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徐北游很喜欢观察客栈内的众生相,或惶恐,或忧虑,或阴沉如水,或不动如山,林林总总,继而再去揣摩这一幅幅面庞后的深层心思,甚至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都让徐北游有一种别样的乐趣。
这不是师父教的,是先生教的。
韩瑄是文人出身,而且曾经官居一品,在庙堂上与别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他不愿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成为一个只会万事用武的赳赳武夫,毕竟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一剑就可以了结。当然,那种“家事、国事、天下事不过一剑事”的超然境界,肯定有,但绝不是现在的徐北游能达到的。
如今客栈内是一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境地,所以意料之中的大战没能打起来,端木玉和那个小姑娘坐了一桌,孤燕及一众暗卫坐了三桌,查察判官独坐一桌,再有就是徐北游独自一桌。
端木玉朝徐北游方向看了眼,然后脸上表情一凝。
徐北游没有起身,拱手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徐北游见过端木公子。”
端木玉将展开的折扇缓缓收拢,轻淡道:“原来是你。”
徐北游笑了笑,没有说话。
为何韩瑄说徐北游大气?因为他不管是当年面对负剑老人,还是后来面对一众贵公子,甚至是此刻面对如狼似虎的暗卫和镇魔殿,哪怕心底已经翻江倒海,但面上仍旧不显半分。
胸有城府之深,心有山川之险,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谓临大事而有静气。
若是韩瑄能瞧见这一幕,估摸着肯定要老怀甚慰,然后赞叹一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如今的徐北游只是少了尘世的磨练和一个合适的位置,现在的他就像一把没有开锋的剑胚,负剑老人要做的是给这把新剑磨刃,让他从一把钝剑变为可以杀人的新剑,这是第一次开锋。然后再在俗世中杀人饮血,这是第二次开锋。
如此之后,方成传世名剑。
楼上,老人已经将两坛掺杂了上好迷药的上好汾酒喝完,酒坛被放在一旁,他一步一步踩在脚下的木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吱呀声响。
被蜀锦包裹着的剑匣斜靠在黄土夯实的墙壁上,就像再普通不过的长条木匣,丝毫看不出里面藏着一把曾经让整个天下为之刻骨铭心的无双凶器。
老人来回走出三十六步后,停下脚步,望向剑匣。
现在客栈中暗流涌动,但是他不能轻易出手,因为一旦到了要让他出手的地步,那便是无法挽回的境地,而且会留下许多难以抹去的痕迹,这些都是莫大的隐患。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想看看,徐北游只靠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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