:“见解不敢当。妖刀万劫乃是我家门主亲自出马,劫自谈剑笏谈大人之手,他本该将此刀从流影城押回白城山,交给萧谏纸。
谈剑笏刚毅正直,不是会使心机耍手段的脾性,料想所押应非赝品。
“然夺刀之后,我教门中曾触及此刀的六人,无一化为刀尸,我家门主甚且迳举此刀,舞了几招,也未曾出现什么刀控人心之兆。按老身所想,“妖刀寄体”之说,恐是传闻有误;至於是何人所传、何以如此,非我所能知晓。狐异门主若知根柢,还请不吝赐教。”
鬼先生并不正面回答,仍旧是笑,悠然垂问:“长老当年,可曾亲见妖刀刀尸否?”
这点非常重要。集恶三冥当年於圣战中缺席,其时祭血魔君、桑木阴之主亦未履迹江湖;游尸门於渔阳一地与妖刀交过手,但那也是飞皇亲战,青面神虽是地位尊隆的大长老,未必真会过妖刀……数来数去,蚳狩云怕是在场唯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位。
老妇人想了想,正色道:“我曾率众参加过围杀刀尸的战役,当时领军的是贵门的胤丹书胤门主。虽只一回,但确实见过。”
鬼先生微笑道:“刀尸的威力,想必蚳长老记忆犹新罢?”
“非人所能及。”
蚳狩云静默片刻,才道:“只能说惊心动魄。”
证诸风火连环坞是夜的惨烈景况,余人无不了然於心,完全能够意会这短短两句里所包含的血腥与疯狂。
鬼先生对这样的答覆极是满意,连连点头。
“蚳长老见证了世上确有刀尸存在,诸位在风火连环坞,也亲见离垢刀血洗赤炼堂,拥有非常之力的刀尸不是子虚乌有,也非如故老传言,接触过妖刀的,即化为刀尸。蚳长老也好、恶佛也罢,二位都曾持握妖刀,既未丧失神智,自也未得刀尸之力……那么,使刀尸横扫千军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殿中一片静默。这反应全在鬼先生的意料中,踌躇满志,正欲发话,不料血甲门的大白灯笼轻晃,祭血魔君阴恻恻道:“要说妖刀么,本座手上也有一柄,这个秘密却不想与无刀之人共享。要不打生打死弄得刀来的,岂非如同傻瓜一般?”
铮的一响,犹如拽引琴弦,一抹沉钝乌光应声飞出灯影,锵然插落,刀柄上布满细密的尖刺倒钩,宛若蟹螯,竟是传言中被封禁於流影城的天裂妖刀。
符赤锦听耿照说过不觉云上楼之事,知道那日宴罢,独孤天威旋即唤人钉板封楼,更於窗牖板隙间浇铜锁铁,把好好一座美楼弄成了进不去也出不来的大囚笼,只差一点儿就能说是大铁块了。
流影城这几年来好生兴旺,虽不以武功名世,城内也不是没有高手;以祭血魔君的武功,悄无声息地进出流影城兴许不难,若要破封取刀而满城不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却不知是如何将天裂刀弄到手的?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丕变。
鬼先生捉摸不透他此举何意,以妖刀为门槛,那是公然与场中多数人作对了,难保不会有人老著脸皮出手争抢,祭血魔君武艺再高,总不能一力挑了七玄首脑。
况且此际殿上,现成便有不惜抛出赤眼与众人分享、也要一听这妖刀之秘的南冥恶佛,祭血魔君此话听来,倒像与恶佛叫板似的,针锋相对的意味未免过於明显。
南冥恶佛冷冷一睨,尚未开口,忽听一把温婉动听的斯文嗓音娓娓道:“敢问胤门主,是否持有道宗圣器的宗派,对门主是否应公布妖刀之秘,便有附议或否决的资格?”
