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1 / 1)

什么东西,敢来阻止你家公子爷?
  此时此刻,周围来宾当中,已经有不少人沉下了脸,其中还有些客人,在鄙视之余,也禁不住暗暗担忧起来。
  ——南家堡家风一向不错,南二敢如此嚣张,莫非是堡内出了什么意外?
  将打岔之人抽退后,南二公子又冷笑两声,向着家丁那边喊了一声:徐在玉,你莫非耳朵聋了,还要公子爷特地请你出来么!
  听到徐在玉三字,人群一阵骚动。
  徐在玉在年轻一辈里,算是十分有名的剑客,有一个称号叫做白云剑,赞他轻功好,而且剑术高,但没人知晓,此人居然投入了南家堡其下,而且看南二的态度,对他也并不如何尊重。
  左陵秋低声:居然当真是‘白云剑’。
  同为用剑之人,他自然对徐在玉有所关注。
  徐在玉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穿着粗布衣衫,手中握着一柄铁剑,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了南二身边。
  南二哼了一声,转向杨唯辩,再次挥起一鞭。
  他抽到一半时,鞭子忽然变向,绕开判官笔的封锁,这一招灵蛇盘身颇有火候,要不是人品太过低劣,旁人几乎要忍不住喝出彩来,也有人心想,虽说南二一向有顽劣之名,但到底是名门弟子,功夫自然不弱,之前若非仓促出手,杨唯辩也不能轻轻松松挡下他的招数来。
  本来在场众人,多是正道人士,有许多都想出手阻止南二行凶,但一来没人想到这位小少爷的真实实力居然如此之高,二来是离得太远,居然援救不及。
  就在此时,灰影与银光同时亮起,只听见叮叮数声兵刃相击之音,然后是啪地一声轻响,南二面色惨白地后退了一步,面前是碎成四截的鞭子。
  泰老爷子,左道长,风先生,唐女侠,柳姑娘,杨大侠。
  一位体型富态的成年男子接到报信后,匆匆自门内步出,向着宾客拱手问好,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南二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
  这人姓周名晨,是南堡主的副手,在他之下,还有四大旗主,十二护卫,以南二之骄纵,也得老老实实地喊一句周叔叔。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万旺德看得清楚,那位风先生其实是风郎君风商,以轻功闻名江湖,左道长自然是左陵秋,泰老爷子是百胜掌的掌门人,柳姑娘是丹州柳家的弟子柳月雁,江湖外号为兰剑客,虽然年纪轻轻,但家传剑法已经颇为不弱,至于唐女侠,自然是以暗器闻名的千手蜘蛛唐东桑。
  这些人彼此间没什么太大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出手拦住了南二,像风商,本来离得很远,顷刻间就从人群中钻出来,依靠轻功将杨唯辩两人拉出了南二的攻击范围,柳月雁离南二近,直接拔剑刺人小腹,想要迫得他回鞭横栏,是围魏救赵之计,却被徐在玉出手阻住,登时间,两柄长剑你来我往,舞出一片银光。
  左陵秋身为七星观弟子,不愿和旁人一起围攻南二,只抽剑削断了这轻浮少年的鞭子,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他的佩剑是脆弱的竹简,而南二的鞭子乃名家所制,可以柔软似绵,也可以坚硬胜铁,居然没能挡住左陵秋的轻轻一挥。
  于此同时,泰老爷子也拍出一掌,他年纪大,同样自恃身份,不打人,而是打鞭,身为百胜掌的掌门人,泰老爷子自然掌力浑厚,虽然练得并非击空掌,却轻轻松松将掌力拍出了五尺之外,打偏了南二手中长鞭。
  至于唐东桑,她是唐门的嫡系弟子,暗器手法深得家中精传,素手一扬,袖中便有银芒飞出,准确无比地地割断了长鞭。
  周晨笑道:小孩子淘气,亏得诸位多加照拂,才没闹出事来。又上前一步,拉着杨唯辩的手,嘘寒问暖,并包了个红包塞给他身边的少年,说是见面礼。
  ——既然将事情说成照拂,而不是阻拦,自然是不打算跟来客起冲突的意思,不少人在听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后,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身在掖州,能不与南家堡为敌,自然还是莫要为敌的好。
  少年本来不肯收,被杨唯辩使了个眼色,才勉勉强强接住了红包,然后对着泰老爷子等人道谢,感谢对方援手之德。
