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贴的越来越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她手心潮湿,心跳加速,察觉到他的手贴在自己背后,也是一样的潮湿滚烫。 她鼓起勇气道:“我真的喜欢你呀,我先头还在定州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可我那时候觉得我们是云泥之别,兴许过了那几天,就再难有交集——” 他怔了怔,看着满眼认真地说着这些话的小娘子。 她神情认真又专注,同平日跳脱胡闹的江四娘大相径庭。 她道:“我先头瞧了你,便像是瞧见云端上的人,不敢有绮念,后来才知道,你……总归,我是喜欢你,想一直一直同你在一起的。横竖你也喜欢我嘛,咱们试一试不好吗?” 他喉间微微发紧,叹息道:“先头叫你学些规矩,你便叫苦不迭,你要留在我身边,那要学的东西可还多得很。” 江苒听了,忽然隐隐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半天,她板着脸,呵斥他说:“人家想同你谈恋爱,你怎么就想到成婚去了?” 裴云起:“……” 江苒:“你就不能脚踏实地,先谈个恋爱吗?” “……”裴云起纵容道,“好,那你想从哪里谈起?” 这话还真把江苒问倒了,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按理说要从牵牵小手开始的,但是你上次已经直接跳到下一步变成亲亲抱抱了……” “……”裴云起眼底含笑,瞧着她满嘴胡说八道。 他本来只是松松地搂着她,而此时,放在她身后的手微微用力。 她被带得往前去,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畔。 江苒忽然一把推开了裴云起,跳下去,把边上啃墙皮的小白一把拎起来,捂着脸跑了。 裴云起施施然道:“不谈了?” 她一面落荒而逃,一面努力给自己找场子,“……谈!等我下次准备好了再谈!” 他像是终于忍不住,在她身后用一本书遮住脸,闷闷地笑了起来。 第86章 正院里头,正是一片凝重。 江锦正同父母说着话:“……约莫就是这样,不过宋家一贯口风严实,他家那位夫人御下极严,倒是不大查得出什么痕迹。闻将军的旧部如今散落各处,唯有宋家同蒋家同他们还交好,我同殿下起先以为是为了照拂那母子二人,可这隐隐的蛛丝马迹之下……” 这时候,江苒进来了。 她抱着兔子一阵风般地闯进来,意外地发现大家居然都在,不由奇怪道:“阿爹阿娘,大哥,你们正说什么呢。” 江夫人招手叫她过去,慈爱地给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只是温和地道:“你阿爹阿兄说话呢,倒是你,不是跑去寻太子殿下了么,怎么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江苒乖乖地道:“我坐了一会儿,便想回来见您。” 这话当然是瞎话,但是她用那么乖巧懂事的神情说出这话来,江夫人便笑了。 江锦同江相的话正告一段落,便听江苒正同江夫人打听着蓝家同宋家的婚事。 她微微蹙着眉,像是十分不高兴,叹息道:“我只是可怜伊白,她瞧着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宋二郎。” 江夫人亦是道:“平日倒也有见过那位宣平侯夫人,的确瞧着便不大好相与,她又是商户出身,想来同蓝娘子,到时候也是不大对付的。” 江苒忍不住道:“这婚事当真退不了?” “自然是退不了的,”江夫人却看得通透,“蓝家算是诗书传家,不然也教不出蓝娘子这样的才女,可另一面,他家十分重礼,蓝娘子先头在马球场说的那话,便很是被责罚了一通,又如何会去退婚。” 若是不退婚,可婚前就失却了丈夫和婆母的喜爱,蓝依白日后的日子便可想而知了。 江苒想着,不由也替蓝依白难受起来。 江锦听得分明,像是有些出神,良久,才发觉母亲和妹妹都在看着自己。 江夫人道:“阿锦也识得蓝娘子么?” 江锦道:“她亦在归仁学府中,算是认识的。” “不仅是认识,”江苒插嘴说,“我那天还听哥哥说要借陈公望的书给伊白呢!” 江夫人不由也品出几分奇怪的味道来,她试探地道:“……娘记得,那陈公望的书是你陆陆续续托人从各处淘换回来的,一贯宝贝的很,如今怎么舍得了?” 江锦道:“凑巧聊了两句罢了。” 他如今的年纪在未婚郎君中也算是大了,所以江夫人对此一贯十分敏感,奈何不论怎么看,儿子都还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叫江夫人有些可惜了起来。 等江锦走了,江夫人才低声说了一声,“可惜”。 她在旁的席上也是见过那位蓝家娘子的,要不是她有了婚约在身,同自家的长子诚然十分相配。可奈何如今佳人早已有了归宿,而她的傻儿子却还是满心满眼只有公务。 江苒十分配合地道:“大哥哥可真是不开窍!” 江夫人不由笑了,旋即状似无意地道:“你去东宫寻太子殿下了,我还以为他起码会留你用晚膳,怎么偏偏这么早回来?” 江苒不好意思说自己方才胡闹了一通,可对着母亲,又有些依恋地靠过去,小声地道:“不知怎的,我觉得殿下有些避着我。” 江夫人一怔,忙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苒耳根子发红,嗫嚅道:“我那天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了,那之后他便避着我,说我还小,可又待我极好……” 江夫人垂下眼,看见女儿红着脸,吞吞吐吐,蹙着眉头瞧着十分忧心。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长子虽还不开窍,可苒苒竟出人意料的,开窍比前头的三个哥哥们都要早。 江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坐下,旋即才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儿,我先头见你不说,便也忍下,如今既然你自个儿也有察觉,我少不得也要说两句。