却是五帝窟宗主漱玉节。
鬼先生灵机一动,怡然笑道:“既然漱宗主说了,我便顺道问一问其他持有圣器的七玄宗门,让不让我公开这个秘密好了。”
一拍肩后的黑布包袱,一物飕然飞出,形似斧钺,凌空转得几转,落地时恰将贮装赤眼的木匣斫得四分五裂。
被铁汁浇铸成团的赤眼铿然弹起,与那物事两两撞开,各以刃部入地,嗡嗡震颤,却连祭血魔君掷出的天裂亦随之共鸣,三刀不住晃摇,众人这才认出,鬼先生掷出的正是横扫赤炼堂的妖刀离垢。
当日他既能驱役离垢刀尸血洗风火连环坞,握有此刀,自是毫不奇怪。
怪的是:三刀共鸣一出,几处梁柱灯影间,也陆续传出频率一致的嗡响,此起彼落,於空旷的废殿中相互呼应。五帝窟坐拥食尘、玄母,以为漱玉节与薛老神君入场的信物,自是双双携至,鸣动之强,不在话下;天罗香夺走万劫,东海武林道上人尽皆知,蚳狩云的身后亦传来共鸣异响……然而最后一柄妖刀,却在何人何派之手?
众人惊异地转过目光,赫然发现最后一个共鸣点,竟来自游尸门的灯笼之后。
鬼先生故作恍然:“看来,妖刀幽凝的下落终於大白,游尸门明明藏著这口妖刀,却无半点风声漏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不知除血甲门的祭血魔君之外,还有哪派持有妖刀的宗门,反对七玄共享此秘的?”
符赤锦捏紧了袖里那枚不住震颤的小小香囊,硬著头皮装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贴近白额煞背后的那口瓮,连连点头:“是……是。”
片刻才道:“大长老指示,我游尸门无甚异议。”
蚳狩云轻颔云首:“天罗香静待门主揭秘。”
漱玉节与薛百螣交换眼色,也点了点头:“五帝窟愿闻其详。”
虽是意料之外的小小插曲,此一结果却是鬼先生心中所期,当真是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身材颀长的黑衣青年得意一笑,对祭血魔君耸耸肩,两手平摊。“既然如此,以魔君从善如流,相信亦不再坚持己见,非持刀之人不得悉听了罢?”
祭血魔君重重地哼了一声:“客随主便,尊驾尽可自专,毋须假借众人的名义。”
口气不善,颇有恫吓之意。
阴宿冥冷笑:“不吃独食也饿不著你,至於么?”
祭血魔君哼道:“鬼王纵闻机密,手中无有妖刀,最终还是眼巴巴地看。瞧得吃不得,人间至惨,说不定到头来鬼王还要感谢本座,至少曾经努力拦阻过。”
“你————”
阴宿冥气得七窍生烟。
这话不偏不倚砸中他的痛脚,他本以为近日江湖上几不闻妖刀音信,七玄各派除大张旗鼓抢了万劫的天罗香,其他大多同自己一般,不是不肯找妖刀,而是根本无从找起。届时若只一家有刀,余子皆无,究竟哪一方说了算,尚在未定之天,少数听从多数,恐怕才是硬道理;岂料一轮妖刀共鸣下来,赫见没刀的才是少数,这下如意算盘全打水里去了,被祭血魔君这么一挤兑,几乎气炸胸膛,欲辩无辞。
蓦地,自南冥恶佛的另一侧,响起狼首聂冥途嘶嘎低哑、令人牙酸的语声。
“魔君这话,可不怎么地道。胤家门主一上来便打算开诚布公,是魔君有意阻挠,东拉西扯的,不肯让大夥儿听……怎么我老觉得魔君已知这个秘密,不定还答应了谁人要保密,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不知与魔君相好的,是七大派里的哪一位?”
祭血魔君冷笑:“狼首龟缩近三十年,近日忽地重现武林,江湖中无不盛传,狼首乃失陷於某正道高人之手,坐了三十年的黑牢。如今重见天日,定是在狱中表现良好,又或答应了什么条件,才得换取自由。要说关系近乎,舍狼首其谁?”
聂冥途嘿嘿两声,乜眸道:“昔日集恶三冥受奸人陷害,几於同时中计被俘,老狼窝里的儿孙们风流云散。我本以为干下这事的人,少不得要在江湖道上大肆宣扬一番,好生露脸,殊不知一打听,才发现没什么人知晓。魔君知之甚详,莫非与那隐於幕后的阴谋家相熟哇,几时也给老狼介绍介绍?”
