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谁? 花不语有瞬间的愣神,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那道被食盈兽护住的黑色身影,毫无血色的手臂勉强支撑着形销骨立的身体,正因忽然改变的环境而震伤咯血。 “师尊!”花不语挣扎了一下,却立刻被按在了原地。 “天元仙尊,您也该醒醒了!” “他是沟通阴界的魔头啊!” “你们知道什么!”花不语愤怒地咆哮道,“他没有!” “他没有,那外面那四大仙门所逝上仙的仙骨被炼做活尸又是如何?” “他没有,那这阴界之门为何开启!” “他没有,你又为何能从阴界返还!” “他没有……那头凶兽又怎会阻止我们关闭阴界之门!” “天元仙尊……您被他给骗了啊!” 字字逼问,不得甚解。 花不语曾想过,他为什么不解释。直至今日,他才发觉,他无法解释,即便说了,那般荒谬,也改变不了这群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忽然,人群传来慌乱的声音,花不语看着季沧笙扶在食盈兽身上缓缓起身,心疼得滴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季沧笙的身体即使是神农氏的血液也救不回来了,他整个人如一张薄纸,稍稍磕碰都可能渗血,而这熟悉的血腥味与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并不钟爱墨色的衣袍,只是看不见那浸透衣衫的血迹,能让他不那么狼狈罢了。 季沧笙缓了好一会儿,恢复了力气,他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甚至没往花不语这边看一眼,而是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断崖。 雪稀稀疏疏地下着。 山里风大,没有内力护体,寒风吹拂,如刺入骨髓一般疼。 他那么虚弱,怎经得这么大的风。 众上仙见季沧笙起身,纷纷举起武器做出戒备的姿态,他们不信任这人,更何况这人身边还有一只食人猛兽。 季沧笙抚摸过食盈兽的头,低声说了什么,话语被吹散在了风里,没人听清。 食盈兽站起身子,如狴犴一般转身对着众人,守在了断崖连接的阴界之门前。 “掌门!掌门!”山下有人急匆匆跑上来,气也没喘匀报告道,“二十八道阴界裂缝忽然扩大,无法修补!请求各位上仙支援!再不回去,再不回去……上仙们都会被阴界反噬啊!” “怎会……” “一定是季沧笙与阴界勾结,想害死这二十八位上仙啊!” “连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也不放过,真是好狠的心!” “造孽啊……” “不能放他回阴界!” 众人义愤填膺,刚一行动,食盈兽便低声威胁地怒吼,震得没有灵力护体的众人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匆匆赶来,却因为猎猎狂风而显得那么微弱。 此处不像山脚还有石阶,下雪之后的泥泞小径湿.滑无比,蓉君没学过武功,顶着寒风跑这么高已是不易,她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有些晃悠,在看见花不语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顿时脚底一滑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这些枯黄的野草有近一人高,边缘锋利长着细细密密的刺,细皮嫩肉的人摔上去立刻被勒出道道血痕。 天气太冷了,冻得人失去了直觉,蓉君坐在草丛上,取下一枚发钗郑重地放在一处堆着厚厚的、洁白积雪的地方。 一道红色的身影转瞬即逝,蜜姬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伸出手,指尖对向花不语,轻吹一口掌心。 千丝万缕的红线飘向了被众人压制的那人。 她们已经错过了,她不想再看着他们也错过,徒留永远无法抹平的遗憾。 花不语只觉一阵头疼,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飞鱼般破水面而出。 他回天元门找季沧笙,却被按着强行继承了天元仙尊之位。那个人分明……分明说爱他,为什么又要如此绝情地抛弃他! 与此同时,还有一段被禁封的记忆也因此解锁。 那是刚被玛瑙封入那个诡异的阴界空间的时候。 他死死将季沧笙圈在怀里,才没和这人分开,黑暗过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和天元门一模一样的地方。 没有遍地的活尸,和他过去十几年生活的时候毫无区别。 只是再不见那些被溺爱得圆滚滚的小东西们。 花不语轻松解决掉了那些伤人的怪物,并且毫发无损,先前情况紧急,他也没去细想,为什么在遇见玉蝴蝶之前,他会昏睡过去。 直至记忆解封,他才知道,他失去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 一个长相妖异的白发男人忽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他身上血腥气与煞气极重,那双眼睛里带着玩世不恭的滋味。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男子笑道。 花不语护在季沧笙身前,警惕道:“你是谁。” “啧,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男子丝毫不惧花不语的威胁,缓缓凑过来,“是我呀,我们还打过,你忘了。” 