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之后,徐北游与孟姓刀客一起找了个很普通的酒肆,两人随便点了些吃食,主要还是要酒,刀客名叫孟交,算是这家酒肆的老顾客了,掌柜的很是照顾,上酒的同时还捎带送了一碟佐酒的煮花生。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徐北游身上穿的还是见张无病时的装扮,这身衣服是吴虞亲自给他挑选,从头冠到腰带再到靴子,样样件件都有说法名堂,在外头闯荡多年的孟交虽然说不上这些名堂,但可以肯定这身行头没个几百两银子绝对拿不下来,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挣不上这身行头。
实际上孟交还是猜少了,这身专门量身定制且耗时制衣耗时长达三月的衣服足足花了徐北游两千五百两银子,都够在江都城中买一间独门独户的宅子了。
有些时候世事就是这般荒诞不经,徐北游前二十年的梦想,在后两年的时间不值,说不定一场生死苦战就能让这身华贵服饰完全毁去,曾经要让他一文一钱一两去积攒的银钱,对于现在的徐北游而言,真的只是个数字了。
其实孟交心底也有自己的思量,如今的徐老弟不管是不是给人家做女婿,毫无疑问是今非昔比,而自己终究是年纪大了,这刀客的差事做不了多久就要另谋他路,若是攀上个大户人家,做个护院或是教头什么的,不用再受风吹雨淋之苦,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两人推杯换盏,很快就将一坛酒喝完,孟交已经有几分微醺之意,徐北游扶着他走出酒肆,主动开口道:“孟老哥年纪不小了,总是干刀客这一行当不是长久之道,也该过点安稳日子了。”
孟交苦笑一声,“是这个道理不假,可老孟耍了一辈子的刀,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手艺,想要再谋生路又是谈何容易。”
徐北游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笑道:“实不相瞒,我在江南那边有些小生意,也有几个西北同乡也都在那边,不知孟老哥愿不愿意过去”
孟交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认真打量了下徐北游的神情,不像是玩笑,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徐老弟此言当真”
徐北游点头道:“自然是当真,就是怕孟老哥难舍故土,不愿背井离乡远赴江南。”
孟交大笑一声,“什么难舍故土,老孟一个人无牵无挂,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徐北游笑道:“孟老哥这个说法好,何处不为家何处不埋人心安之处即吾乡。”
孟交忍不住称赞道:“徐老弟的这个说法才是真的好。”
徐北游摆了摆手道:“既然孟老哥有这个意思,那我待会儿就给你手书一封,你带着去江都找一个叫吴虞的女子,然后告诉她是徐南归让你来的。”
孟交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腰间刀柄,嗯了一声。
徐南归,北人南归
吴虞难道就是那位看中徐老弟的大家闺秀
孟交没有多问,不过还是觉得应该去江南看一看,反正自己一穷二白,就是贱命一条,也不怕被旁人骗了什么。
数月之后,孟交真正到了繁华江都,见到了惊为天人的“虞美人”,见识了徐老弟口中的“小生意”,方才后知后觉,那个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年轻人竟有如此煊赫身份,而那个要让他自称寄人篱下的妻子娘家,则是天底下最大的一户人家。
徐北游在路边一个算命先生的摊子上借了纸笔,写就一封手书交给孟交,两人就此别过。
孟交既然决定要去江南,定要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首尾,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而徐北游则是独自一人漫步在丹霞寨中,走过曾经走过的街巷,终于在一条偏僻巷弄处的巷口位置看到了一棵很是茂盛的老槐树,虽然已经入秋,但仍旧残留着为数不少的树叶,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地上,形成一块块细碎金斑,槐树下有块很光滑的大青石,经常被人坐着的位置已经颜色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