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象异常,不过深秋时节,东北三州就已经大雪漫天,在东北三州以北的九州之地,就更是如此。
从北都出关之后,天色骤然一变,暮色沉沉,又飘起了鹅毛大的雪花。这塞外的大雪,比起西北还要大上几分,路上的积雪足有三尺厚,马跑不起来,也难走车,便是行人,一脚下去也要整条腿都陷进去,只能走雪橇。
从巨鹿城再往北走,便是后建的朝州,平日里商队来往频繁,只是这场大雪一落,商路堵塞,使得众多商队都滞留在巨鹿城中,徐北游是在八月十八从帝都出发,御剑飞天而行,八月十九就到了巨鹿城,在这里见到了灵武郡王萧摩诃。
徐北游上次见到萧摩诃,还是萧玄在世的时候,徐北游大婚,诸王齐聚,不过如今却是物是人非,赵王萧奇身死,齐王萧白登基称帝后又骤然驾崩,燕王萧隶被废,数来数去,只剩下灵武郡王萧摩诃和梁武郡王萧去疾。
相较起萧去疾,徐北游和萧摩诃又有些其他情分,当初公孙仲谋带着他游历西北的时候,就曾专门去拜访过萧摩诃,总得来说,徐北游和萧摩诃共有三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时,徐北游还是个无名小卒,甚至连剑宗少主都算不上,第二次见面时,徐北游已然坐稳了剑宗首徒的位子,甚至还有希望成为大齐朝廷的第三位帝婿,但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的徐北游还只是一个后进晚辈,只是到了如今的第三次见面,徐北游已然是名满天下,成为天下间排的上号的绝顶人物。
这一次,萧摩诃亲自相迎,把临时到访的徐北游奉为座上宾,于情于理也都该如此。恰巧灵武郡王府名下有个极大的酿酒坊,因为是常年往草原和后建贩酒的,所以出好酒,也出以数量取胜的粗劣烧酒,兴起之下,萧摩诃便邀请徐北游去这个酿酒庄子上走一走,在这里选了一壶窖藏二十年的美酒,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起了后建的情况。
说起这个,萧摩诃略带着几分唏嘘,“今年天时异常,六月飞雪,就拿我这个酿酒的庄子来说,往年要在后建往返六次,可今年却因为大雪阻路的缘故,只是往返了三次,比起往年足足少了一半,好在今年天气也冷,留在巨鹿城中的商队也多,喝酒御寒的人多,这酒还不至于卖不出去。”
徐北游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说道:“老王爷的意思是,这关外的雪是格外大了。”
萧摩诃也是喝了一口酒,不由苦笑道:“不说别的,最近从草原或是后建那边逃荒过来的牧民可是不少,城里的米价已经涨了三成,就算熬到来年开春回暖,这些没了牲畜的牧民靠什么活着?没有钱粮换酒御寒还是小事,就怕他们吃不上饭,铤而走险,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再后年必反!到时候内有反贼,外有后建草原,咱们大齐应当如何?”
如今的积雪三尺,绝非诗词中的夸大之言,其实别说积雪三尺,就是积雪一尺半,对于以放牧为生的牧民而言,都是要命的天灾。雪厚,将牧草都深埋了,就算牲畜没有被冻死,也会无草可吃,活活饿死也不算稀奇。
萧摩诃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息道:“正所谓屋漏连逢隔夜雨,中原的局势我曾有所听闻,多仰仗南归你,稳定江南局势,拖住了魏王,又远赴草原,使纳哈楚部的布罗毕汗撤兵,又拖住了林寒的草原大军,眼看着平定了东北的牧王,这局势有了好转,可后建却又落起大雪,若是后建也学着草原发兵,可是要前功尽弃。”
徐北游叹息道:“事缓则圆,若来年开春真能回暖,草原也好,后建也罢,大势尚有转圜的余地,就怕来年也是今年这般光景,那才是将人逼向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萧摩诃放下手中的酒杯,点头赞同道:“南归此言直指要害,毕竟咱们大齐朝廷和后建是兄弟之盟,后建国主完颜北月又是咱们大齐的帝婿,如今崇宁大长公主尚还在世,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后建应当不会轻易发兵启衅。只要来年不是这般天寒地冻,那咱们大齐就能顺利渡过这次难关。”
徐北游点了点头。
萧摩诃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感慨说道:“年轻的时候,跟随家父读书,读《左传》,上头有句话,叫做‘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当年咱们大齐夺天下,便是占了天时之利,连续几年天降大雪,气候严寒,使得庄稼颗粒无收,流民遍地,这才使得大郑朝廷人心尽失,有了太祖皇帝平定天下的功勋,时至今日,同样是天降大雪,同样是气候严寒,难不成真要应了这句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