这天底下能叫太子殿下这样惦记挂怀的小娘子,我也只见过你一个而已,要说他只是把你当妹妹,压根对你没心思,我是不信的。” 江苒一怔,下意识道:“这么明显么?” 江夫人继续笑道:“这事儿我先头不同你说,也是有缘故的。依着咱们家的门楣,你不论嫁到何处,我同你阿爹都能好好护着你,不叫你吃苦头,唯独这帝王家啊,我们是不愿意叫你嫁的。” 她的苒苒活泼可爱,寻常人家处,还能因为她的出身多忍让宽容几分,可到了皇家,娘家便说不上话了,且裴云起那样冷心冷情的性子,又能护着江苒多少? 江苒忍不住嘀咕道:“我只是说喜欢,也没说嫁娶之事呀。” “……”江夫人无奈道,“我估摸着,太子殿下便是知道你这样的小孩子心性,才避着你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温声道:“你如今还不晓得,恋爱嫁娶,都是有其责任与义务所在,太子殿下已经为你把这些事儿都想到了,你却真真还小,还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便是拉一拉小手,亲亲抱抱么?” 这话同裴云起说得差不离,江苒听着,却心生恍惚了。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的确是她想得太简单。 江夫人见她伤怀,倒是又有些不忍心了,正要再劝她两句,便见女儿抬起眼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很高兴地道,“我要是告诉他我把这些也想通了,他是不是就会接受我了?” 他都能为她做那么多,不就是规矩嘛,大体差不离,她还是能勉强学一学的。 江夫人见她兴致勃勃,便将劝诫的话吞到了肚子里回去。 也罢,女儿的感情,自然也还是要由她自己做主,她难得能说出一个喜欢的人,不论如何,总要叫她去试一试的。 相府的女郎,这点儿试错成本还是有的。 第二日,众人到学堂里头的时候,便意外地发现江苒今儿到得颇早,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竟然也没有同平日那样,在学堂里肆无忌惮地吃早饭。 荣安县主看了看她端庄贞顺的样子,诧异得嘴巴都张圆了,“这是干什么?” 江苒抬手,把她的下巴掰正,彬彬有礼地道:“学规矩。” 荣安:“……”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没规矩啊。 什么上课丢纸条,偷偷吃零嘴儿,私下里给各科目任教的夫子们起外号,这些事儿江四娘一贯干的不少,如今居然想到要学规矩,真是奇哉怪哉。 蓝依白穿过众人落座,她瞧着极为疲惫,眼下泛起深深的青黑,只是勉强打趣道:“那我们便等着看你什么时候破功。” 江苒撇撇嘴,刚要表明决心,便发觉蓝依白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她忍不住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蓝依白揉着眉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好友的追问之下开口,她一贯温柔,说话文雅,如今却也带了几分嘲讽,“我这些时日,想要同我阿爹阿娘说退婚之事,他们却反倒说我丢人现眼,我累得很,眼见着这婚事也退不了了,他们昨儿才算好了时间呢……便在今年冬日,兴许再过两天,我连学也上不了了,该被关在家里绣嫁妆了。” 众人都是一怔。 便是徐循,都有些唏嘘,只微不可闻地说道:“……先头的文九娘也是因为要嫁人了,便不再来了。” 学堂之中的娘子们虽然有不对付的,可平日相处打闹,多么快活,如今乍一听有人又要离去,顿时周边便笼罩着一层低落情绪。 这时候,江锦恰好进来了。 他手中握着书卷,娘子们见了他,纷纷欢喜,笑着打招呼,他便一个一个地轻轻颔首,权当应下。 他看了看,朝着江苒这一桌走过来,将手中几本包装精美的册子送到了蓝依白跟前。 她原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忽然拿到了几本诗集,竟有些恍然。她忍不住道:“……多谢,我抄完了,便送还给您。” 江锦听了,微微笑了一笑,只是劝慰道:“倒也不必急着。陈公望最喜欢写山水,一望便可窥见山清水秀的意境,若是读急了,反倒要少些味道。”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几句,边上江苒等人便偷偷交换眼色。 光看蓝依白同江锦的这个相处的光风霁月的劲儿,也是难得,毕竟蓝依白虽然同大家一道玩,娘子们里头却没有能同她聊这些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的人。 江苒忍不住发出了和母亲一般的感慨,“唉,可惜了。” 眼见着时辰到了,江锦便离了娘子们跟前,到了台上,叫学生们拿出书来。 江苒一面出神地望着自个儿的书,一面心里小算盘打得飞快,心里揣度着仗势欺人一回叫宋家主动的可能性。 恰这时,一个门房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徐循作为此间主人,自然扬声问,“你有何事?” 门房为难地道:“娘子,外头有人寻蓝娘子呢,说是亲戚……” 江苒奇怪地道:“既然是亲戚,怎么找人找到学堂里头来了?” 蓝依白便起身,只是道:“……那我出去瞧瞧罢。” 她稍稍同台上江熠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忙忙地拎起裙摆要往外走。 岂料,蓝依白脚还没踏出门槛,便有一个穿着浅碧色衣衫的妇人匆匆地闯了进来。她迎着众多娘子们愕然非常的视线,冲着方才起身的蓝依白跪了下去。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个约莫两岁的孩子,穿着得体富贵,同她生得颇为相似。这名小郎君被她一带,便一齐跪了下去,面露懵懂之色。 这妇人跪下后,便拉着小郎君磕起了头,凄声道:“给少夫人磕头!少夫人大慈大悲,给我和小郎君一条活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