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么。 苏老板此番,没动十成的心,也一定动上至少有五成。 不然慌张什么,害羞什么,又躲什么? 成安欢喜得很。 带苏遥没心没肺地在西市吃上一路小食,还从卖花的娘子处买了一枝荷花。 卖花娘子柔声细语:“公子把这支插在瓷瓶里,过两日就开花。” 又笑道:“可少见,是并蒂莲呢。” 夜市喧闹,灯影婆娑,苏遥面颊又瞬间滚烫。 成安笑得不见眼,只飞快地掏钱:“娘子财源广进。” 抱住亭亭荷花骨朵追上苏遥。 苏遥心尖微乱,只能作未瞧见。 二人一路走回家,苏遥径直钻进自个儿房间。 收拾妥帖,蒙住头往榻上一躺。 夜深人静,苏遥虽心思乱,却应酬一整日,一时身上乏累竟盖过心绪,闭眼一会子,尚未理出个头头道道,便睡过去了。 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临起时,却做了个梦。 梦中纷乱不堪,苏遥已记不大清,只记得大红锦裳并十里并蒂莲。 还有众人口中一叠声的“夫君”。 夫君。 苏遥刚醒,整个人又烧起来了。 他强迫自个儿忘记,磨磨蹭蹭地起身穿衣裳,直担心一推门,就瞧见傅鸽子立在院中。 苏遥竟因这个念头磨蹭到半晌,直到齐伯忍不住来叩门:“公子,公子起了吗?” 齐伯语气担忧,苏遥醒神,忙回道:“起了。我没事。” 齐伯放心些许:“想着公子昨日劳累,我晨起便去孙氏书铺买了早饭,灌汤包子、油条与豆花,还有茶叶蛋。公子起了吗?我去热热。” “劳烦齐伯,这就出来。” 苏遥一默,却吞吞吐吐,“你们……都吃过了吗?” 齐伯笑笑:“吃过了。想着让公子多睡会儿,就没来喊。” 苏遥长长舒口气。 他还……不太想和傅鸽子一起吃饭。 晴光大盛,四下无人,苏遥独自咬着小笼包子,默默舀一勺豆花,吃个晚起的剩饭。 怎么说,他就是不大自在。 如今一觉醒来,再细想昨夜画舫的话,兴许也就是个误会。 什么……夫君,兴许就是傅先生真心实意地想帮他,提个一了百了的解释借口。 他却……慌乱成那样,还……做了一夜奇奇怪怪的梦。 可是,苏遥又咬一口鲜虾猪肉包,可是—— 倘若真是个误会,真是个说笑,真是他瞎想,苏遥心内又忍不住略微失落。 苏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失落。 或者,他心内明白,却不敢承认。 苏遥又兀自别扭一整日,只生怕瞧见大鸽子。 但这日直到他睡下,都没看见傅陵。 苏遥别扭地躺下,辗转一夜,第二日却依旧如此。 连鸽子影子都没瞧见。 再一日,却还是如此。 苏遥心内别扭不由有些变了味。 灯火明明,苏遥打着算盘,帘子一动,他急忙起身。 却是齐伯。 苏遥一时满心失落,心不在焉地坐下,只听齐伯问:“原来公子知道?” 苏遥抬头:“知道什么?” 齐伯笑笑:“我瞧着公子似在等人,还以为公子知道。今晚我去接裴大夫,人已来了。” 苏遥一怔,忙再度起身:“风尘劳动,快请裴大夫进来。” “裴老先生年事已高,怎么漏夜前来,当真劳……” 苏遥行至铺门口,却又是一怔。 眼前之人不过而立年岁,身材高挺,眉眼含笑,哪里是裴仪老先生? 第56章裴大夫(二)牛肉酥饼 夜风和煦,苏遥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大夫,怔一下:“这位是……” 齐伯笑道:“裴仪老先生在后面,这是裴老先生的徒弟,裴述。” 裴述大夫微微一笑:“家师稍后就到,我先来与苏老板看看。” 苏遥便行个礼,又至柜台处,与人倒杯茶。 牛乳茶的小锅子咕嘟咕嘟,裴述饮一口,只弯起眉眼:“苏老板的口味还挺甜。” 苏遥错开他乌黑的眼眸,笑了笑。 其实当初他也尝着甜,这是傅鸽子的口味。 齐伯却关切道:“可是吃甜的不好?” “哪就说得到这里,齐伯不必紧张。” 裴述放下瓷盏,一手搭在苏遥腕处,含笑瞧上苏遥一眼,“苏老板气血不足,体虚脉弱,爱吃什么就多吃。补都补不过来,还忌什么口。” 他将牛乳茶一饮而尽,与齐伯示意噤声,开始细细诊脉。 这年轻大夫虽总是笑吟吟,安静下来,却瞧着极为踏实可靠。 不过想是天生的笑颜,凝神专注之时,眸中也似蕴着三分浅浅笑意。 烛火明亮摇曳,苏遥正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裴述却突然抬眸,轻巧一笑:“苏老板别瞧我了,回头……” 回头你家傅相知道了,非与我没完。 他一顿,苏遥忙忙地收回目光,略有不好意思:“是我失礼,冒犯裴大夫了。久仰裴老先生与其弟子的大名,我一时好奇,倒打扰您诊脉。” 裴述微微挑眉,心内“啧啧”两声。 要不人总说傅相眼光好呢? 眼光好还下手早。 单方才灯火下那副微露好奇的神态,就能撩得人心尖微动。 傅相有福气啊。 辞个官能回家抱这么一美人,官辞得一点不亏。 裴述只收回手,笑笑:“不打扰。苏老板的情况,我来之前便听齐伯说过,把脉看诊,也与先前所想差不多少。” 齐伯微露担忧,他又安抚:“我不好开方子,还要等师父来。齐伯不必着急。” 苏遥长年积病,齐伯自然知道,便按下担心。 招呼人吃些茶点,想问两句,裴述却笑着摆手:“家师未至,有何定论,还要再商议才能说。” 齐伯只好不问,又与裴述闲聊两句。 原来裴仪老先生去岁腊月便回青州老家休养,一直也不在京中。 苏遥道:“还以为裴老先生自京中来,此番着实路途遥远。” 也不是很远。 傅相的车马挺快,又一路日夜兼程地赶,生怕我家师父中途跑路。 裴述笑笑:“无妨。左右老家又无事,师父年岁还算不得很大,眼不花耳不聋腿脚灵便,哪能一直躲清闲。” “救人一命,功德无数,裴老先生和裴大夫辛苦。” 苏遥又好奇,“听闻裴老先生是顺路来旧京,难不成,是旧京上月的风寒有何蹊跷?” 裴述一顿,不由没良心地大大嘲笑一把自家师父的悲惨遭遇。 顺路可还行。 强行顺路。 自家师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之一,估计就是当年傅夫人难产,他碰巧在京中,过去递了把手。 从此就被亲手帮忙接生出的傅相讹上了。 裴述心内好笑,面上只道:“或许吧,师父刚到,还没来得及细探。” 苏遥点头,又松口气:“先时感风寒之人极多,我还以为有何不妥。” “春夏之交,今年又格外湿热,也是寻常……” 裴述与他絮絮聊些保养之道,又从药理说到食谱,苏遥略懂一些食疗,倒聊得颇为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