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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十折、衮冕荣华,或可轻抛(1 / 2)

只有逛点蚕娘没说出口,至少没对^前听拟入神的三人明说。

“除非世上还有第二对赤挺火蝎和冰川寒蛟,要不这两样珍贵的异兽内丹,最后该都归了俺爹。”

老胡抱胸摇头,啧啧有声。

“这吕坟羊可怜哪!给人平白关了十多年,到头来连只羊也没捞着,脚上肯定刻了个‘惨’字。”

“你别再抖脚了,桌子直晃悠。”染红霞忍不住蹙眉,眺问爱郎:“他这得意洋洋的是怎么回事?”

关于胤丹书的事迹、武功,各种惊险经历,从小鹤着衣就没瞒他。

直到大些、开始同眞鹄山上的孩童厮混,听来各种版本的“武林败类胤丹书”之前,父亲的种种曾是胡彦之最喜欢的睡前故事。

他在成长过程中绝大部分的掐架斗殴,皆源自为此而生的争执,也走过崇拜、质疑、梦碎,乃至默默抛诸脑后,宁可不曾知悉的大段路程;找到与它好好相处的法子,已是长大成人之后,多年历练而得。

没有一个受人唾骂抹污、含冤莫白的父亲的染红霞,无法体会这样的矛盾与复杂。

蚕娘望着嘻皮笑脸的髭颔青年,希望从熟悉的五官轮廓中,忆起些许故人的形影,谁知却只看见不同:丹书笑起来才没有这么轻佻,即使是说笑话,他都是很温和、很理智,尽量避免刺伤别人,总是开自己的玩笑…………

胡彦之不仅和兄长半点也不像,也不是父亲的翻版。

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蚕娘记亿里的那个,早已不复存在。

但鹤着衣那个小道士把他教得很好。

他是那么样地为父亲感到骄傲,却没有从父亲处承接任何东西:仇恨、包袖、盛名负累…………通通没有。他就是他,仅此而已。丹书会喜欢这孩子的,蚕娘忍不住面露微笑。这对父子一定能处得来,丹书意外地并不拘泥于枝节,对一切好的、坏的都能敞开心胸,毫无芥蒂。

银发女郎美眸流转,横了故人之子一眼,怡然笑道:“这你就抓耳挠腮,喜不自胜了,一会儿怎么办?你爹天生有一种奇怪的体质,专门吸引资物奇遇啊!岂止是水火内丹而已?”

◎◎◎

胤丹书将熟睡的杜妆怜安顿妥适,照样得出去打杂干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他在这座广袤的庄园里当小厮,已整整十个年头了。连爹娘都没见过的乞儿,跟奢道中偶遇的老丐流浪至此,老乞丐不知怎么就死了,动了恻隐之心的庄主,决定留下孤苦无依的小乞丐────少年迄今的人生故事,短短几句便已说完。连“胤”姓都是管事大人定的,说家奴以主为尊,主人是天,大过生身父母。

管事大人虽生得一张冷面,倒也不曾太过苛待他。胤丹书干活勤快,从不抱怨辛苦,什么粗重肮脏的工作一定抢着去做,很少有下人不喜欢这个好脾气的娃娃脸少年。

除了厨房的丑婆婆之外。

“丑婆婆”自然是浑号,由于她面似陈皮、佝偻如虾的模样实在太难看,原本姓字已无人记得,连管事大人都喊她“阿丑”,打发去清洗收膳后的厨房,眼不见为净。

那受伤的姑娘昏迷不醒,却不能没有东西入腹,胤丹书觑准空档,溜进厨房想替她弄点有营养的肉汤之类,又遭丑婆婆一阵刁难,总算讨到了小半碗鸡汤,回柴房喂杜妆怜飮下,把握时间熬煮“还神汤”的药方。

杜妆怜飮下鸡汤,又睡足了大半天,复得药汤压制毒性,这时终于清醒过来,发觉上身一丝不挂,两团极富弹性的饱满雪乳压着垫褥,背上伤处又麻又刺,疼痛不堪,颅里热供烘的像是伤风,说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忍不住“呜”的一声低吟。