双方虽似说说笑笑,气氛却剑拔弩张,益发紧绷。
三十年前,集恶三冥忽然失踪,群鬼无首,以致集恶道分崩离析,尤以饿鬼、畜生两道失去领导中枢,无所适从,分成数股内外争斗,没几年便死得乾乾净净,损失最为惨重。此事众人皆有所闻,却是到了今夜这弃儿岭上的荒芜废殿之中,才知当年集恶道三位冥主是遭人设计,竟尔失去自由,不由心头一凛,暗暗纳罕。
其中地狱道自重回东海以来,屡屡和天罗香、五帝窟发生冲突,这“鬼王”阴宿冥嗓音高亢、行事毛躁,不像是成名既久的老江湖;他地狱一道的首领,代代承袭鬼王之名号,无不自称阴宿冥,三十年前的老鬼王或已不在,眼前这个却是袭名接位的继承人。蚳狩云、漱玉节等俱都江湖混老,粗略一瞧,心中已有了谱,却也生出另一个疑惑:“何以三道之中,独地狱道一支的势力保存完好?聂冥途若要揪出动手之人,怕得好好问一问这新任的鬼王阴宿冥。”
果然祭血魔君闻言一笑,垂於冠额之前、以银线绣出蛛蝎图样的紫绒覆帘微微飘动,足见其笑意之轻蔑,怪声怪气道:“狼首要寻当年的冤家对头,怕是弄错了对象。集恶三冥同遭陷害,怎地鬼王这一支却毫发无损,反倒益加兴旺似的?要抓凶手、查动机,且看是最终谁人得利,往往便能略知一二。”
微微转头,帘后的目光似是越过灯笼光晕,投向始终不发一语的南冥恶佛:“当然,深受其害、却无意追究之人,亦是十分可疑。我记得昔年恶佛征战四方,专杀僧尼,一双“破魂杵”血手之下,从无余幸;杀人杀得如此狂放快意,世间不作第二人想。不料一朝出得死牢,倒成了涵养深厚的高僧啊,不问何人设谋,只关心妖刀之秘,这是何其宽广的胸襟哪。”
恶佛仍是一言不发,魁梧巨硕、刺满饿鬼青花的雄躯矗立於灯影后,宛若一尊金甲巨灵的塑像。
倒是五帝窟那厢,薛百螣听不下去了,扬声道:“你们一搭一唱的,净说个没完,合著不想听了?祭血魔君,要说身份之密、埋藏之深,你血甲门认了第二,江湖上没人敢称第一。这里也没人要你验明正身,刨挖你门内的家务事,大夥都信任主人,狐异门既发了帖子给祭血魔君,我们便相信来的是祭血魔君……你说是也不是?”
祭血魔君冷哼一声,这才不再说话。
“多谢老神君。”
鬼先生含笑一拱手,不慌不忙,丝毫未露喧宾夺主的不耐与烦躁,彷佛适才的一阵乱仍在他的预期内,好整以暇地说道:“然而,适才几位所争,与这个妖刀的大秘密亦脱不了干系,并非毫无关连。昔日,三位冥主失踪后,背阴山栖亡谷陷入一片混乱,除地狱道一支在忠心的家臣护持之下,连夜撤出了总坛,因而保存了实力之外,饿鬼、畜生两道的高手们陷於争权夺利、竞逐冥主大位的惨烈死斗,最终将栖亡谷烧成一片白地,分裂成数股的游离势力亦随之不存——这是江湖上流传经年的说法,做为集恶道由盛而衰、最终自招灭亡的注脚,委实令人感慨万千。可惜全是假的。”
不顾众人的诧异目光,鬼先生以轻灵欢快的语调,自顾自续道:“先父当时正全力投入对抗妖刀的战事之中,亦受七派的委托,欲从源头查出妖刀的来龙去脉,以杜绝妖物之患。集恶道三位冥主虽然无故失踪,但先父以为栖亡谷仍是一股力量,若能用於圣战,未始不能造福苍生;适巧有些与妖刀相关的小线索亦指向背阴山,於是顺道前往,谁知竟看到了极其骇人的景况。”
须知栖亡谷号称“天下至阴”,向来便是东洲大地有名的鬼蜮聚集处,除地气极阴外,也跟集恶道的习性脱不了关系。
地狱道研药制毒、畜生道人兽杂居,饿鬼道则喜以各种非人的酷刑手段变造人体,终年惨叫声不绝於耳;连在七玄之中,多数亦都看不过眼,几乎不与集恶道往来,遑论正道。
若於承平之际,胤丹书踏上栖亡谷的地界,多半便为降妖伏魔而来,心头虽已有了准备,万料不到在入谷的当儿,居然亲眼见得地狱。
“是……妖刀么?”
