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牵动整个西北局势的巨大变故,就在两位老人的三言两语之间缓缓展开。
西北最大的土皇帝新老更迭,意味着无论是官场,还是军方,都将迎来一场地震,若是张无病真的能重回朝廷,坐稳西北军左都督的位置,那也意味着徐北游师徒二人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多半要无功而返。
恐怕徐北游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前他还是个身处西北最底层的小人物,几个月后他已经在无意中结识了即将成为西北新主人的大人物。
只是这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我是谁,我做了什么。另一种人是我是谁,我认识谁。
徐北游不愿做第二种人,他不希望世人提起他的时候说,这是徐北游,公孙仲谋的徒弟。他更希望别人这样说,这是公孙仲谋,徐北游的师父。
前三十年,看父敬子。
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徐北游读华严经时,曾看到过一道佛偈:欲做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感触良多。
就在蓝玉抵达中都时,与中都相距不算太远的秀龙草原上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最近因为去巨鹿城的人数激增的缘故,秀龙草原上多了不少来去如风的马贼,这些马贼不敢对那些有权贵做靠山的大商队下手,就专门挑那些没什么背景靠山的小商队,甚至一些落单的武夫之流也难以幸免,一时间秀龙草原的草窝里处处可见尸体。
可就在这几天,这些害人的马贼终于是遭了报应,接连有几股马贼近百人被一位无名剑客单人单剑给屠杀殆尽,脑袋都被砍下挂在木桩上,让不少深受马贼之害的来往客商拍案叫绝。纷纷猜测这些马贼是惹到了哪路神仙,有说是道门的高徒,也有说是佛门的俗家弟子,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是一位从魏国过来的世家公子。
可在明眼人都不会相信这些传闻,若真是出身大宗门的弟子行事,还用这般遮遮掩掩?早就把名号亮出来了,好趁着巨鹿城博取一个侠义名声,再经朋友帮闲的口口相传,假以时日便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少侠。
秋夜清冷,草原深夜里的寒意更是彻骨三分。
一处小山坡的背风处有篝火闪烁,篝火旁边围坐着十几名神情阴鸷的高壮大汉,正在分食两只已经被烤熟的黄羊。十几匹马被拴在不远处,却没有马车货物,不用多说,这些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而是专门以劫掠为生的马贼。
一道负剑人影这出现在高坡上,冷冷地俯视着这十几号人,目光中没有多余的感情,仿佛是看一群死人。
初秋是个杀人的好时节,草原上的野草已经长到半人高,把尸体往里面一抛,看不出半点痕迹,而且这些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出来觅食的野狼的吃掉,就连挖坑埋人的功夫都省下了。
为首的一名头领握住刀柄,抬头望着山坡上的剑客,冷笑道:“你就是最近那个专杀马贼的无名剑客?年轻人,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你坏了规矩,有人出黄金五百两买你的项上人头,今天撞倒我们兄弟手里,算你倒霉,之所以和你说些,是让你见了阎王不做糊涂鬼,下辈子也好做个明白人。”
用一方黑巾遮面的年轻剑客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背后所负之剑,在月光照耀下,剑身如同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十二名不似是寻常马贼的强盗缓缓起身,十二柄巨刃在月光下却是泛出血腥森冷的寒光。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叫做十二狼盗,不做打家劫舍的买卖,而是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次就是接了雇主的五百两黄金,特意在此地守株待兔,等着这个不守规矩的无名剑客上门送死。
为首的头领绰号狼首,死死盯住这名无名剑客,眼神阴冷,没有大意,也没有太多额外的重视。虽然这个年轻人杀了不少马贼,多少有些斤两,不大意是怕阴沟里翻船,但说到底死的都是些普通马贼,与他们十二狼盗天差地别,狼首不信这个年轻人能从他们兄弟十二人的手心里翻出天去。
无名剑客正是练剑的徐北游。
先前那几股倒霉的马贼都是师父公孙仲谋给他安排的靶子,这些马贼虽然来去如风,痕迹难寻,但是在公孙仲谋面前就没有隐蔽二字可言了,被发现踪迹后,就由徐北游拿他们练剑。
这些马贼虽然没学过什么正统武学,境界实力大多也只在五品六品左右,但一身本事都是在一次次搏杀之中滚打出来的,有着穷凶极恶之辈特有的悍不畏死,而且人多势众,策马奔行之间甚至能比拟小队骑兵冲锋,最适合徐北游这种没沾染过多少鲜血的初学者磨练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