  泰老爷子摇摇头:不用。看着地上的碎鞭,感慨,江湖代有才人出,老夫其实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鞭子碎成了四截,自然有三处断口,其中一处是被竹剑削断,一处是被飞刀割断,另一处,则是纯然被指力所断。
  竹剑有影,飞刀有形,但指力却是来无影,去无踪,赶在了他们所有人前面,悄无声息地隔空击断了南二的长鞭,周围所有人,无论是经验丰富如泰老爷子,还是武功高如左陵秋,都不曾发觉,那道指力究竟源于何人。
  唐东桑看着地上的断鞭,发现有一处断口上带着些许烧灼似的黑痕。
  左陵秋判断:看来是修炼《烈阳功》的高手。
  柳月雁点头:大约四十岁以上。
  风商附议:多半是一位血气充沛的男子。
  唐东桑:指力与暗器不同,想要隔空打出如此远的距离,必要有一身浑厚内力才可。
  周晨不方便说话,只站在边上微笑,心内也十分佩服这些人的眼力——从痕迹上看,那位神秘人士修炼的是阳性内功,江湖中,选择阳性内功的大多为男子,而《烈阳功》虽然是一门不错的功夫,但比起大门派的内功心法,那还差得还远,想要修炼到能隔空打断南二长鞭的程度,至少得下上二十年苦工才行,至于血气充沛,则是阳性内力的附加产物。
  高手们低声赞叹,皆道江湖上能人辈出,但对方的武功如此高明,又为何不现身来见?
  周晨与客人们寒暄的同时,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不远处,万旺德忽然想到什么,悄悄离开人群,找机会拉住马扬旗,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寒山派弟子到底都擅长什么些武功。
  马扬旗实话实说:旁人我不晓得,但孟姑娘与陈兄弟他们师姐弟二人,都擅长掌法,而且轻功也颇为不俗。
  他回想起孟瑾棠展露的身法,要不是怕万旺德不信,简直要忍不住夸两句寒山派轻功天下无双。
  万旺德点点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喃喃:居然是掌法么。又道,他们掌法好,内力自然也不差了?
  马扬旗笑:比起马某人,自然是好得多。对方是万宝楼在掖州的主事,前来打听情况,不好一点不说,但也不好说得太多,想了想,选了些泄露出去也不至于遭到孟瑾棠捶打的边缘消息,低声道,以马某的拙见,寒山派的内功心法,倒与左道长有些相类。
  万旺德:原来如此。
  ——既然与左陵秋相似,那多半修炼得是道家混元性的心法。
  此时此刻,孟瑾棠正坐在马车之中,懒懒地靠在垫子上——方才她结合了隔帘却尘以及无风自起的运力方式,隔着车帘远远点出了一记穿云指,非常精准地击断了南二手中长鞭,但马车的车帘却没有因此晃动半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南二敢在武林同道面前撒野,却不敢跟周晨顶着干——看见这一幕,部分为南家堡内部稳定情况担心的人也松了口气,众所周知,周晨是南堡主的死拥,他没出事,就证明堡内状况一切如常。
  一场风波平息之后,那位同时受到万宝楼与白马镖局双重请托的管事终于能抽空走过来,带着孟瑾棠跟陈深进入堡中。
  或许是受本地自然环境特征影响,堡内花木极多,有些地方的葱郁程度居然不逊于山林,具有极强的视线遮蔽效果,非常适合作为各种阴谋诡计的案发地点。
  ——不是孟瑾棠非得杞人忧天,实在是对游戏策划的人品缺乏信心。
  同行的管事认真为孟瑾棠介绍住在左近的客人,主要是为了提醒这两位寒山派的高足一些住宿时的忌讳,别随便跟人起冲突,其中住宿条件最好也是最靠近中心区域的那些院子,都是给净华寺、白云居、七星观、武林四大山庄、万宝楼还有青蛾宫等等的来客准备的,其中除了青蛾宫算本地地头蛇之外,其他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大势力,未必会真的派人过来,但爷不在江湖,江湖却必须有爷的房门卡,南家堡方面需要提前预备下适宜居住的雅舍,以应对万一的情况。
  其次就是各类中型门派帮会,比如白马镖局,再比如金鞭会,规模其实不算大,介于小型门派与中型门派之间,但在朝廷中有人脉,本身也是掖州武林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混上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再往后,就是寒山派这样,本身汲汲无名,但因为跟江湖同道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所以也被安排上了一个不错的住所。
  管事介绍说,客人主要住在南边的院子里头,北边是公共活动场所,堡内弟子则多在东边走动,西边是花园。
  陈深看向西南方位,忽然道:请教一下,住在那边的都是哪些江湖朋友?