蚳狩云虽与鬼先生合作,却未听他说过这一段,一边回想当年的情况,喃喃道:“妖刀终究没放过背阴山,是不是?扮作鬼物的,不幸遇上真正的鬼物,下场一样是逃不过。
谁知鬼先生摇了摇头,敛起轻佻的神气,沉声道:“据先父所说,背阴山栖亡谷内确实是堆尸如山,相较於其他妖刀肆虐过的地方,那些尸骸却与过往所见有极大的不同,非是切口平滑的断肢残体,而是一个个双眼暴凸、青筋浮露,彷佛死前曾受苦刑荼毒……先父认为这些集恶道的门人,乃是一桩试验之下的牺牲品,杀害他们的并非是妖刀刀尸,而是那反覆进行、却屡遭失败的奇特试验。”
蚳狩云忍不住顺他的话头,喃喃脱口:“试验……是什么试验?”
“制造刀尸的试验。”
鬼先生正色道:“刀尸的异能,非是妖刀所赋予——也就是说手持妖刀,并不能使持刀之人化为刀尸,须经过一套极其繁复、同时又极端危险的秘仪,才能将妖刀内所藏之物,铭入颅中身内,成为持刀者的一部分。”
“妖刀内所藏之物……”
薛百螣听得蹙眉,双手抱胸:“指的又是什么?是某种药物么?”
“是武功。”
鬼先生啧啧摇头,怡然笑道:“使刀尸无敌於天下的,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利器,而是五柄妖刀之内所藏的绝世武功。这些绝学的威力,诸位当夜在风火连环坞已见过其一;与我等之所知所学不同,妖刀武学毋须习练,也无法透过言传身教而得,唯一取得的方式,便是通过那套繁复的秘仪,将凡人化为刀尸。
“至於“金铁传递”、“刀控人心”之类的传言,不过是编排精密的骗局,只消备妥演员、布置场景,在目证之前将这台子戏演好,自有无知乡人帮忙渲染,传得绘声绘色,神而明之。”
薛百螣怪眼一翻,冷哼道:“世上岂有这样的武功!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会过无数英雄豪杰,纵有“天功”一说,指那些个禀赋异乎寻常,天生跑得快跳得高、根骨绝佳之人,那也不过较常人从无到有地修习内外功,略胜一筹而已。真正高深的武学,除了心领神会,晴雨之功、临敌经验等缺一不可。你那个什么秘仪,若非是仙人的点石成金之术,岂能教人在一夕间脱胎换骨,摇身一变成为高手——”
始终凝肃如山的南冥恶佛,突然打断了薛老神君的质问,沉声道:“适才,你说试验。栖亡谷内死去的集恶道徒众,是被人用来进行秘仪,以取得你所谓的妖刀武学么?”
“这是先父的推断。”
鬼先生似等候已久,专待他吐出这个问题,从容应道:
“当年驱役妖刀祸世之人,其目的之一,恰恰是为了从刀尸身上,提炼出可用的妖刀武学图谱。通过秘仪成为刀尸,虽能於极短的时间内获得武功,在炮制的过程中却不免损及心识,或疯癫如狂,或成行尸走肉,纵得了盖世武学,也没纵横天下的命,除非透过刀尸将武学解析出来、录成图谱,虽不能一蹴而及、循秘仪捷径得到武功,然而武功智识却能两全,从此有了无敌於天下的本钱。
“集恶道三位冥主遭人设计囚禁,恐怕便是幕后的阴谋家相中了栖亡谷生人不近、黑白两道避之唯恐不及的隐密性,加上三位冥主所擅虽各不同,却都有在活人身上进行试验的习惯,栖亡谷中药毒、器械皆备,连用作试验的人都有了,普天之下哪有更理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