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起一窒:“……” 好半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江苒这会儿正要从他膝盖上跳下去,突然听见他叹气,又疑惑地转回视线。他头顶的青玉簪莹莹生辉,像他本人那样温润,而太子殿下即便是皱着眉的时候,也一样好看。 少了几分出尘,又多出几分年轻郎君那样温润又俊朗的好看。 她手痒痒起来,抬手去拔他的发簪,便见他眼中露出一瞬的诧异,旋即青丝倾泻,而与此同时,裴云起倾身。 他与她嘴唇相挨,气息相接。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亲她。 江苒被他抱着,手中还捏着那支她手欠拔下来的青玉簪,她浑身僵硬,眼睛瞪大,木愣愣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或许还有他的,咚咚咚的,就像擂鼓。 其实这个吻不过蜻蜓点水那么一下,但是已经足够逾越。 裴云起松开手的时候,看见江苒满脸怔然地瞧着自己,心下顿生懊恼。 他无措又愧疚,见江苒一言不发地跳下去,已然有些心慌,“我……” 江苒心乱如麻,闻言只是继续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云起更加愧疚了,他揉了揉眉心,断然道:“抱歉,我只是没能忍住。” 江苒垂下眼避着他的视线,手指微微发抖,去拿桌上的茶杯,可却连茶杯都拿不稳,他见状,反倒将茶杯举起来,凑到她嘴边。 江苒被他喂了一口茶,才冷静下来,极力地维持镇定,发晕的头脑和发涨的面色,叫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你,不对,你是不是喜欢我?” 屋内忽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第83章 江苒问出那话之后,便紧紧地盯着裴云起,等他回答。 灯光下,太子殿下的面容温润得仿佛玉石,而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半晌,都没有抬起眼来看她。 江苒问出了那句话之后,也有些后悔。 她虽然迟钝,但是也知道如今的情景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两人一贯亲密无间,如今荒唐成这样,她又问了这话,便是捅破了窗户纸。 ……要是他不喜欢她呢? 毕竟她看过那么多不得善终的情侣夫妻,其实对这种感情之事也并不大信任。 就算喜欢,可这种男女情爱,当真能够长久吗? 到时候,没准会搞得两人情人做不成,兄妹也做不下去了。 江苒一通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心惊,还没等裴云起回答,心先凉了大半。 裴云起盯着她面色的变换,只是伸过手,握住了她略有些发凉的手掌。 二人对视着。 江苒纷乱的心绪略微镇定了些,只是瞧着他,到底没有再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了。 反倒是裴云起,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喜欢太宽泛,可我瞧了你便欢喜,旁人在我眼中,皆不及你。” 他神情专注又认真,眼里像是只有她一个,江苒怔怔盯着他的面色,良久才满脸绯红地别开了头。 江苒道:“我……” 她是个实诚的孩子,面对别人的感情,先前没戳破装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窗户纸都被捅破了,自然也没有不回应的道理。 可裴云起却打断了她,他轻声道:“如今你不必回我。” 江苒被打断,本来想凶巴巴地反驳他,可是瞧着太子殿下漂亮的脸,着实说不出狠话,只是反问道:“为什么?” 裴云起看着她,莞尔道:“因为你还小。” 江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自己还小,可是发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轻又软,顿时气就泄了一半了。 算了,小就小吧。 等到她不小了,再说喜欢他的话,或许他才会信吧。 她想开了之后,便不再同他争执,反倒又纠结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轻声嘟囔道:“你会不会,大半夜跑进别的小娘子的房间,抱她亲她?” “……”裴云起无奈地道,“自然不会。” 他叫她说得耳根子隐隐发红,却还是极力地维持镇定,只是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吓坏了她,解释说:“……但我也不该对你这样。” 他既然喜欢她,反倒更应该敬重她、爱惜她,将她护得好好的,而不是把她拉进火坑里头。 江四娘子这样活泼天真的性子,他越是喜欢,就越该把握好同她之间的距离。 江苒却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只是以为太子殿下那消失了良久的廉耻心终于回来了。 她性子洒脱,很快便回转过来,只是笑了一声,睁眼柔软又无辜地看着他,“那你干都干了,要怎么补偿人家呀?” 裴云起:“……” 江苒近来尤其以能够噎住他为一大乐趣,见他说不出话,又笑了起来,方才的局促同羞涩一扫而空,她甚至还上前去,凑近了他一些,眨着自己的大眼睛,十分挑衅,“嗯?观之,你这是敢做不敢当么?” 她努力想要撩拨他,于是轻声叹息:“看来这兄妹是做不下去了。” 裴云起倏然起身。 