胤丹书听见了,回头惊喜道:“姑娘,你醒啦!有没好些?”放落蒲扇,趋近草榻替她搭腕诊脉。杜妆怜勉力翻起眼睑,散焦的瞳眸盯了他好半晌,又垂落肩颈间,胤丹书会过意来,知她欲问不外乎“是不是你脱我衣衫”、“有无轻薄狎戏”之类,正色道:“姑娘,砍中你背门的刀器喂有剧毒,我已向一位医道大国手转述姑娘病情,得他老人家指点:此创最忌闷浊,若以布条裹起,必定生脓渍烂,须使其通风,方能避免恶化。待今夜为姑娘祛毒后,就能敷药包扎啦,姑娘勿忧。

“我虽不敢自称是大夫,但医者与父母无异,我为姑娘救治之际,心中并无邪念,事急从权,姑娘勿要多心。”见她垂敛明眸,暗自松了口气,忖道:“幸好她通情达理。”收拾榻边的医疗器具,不见了裁剪药布用的剪子,正自发愣,蓦地寒光一闪,尖锐的燕嘴剪已扎入腹侧!

杜妆怜伤后无力,这一戳劲道有限,故相准了才出手,刃尖由肋骨下方送入,恰是扬臂一挥、由下往上的距离和角度。常人遇袭吃痛,本能后退,这个角度能使入体的剪子卡住肋骨,被后退之力一拖,形同放血,转瞬间便能要了性命。

“嚓”的一声,胤丹书掩腹踉跄,蹙眉道:“你…………这是做甚!”杜妆怜无力持握,“铿!”剪刀落地,钢刃霜白如新,竟无一丝殷红,遑论腥热血气。

利剪将他的内衣外衫一齐割破,最底下的暗灰衣布却丝毫无损。

胤丹书退得远远的,解开衣带,露出一袭贴肉灰衣,如幼童所着之抱肚,前后两片,以系带缠裹于身。再解灰兜,见右胁一枚比钱眼略大的瘀紫,血斑环绕,可见这一戳力气之大,光看便觉疼痛。

杜妆怜料不到他一介小厮,竟有这等奇宝。

大凡护甲,不外金丝编就,或以犀兕硬皮加工制成,于要害处缀以铁环铜铆;防护越好,甲衣越是沉重刚硬,就算穿戴之人有千钧神力,无视负重,也还有难以运转、行动不便的棘手问题。是以高手宁可持盾,也不愿披甲,盾楣犹可当作兵器来使,牺牲行动力以换取甲衣之防护,不啻授人以柄,未战先屈,岂止不武?简直不智。

但这少年身上的陈旧灰兜,轻软如寻常布衣,看着也不觉特别厚重,快利的新磨利剪,只能隔着它留下瘀痕,衣面莫说裂隙,连绉折都没多半条。这等坚韧千金难易,一名小厮却是如何能得?

“姑娘!你别再这样啦,会受伤的。”胤丹书重新翻出一件上衣穿好,软语央边:“昨儿夜里为了救你,我湿了件衣衫,迄今未干,方才又给剪坏一件,身上记件是我最后的外衣了,再剪得打赤膊啦。等你伤好了,再找我算账行不?”

“救人救到这个份上,我都想干脆做坏人算了。”

胡彦之环抱双臂,苦笑摇头。“俺爹这‘英雄救美’,也太不英雄啦,怎么听都像讨饶啊。这般低声下气,杜大掌门也该解气了罢?”见蚕娘笑而不语,微微一怔,皱眉道:“这还不消停?都剩一件衣服啦,让人光着屁股这么时髦,至于么?”

蚕娘好整以暇,伸出三根手指。

“到放弃之前,她一共试了三回,都不是闹着玩的。你爹要眞的一点武功都不懂,又或杜妆怜再多几分气力,今儿就没有你胡小子啦。”耿照染红霞面面相觑,都觉匪夷所思。

“女孩儿家给人看了、或碰了身子,眞有那么恨,非除之而后快?”胡彦之忍不住转向染红霞。“我就问问,学术研究而已,没别的意思。”

染红霞俏脸微红,缩着粉颈呑吞吐吐半天,难得露出一丝小儿女的扭捏羞态。

这问题偏就她作不得声。耿郎明明对她做了更过份的事,她非但没想过杀人,连心都交了出去,损失不可谓不巨。事实上,师父的举措令她难出一语以辩,完全不理解动机为何,只觉莫名其妙。

“你问别人去!我…………我不知道。”

“就是我遇过都没有啊!难不成是脱的样本不够,这么巧都遇上了好姑娘?”