  他相貌温文俊秀,询问时的语气温和客气,管事也愿意多说两句:那边客房的窗户坏了,平时没人住。
  陈深微笑:入冬以来,掖州的天气一直变幻莫测,屋舍难免因此受损。
  他想着,南家堡家大业大,不可能放任房屋毁坏太久,所以这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再结合上本地的天气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猜测。
  管事点点头,赔笑:您说的是,前几天刮风的时候,老树的树枝被吹下来了,直接砸在了窗户上面,直接压碎了一大片,唉,那边潮气太大,又都是老房子了,实在不便给客人居住。
  由于寒山派弟子人数有限,所分配到的院子位置虽好,但面积不大,统共三间套屋,孟瑾棠自然在主屋住了,管事看他们人少,也没带晚辈弟子服侍,准备调一个小丫头过来打下手,被二人婉拒。
  寝室内的被褥都是新的,显见南家堡在待客细节上十分用心,孟瑾棠感谢此地主人的好意,然后从随身包裹中把惯用的被子给换了上去——不是对客房的卫生条件有意见,但考虑到[寒毒入体]的debuff,对方准备的被子在厚度上,实在不太符合孟瑾棠个人对保暖条件的预期。
  除了铺盖外,孟瑾棠还带了熏笼,她在熏笼中放了几粒辟秽香丸跟清露丸,然后点燃炭火,很快,屋内就充满了某种令人心情安定的草药气息。
  堡中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江湖中人见面之后,总得热情地问候两句,并互相吹上一阵彩虹屁,不是夸对方武功好,就是夸兵器锋利,再夸门派牛逼,弟子出色,光听他们对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跑去天华教里一个单挑一群的牛逼人物,所以想要得到准确的情报,还得从别的渠道着手。
  陈深简单安置过后,就被王友怀拉着出门闲逛,孟瑾棠则留在屋子里打坐兼休养生息——其实她精力值还挺满,但出远门这事,在对死宅上本身就具有特攻效果,哪怕物理伤害有限,在精神伤害方面也绝对算是暴击。
  第41章
  堡外有小贩在卖高手名单——每到南老堡主过冥寿时,总会有各路的江湖人过来捧场,对于想拜师又缺乏门路的年轻人来说,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市井的小贩们各显神通,努力收集来客的消息,并汇总成一张表,然后在把这张名单卖给需要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不是看见人就会上去兜售,而是先判断一下,觉得可靠的,才会上去做交易。
  王友怀跟陈深本来差点错过这份名单,却被路过的万旺德给提醒了一句。
  万旺德是掖州万宝楼的管理者,一向着意与江湖同道交好,看见陈深两人满脸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样子,就出言提醒了两句如何获取信息,按照游戏方式描述的话,算是一个引领型npc。
  陈深拱手:多谢万兄。
  万旺德笑:怎么不见令师姐?
  陈深也笑:师姐一向沉稳,又怎会随我们一块胡闹。
  万旺德其实远远看到过孟瑾棠,这位少女头戴帷帽,身上裹着厚实的裘衣,横看竖看也不像凶残的武林人士,只能找她师弟拉拉关系。
  他与陈深搭话,也有些想要打探消息的意思在里头,对于怎么没跟师姐一块出门闲逛这个问题,陈深的答复里,回避了一路舟车劳顿所以留在房中休息这种随大流但很可能牵扯到相关人员身体素质说辞,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倒让万旺德有些相信,那姑娘是真的健康状况不佳。
  初次相见,万旺德也不好深入打探,转而跟陈深两人聊起了宾客们的八卦。
  被列在名单最前列的,是金鞭会会主金王孙,当然等闲之辈想要拜到他门下基本没可能,其人在名单上的存在价值主要在于象征意义,没太多的实用性。
  与金王孙并列的有青蛾宫弟子某,边上小字备注,对方夷人出身,具体姓名不详,疑似本代的青蛾宫少宫主,虽然地位高,但是年纪小,还没到该收徒的时候,而且青蛾宫按惯例,不收中原人士做弟子,再加上善于用毒,建议有志进入武林翻江倒海的年轻人选择回避,再后面是万宝楼万旺德,七星观左陵秋,这两位都是年轻俊彦,但正因为年纪不大,所以同样还没到能收徒的年纪,建议想碰运气的江湖朋友换个角度出手,有机会的话,拉人拜把子比拜师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至于其他势力的来客,有丹州乐吾山庄卢家跟锦绣山庄李家的弟子,不过今年来的都是外姓子弟,没什么大用,估计平日里也就能跑个腿送个信,想吹牛逼可以找他们,正经拜师还请三思而后行。
  认真看名单备注的陈深:……
  写名单的人,目的到底是想让人拜师成功,还是劝人别拜师呢?