他看了一眼完全不知自己也许会踏入火坑的江苒,见她还兴致勃勃的样子,顿时感到一些头疼。 可能相府还是把她养得太好了一些,以至于半点儿人间疾苦都不知道。皇室这样的地方,规矩森严,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叫他怎么忍心拉她进火坑? 更别说,那暗地里害她的人,如今才刚刚浮上水面,他又怎么能叫她独面危险。 裴云起冷静地道:“你仔细想想。” 他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要出门。江苒在他后头托着下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想什么? 她没听懂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可却还记得他说喜欢她。 她的镇定十之七八是装出来的,其实如今心慌腿软得很,见他走了,悄悄地熄了灯躺到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那样好看,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够不喜欢?先前努力地撇清关系,无非是怕他对着自己心软,便将感情也一同施舍给她。 可是刚才,他却说喜欢自己! 江苒把头埋进被子里,喃喃道:“笨蛋。” 两个人都是笨蛋。 …… 裴云起走出莳花楼的时候,秦王已经不知道在墙根喂了多久的蚊子了。 他抱怨道:“你们这互诉衷肠,时间也太久了,我腿都蹲麻了。” 说罢又鬼鬼祟祟地凑近去,笑问:“我看江四娘是不喜欢闻景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自个儿不提,还不许别人提啦?” 裴云起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王却顿时发现了不妥之处,指出说:“你怎么这么高兴?!” 裴云起道:“没有。” “就是高兴得很,”裴云间撇撇嘴,不屑地道,“我看了你十几年的冷脸,你当我瞎呢。” 裴云起则表示拒绝和他分享自己的喜事。 裴云间套话失败,想了又想,鬼鬼祟祟地道:“姑母那儿你打算怎么办?我瞅着她老人家是一门心思地就想拉拢江相,江相虽然推辞了,可这事儿肯定很快就会传出去的。咱们姑母那使舆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好,到时候满京城都知道宁国长公主要和相府联姻,你们就要骑虎难下了。” 听他说起此事,裴云起稍稍柔和了的面色又重新冷了下来。 他冷声道:“若她聪明,如今就该知道收手。” 他可以容忍有人试图操纵自己的婚事,却不愿叫江苒被那些汲汲营营之人沾染分毫。 江苒是他护在掌心之人,他甚至自己都不舍得碰她,又怎么能容许有人盯着她的婚事,甚至想要在上头大做文章? 秦王看了看自家兄长的面色,叹口气道:“先头她要搞你,也不见你生气,你待江四娘这样好,她只要不是傻的,总能看出几分你的心思的。” 裴云起不置可否,只是道:“她还小。” 她还小,还不知道他同旁的郎君不大一样,她本来能过顺风顺水舒舒坦坦的日子,若是在他身侧,却少不得要授些祖宗家法。她还不知道一段感情,意味着责任与担当,意味着要额外的付出与关切……她更不知道,他虽然喜欢极了她,却更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无拘无束。 若是两人的幸福背道而驰,他绝不会拉着她不放。 秦王约莫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睛,没好气地道:“是是是,江四娘是还小,但是这个年纪不正是最好骗的时候嘛,你多哄哄她,把她哄到手,她那么依赖你,能有多难?” 裴云起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秦王缩了缩脖子。 裴云起这才道:“她性子未定,我不愿趁人之危。” 他比起江苒更懂得感情背后的责任,她年纪还小,他不愿意趁着她懵懂,便用上所谓的感情将他绑在他的身边。 他可以在心里说千万回的我爱你,可除非她能够真正明白“爱”的含义,不然他绝不会用这种爱情去束缚住她。 他愿意等她长大,等她明白什么才是爱情,便是她最后没有明白,又或者她所爱之人另有其人,他也不会后悔。 …… 翌日,江苒依旧到了学堂,她到的时候天色尚早,众人都还没到齐全。 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将课本掏出来。 荣安县主坐到她身边,见她满脸困倦,不禁好奇地道:“昨晚这是怎么了,做贼去了么,困成这个样子。” 江苒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眼泛泪花,只是道:“没睡好罢了。” “可是为了婚事睡不好?”荣安皱着眉,也替她发愁了起来,“宁国长公主那一招真真出得厚颜无耻,先头在皇后跟前说你坏话的时候挺麻溜,如今念叨着江相的权势,又一转头把你夸成朵花儿,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龌龊心思呢。” 江苒只道:“这门婚事我阿爹阿娘定是不会同意的,你大可放心。” 荣安无奈地道:“傻苒苒,就算婚事不成,你自个儿的姻缘也少不得要被耽搁的,你眼见着就要及笄,本朝的规矩是女子及笄后才能谈嫁娶,不知多少勋贵世家排队等在你家门槛外呢,如今这闻景一出,也太挡你的桃花运了。” 江苒怔了怔,旋即随口道:“无所谓,我的桃花没那么容易凋谢,是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