你就别造孽了。耿照心中暗叹,赶紧转移话题。“前辈,那件奇特的灰袍,又是什么来历?怎会落入胤前辈手中?”

“那件宝物叫鹑衣,江湖盛传,乃东海央土之交的百结帮头头,人称‘覆手金银’的舍君凭所有,也有说是百结帮的帮主信物。”

“百结帮?”耿照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江湖门派,染红霞亦是一脸茫然。胡彦之笑道:“其实就是叫化帮,取‘鹑衣百结’的意思,自家喊起来好听罢了。不过帮主信物什么的,只怕不眞.”据我所知,百结帮从没有严密的帮会组织,更别说传承大位。‘乞相公’舍君凭失踪后,化子帮里虽沓出过一二名出类拔萃的人物,战乱一兴,人人都成了乞丐,偌大的化子帮撒到天下这么大的场子里,最终也只能风流云散,连声音也听不见。“

蚕娘饶富兴致地望着他。

“以你的年岁,知道百结帮已属难能,居然说得分毫无错,怕连眞的叫化子也不及你。”

胡彦之笑道:“我曾拜‘侠乞’严笙为师,沿门托钵,唱过好一阵《莲花落》的,他同我说过几回。只是连叫化子师父也不知道,舍君凭为什么会有这件鹑衣,又是什么出身来历,总之是挺神秘的人。”

蚕娘连连点头。

“严笙这娃娃,的确称得上出类拔萃了。”转对耿、染二人道:“鹑衣的确不是什么百结帮信物,本该叫‘火浣天衣’,是儒门三槐之一司空氏代代保管的至宝。舍君凭身为司空家的陪臣,约莫没胆子将主上的宝衣穿在自己身上,之所以随身携带,以‘鹑衣’之名掩人耳目,是有极深含意的。”

耿照灵光闪现,双掌互击。

“是了,那名带着幼时的胤丹书前辈,流落到庄园外的老乞丐,莫非就是舍君凭?”与胡彦之交换眼色,显也想到了同一处。

蚕娘却未颔首,叹道:“就算是,也无从得证了,或是舍君凭,也可能是受他托付,接管了火浣天衣之人,总之是不可考啦。”

耿照扬起浓眉,斟酌片刻,小心问道:“那名老乞丐是被人杀死的么?抑或是病死或老死的?”

蚕娘美阵流转,抿起小嘴,似笑非笑。

“聪明的小子!他确是遭人毒手,非须于天年,不过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是后来才听得目击之人的证词。老丐死时,丹书年纪还小,印象模糊,只记得在流浪中途,那人便将火浣天衣穿在他身上,嘱咐他绝不能丢失,亦不可任意褪下,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一路从抱肚穿成了小兜,除了沐浴清洁,十年间绝不离身。”

胡彦之抚颔沉吟。“这是声东击西、藏叶于林之法。旁人只道这小乞丐是舍君凭掩人耳目之用,身分被揭便随手弃之,同乔装改扮用的衣着道具浑没两样。万万料不到,舍君凭会将至齐藏在边贝身上,也亏那火浣天衣轻不起眼,没教人给捜了去。”

耿照忽然举手发问。“前辈特意说了火浣天衣和舍君凭之事,莫非…………两者之间,有什么紧要的关系?”

蚕娘露出满意的笑容。“聪明的小子!来,让蚕娘捏捏脸。”

“明明是他说的,为什么捏我的脸啊?”染红霞欲哭无泪。

“…………关系大了。”捏足了瘾,蚕娘敛起笑容,幽幽叹了口气,这回可不像在开玩笑。

“要是我当时就明白过来,把前因后果想通了,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这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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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丹书终究是治好了杜妆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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