  至于白云居跟净华寺那边,还是老规矩,书信到人不到,至于那些书信,里面估计也都是些批量书写,按需发送的制式问候语。
  唐门来了人,但比起特地过来,更像是恰好碰上过来凑凑热闹,反正凭唐家的声望,去哪里做客也不至于混不上客房,还有就是百胜掌掌门泰老爷子,风郎君风商,混江虫胡又治等人,都是南家堡的老朋友,至于夺魂手尤家,因为是南二公子的外家,所以年年都来参加寿宴。
  名单最后,还额外提了一笔,对于有志于救死扶伤的人来说,今年运气不错,神医常九回正好来到永济城,既然恰逢其会,便也过来为南老堡主贺寿。
  大部分宾客都是今日才到的,托南二的福,名单上的重要人物,陈深在门口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相当一批。
  万旺德忽然皱眉:今年的来客倒不太多啊。想了想,又道,应当是南堡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闭关修炼,江湖道上的朋友们才不愿过来打扰。
  陈深猜了下,觉得对方的意思,应该是指南家堡堡主平时没太跟武林同道人接触,旁人自然懒得过来捧场。
  万旺德又道:但也难怪,江湖人想在江湖中立足,岂有那般容易,每三年,南家堡中都会举办一次武会,当年老堡主曾言,若是有人能打得过南家堡的传人,甘愿以半数家财相赠,南堡主需要维护声名不坠,自当勤加练习。笑道,今年恰好是逢三之数,陈兄弟若是有意扬名,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
  院子里的一应器具都准备得十分齐全,正在烧水的孟瑾棠想着,早知如此,她出门时就不把门派里的火炉子也一齐收拾上了,虽然放在随身包裹里的东西没啥重量,但包裹格的数量也挺有限。
  ——为了给突然出现的一大堆物品找到合理的存在借口,孟瑾棠出发前,还特地带了只箱子,说是用来放置行李。
  孟瑾棠简单布置了一些,把带来的新裘衣挂在架子上,换洗衣物放在柜子里,试了下枕头,觉得略有点矮,往下面塞了一本寒山派出品,全江湖只此一家绝无分号的秘籍《雏鹰起飞》。
  ——在闲置了数月之后,她总算为这本书找到了一个发光发热的合适场所。
  冷风自窗户缝吹进来,孟瑾棠裹紧外衣,轻轻一挥掌,熏炉内的木炭便亮起了一丝红芒。
  此时此刻,若有人从门外经过,或许能听见院内一阵阵低而压抑的咳嗽声。
  孟瑾棠倚在熏炉边上,她的裘衣是青色的,裙摆是青色的,甚至连用来掩口的手帕也是青色的。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红,等到咳嗽声止,手帕上也带起了一丝红。
  手帕上的红是暗红,脸上的红是惨红。
  孟瑾棠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露汤,清露汤刚入口时是热的,咽下去时是温的,到了胃里,就已然变凉,直到喝完一盏后,她面上霜冻似的苍白才略略舒缓。
  外面人来人往,热闹到近乎喧嚣,许多交谈声钻入耳中——以孟瑾棠此刻的内力,只要不是意守丹田,甚至能听见树叶上一滴积水滚落的轻响。
  天已向晚,南家堡的下人来请孟瑾棠用饭,刚进门就赶紧低下了头——一个一直戴着帷帽的人突然把帷帽摘下,不是觉得戴不戴无所谓,就是打算把看见这幕的无辜路人甲灭口,考虑到第二种可能性造成的后果太过严重,来人决定把自己的目光给牢牢黏在鞋子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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