花不语蹙了蹙眉,这气息他确实熟悉,只是…… “旌斩。” “对,是我。”旌斩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这家伙不是本该被封印着的么?即使被凌诛所用,也该是没有自己的意识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若他是凌诛派来杀他们的,那为何还会在此废话。 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修者,杀掉他们比呼吸还简单。 “你想做什么。” “我……”他挑了挑眼睫,“我当然是,想和你师尊好好聊聊。” 花不语眼皮子跳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替人做决定。 季沧笙拍了拍他,冷声对旌斩道:“你说。” “你这么明事理,可真是少了我好多趣味啊,天元仙尊。” 季沧笙不置可否。 “如今的阴界并不如你们想象中那么和谐,我是不知道凌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我想杀了他。”旌斩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必信我,想必以上仙界如今的实力,光是封印阴界之门就需要耗费所有的精力吧。”旌斩凭空变出一副地狱绘景,“如今玉魈寒觉醒,又受了那么大刺激,想必你们填补裂缝之事应该会很不顺利吧。” 他的语气愉悦至极:“说不定去填补裂缝之人,会因阴气反噬而全军覆灭哦——” “也不知道凌诛是哪里得来的情报,竟然想到用激怒玉魈寒的方法来扩大阴界裂缝,一旦他得逞,就算他自身不复活,你们上仙界也会被阴界吞噬。”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想他死!”旌斩狠厉道,“我想凌诛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没控制好情绪,煞气不禁外露,逼得季沧笙内脏一震,吐出一口血来。 “不好意思,我并无想伤你的想法,可惜我只会破坏,治不了你这身伤。”旌斩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季沧笙被花不语扶着,面色并无痛苦,冷冷道:“你继续说。” “阻止凌诛复活的办法,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旌斩看向季沧笙,眯着眼睛,“光是克制情绪是没有用的,他可以让你无限虚弱,最后夺取你的身体,因此想阻止他,就必须让肉皿的□□与灵魂全部消亡。” 花不语扶着季沧笙的手指紧了紧,却被季沧笙安抚地拍了拍手背。 “我知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不仅能毁灭肉皿,还能挽留现在的局面,反将凌诛一军。” “只要趁他失去肉皿而反伤元神之时,我就可以彻底灭掉他。那时候,阴界裂缝也可以修复了,凌诛也死了,你们想用那些活尸填补阴界之门我也不会阻止,反正我对如今的上仙界已经不感兴趣了。” “怎么样,天元仙尊,这笔买卖,怎么想你都不亏吧。” 花不语憋着一肚子话,却没有先一步开口。只看季沧笙冷冷看了旌斩好久,最终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说吧。” “师尊!” 季沧笙敛了敛眼眸,并没有看向他。 旌斩兴奋起来,解释道:“很简单,除去玉魈寒控制的那部分喽啰,我会把所有阴魂聚集至阴界之门入口,凌诛的肉皿与凌诛拥有共通的气运,阴物因恶而生,而凌诛是万恶之始,他的肉皿足以控制万鬼,也会引诱万鬼分食。” “到时候,整个阴界都由你掌控,还怕阴界裂缝继续扩大么?” “不行!”花不语拦在在旌斩面前,“若是连魂魄也被万鬼吞食,那就再无……” “花不语。”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 花不语看见旌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一个遥远模糊的声音。 “那么,天元仙尊,合作愉快了。” “放开我!”整整十数人压制着花不语,不论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这些束缚。 “师尊!”他的声音撕心裂肺,“不要,不要去……” 季沧笙身形单薄,在断崖边被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他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无比。 自始没有侧目,给过花不语一眼。 花不语双眼通红像疯了一样,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地低吼着:“季沧笙!季沧笙!你不准!” 可他却阻止不了那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分毫。 “安之……”他近乎呜咽,祈求一般一遍遍恳求,“别去……不要丢下我。” 季沧笙站在断崖边,一如二十年前,花不语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季沧笙那样,墨色长发在风中飞舞,那人一袭白衣,转过身来的时候,风吹掉了斗篷的帽子,把这人吹向了人间。 可现在,这个人再也不会回头了。 崖边空荡一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