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句话,克蕾雅皱起眉头。难道我说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话吗?
「那么,毕业后就把她带过来。」
一种不由分说的命令语气。
她想必没有考虑到从这里到夏利亚的距离吧。明明往返可是要花上好几年耶……
算了,实际上我会使用转移魔法阵,所以一周就能往返。
「这是没问题……」
「在拉诺亚王国那种穷乡僻壤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满意的对象吧,由我来妥善安排。」
嗯?这是什么意思?安排?
「你的意思是,要让诺伦和某人结婚吗?」
「正是。既然她没有将来的打算,当家也没帮她谈婚事,就由我来关照吧。」
「不不不,请等一下。这种事情应该要问过诺伦的意见……」
「你在说什么?让家里的女性结婚,也是当家的职责吧?」
……咦?是这样吗?
我这样想著,转头望向爱夏,然后她耸了耸肩。态度就像是在说「不是这样吗?」。在这个米里斯神圣国的贵族之间,那说不定算是常识。
没错,说得也对。
就算是在前世,也有父母决定孩子结婚对象的世界存在。
只是我自己觉得奇怪,但这种想法却意外地普遍。
不过,我家没有这样的规矩。
如果诺伦说「我想结婚,哥哥去帮我找个人回来」,我倒是会办一场联谊。如果不是,我会想让她自由生活。
「诺伦的事情,会由我负起责任照顾到最后。」
先这样说比较好吧。
「这样啊,我明白了……毕竟你是当家,可要振作点啊。」
上对下的斥责。她从刚才开始就常常以这种口气讲话。
应该说可以感觉到她很瞧不起我吗?不过,冷静点。还在预料之内。毕竟我已经知道她是个讨人厌的对象。更何况彼此的常识就有差异,所以对这个部分提出反驳也只会吵架而已,是平行线。
今天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首先必须要从了解对方开始才行。
之后再提出要求。
「──似乎结束了呢。」
当我在深呼吸的时候,安得尔先生将塞妮丝带了回来。
爱夏立刻挺起身子,协助塞妮丝在沙发上就座。
「如何?」
「身体非常健康。看起来比我听说的年龄还要年轻。」
他这么说呢。太好了塞妮丝。他说你明明没有装年轻看起来却很年轻耶!
……不对,相反吗?我应该觉得不安比较好吗?
难道说是诅咒的影响……之类的?
「我想向家人问几个问题,方便吗?」
「当然,请尽管问吧。」
「那么──」
提问的内容相当广泛。
像是平常吃些什么,量大概多少,运动到哪个程度,是否有每月例行的那个。从类似这些健康方面的问题,到生活上可以自理到什么程度,平常的举动会不会伤到自己这类有关精神方面的问题。
他的提问很有医生的风格,我也老实逐一回答。偶尔会有不知道的地方,就由爱夏补充。
要是莉莉雅在,肯定能更详细地说明,但既然不在也没办法。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安得尔将提问的内容详细纪录起来,并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到克蕾雅身边,开始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些什么。
「如何?」
「这个嘛。我想只要派一名负责照顾的女仆在旁边看著,应该是不成问题。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精神似乎也很稳定。」
「小孩呢?」
「由于有月事,我想应该有办法生育……只要派几名女仆贴身照顾应该是可能的。」
「很好。」
是哪一点好啦?感觉不是让人觉得舒服的话题……
「这段话听起来,简直像是要让我母亲再婚呢。」
我原本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的。
但是,克蕾雅却以冰冷的视线回应我。
是一种冷淡且强而有力的视线。从眼神当中,可以感觉到一种不容分说,强迫的意志。
「……在这个米里斯神圣国,女人的价值就在于有无办法生育。要是不能生孩子,也有可能不被视为人类看待。」
麻烦稍等一下。不否定的意思是……骗人的吧?
不对,冷静点。她虽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只是在说这个国家的常识。
尽管我不认为会有没办法生子就不被当人看这种蠢事,但这种类型的老婆婆一旦自己这么决定,就会深信这是事实。
「噢,对了。你们几个,去跟教皇派的神父断绝关系。」
「……咦?」
「我知道你们与教皇派的神父关系相当亲密。」
又再次突然地转变话题,让我摸不著头绪。
之所以没办法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是因为克蕾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强硬的语气吗?
还是说,是因为我先打招呼才失败的?
我选错方法了。
「确实,我和克里夫的关系很好……只是,为什么有断绝关系的必要?」
「因为,目前拉托雷亚家是以枢机卿派的身分行动。我们不允许底下有人与教皇派的人来往。」
所谓的枢机卿派,就是排斥魔族的派系吗?现在的领导人恐怕是枢机卿吧。
「可是……我本身并不打算支持教皇派,这点程度应该没关系吧?」
「不,不准。既然你要待在这个家里,就麻烦你遵守这个家的规矩。」
唔──嗯──
嗯,的确。要是克里夫站稳一定程度的地位,我就会去支持教皇派了嘛。
如果她是明白这点才说这种话,我倒也明白这是一种手段。
但感觉不太像啊……
「克里夫在学校很照顾我,诺伦应该也受过他的关照……最起码可以作为朋友来往吧?」
「不行。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与教皇派的神父来往,就不准你待在这个家里──」
不行啊。好吧,我明白了。那就算了。总之今天就找其他地方过夜吧。
很好,没问题的。我没有生气。我没有生气喔。
我很冷静。我可是态度冷静,才智过人的鲁迪乌斯。
不用紧张。我已经听说克蕾雅是这种人。事前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虽说她甚至还管起我本身的交友关系是有点令人出乎意料……但我们就是水与火,无法相容。仅此而已。
总之别跟她吵起来,现在要慎重地问候她,然后离开这个──
「──把塞妮丝留下,快点离开吧。」
思考停止了。
「以后姑且会允许你踏进这个家门,但顶多是视为外人──」
「你说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出口的话,是对前一句话的回答。因为我有几秒钟失去意识。
克蕾雅把话打住,然后凝视著我,她在露出冷淡眼神的同时这样说道:
「既然成了这副德性,自然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是这种东西,只要还能生育,至少还有结婚这个用途。」
我的嘴巴很乾。视线边缘笼罩著一层黑色物体。简直就像是在黑色的浓雾当中。
「……」
某个人大喊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是我。是我在大喊。
不对,刚才讲的只是常识而已吧?难道你是讲认真的?这样。
只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只有嘴巴在一开一阖而已。
「我会让这孩子与枢机卿派的贵族结婚。虽说应该会离婚不少次,但不成问题。」
她要让甚至无法表达自己意愿的人,跟某个人结婚。
把自己的女儿,称为「这种东西」。当成物品看待。
「身体还很健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我从来没有听过血管爆开的声音。
不可能听得见。因为那种说法不过是种比喻。惹艾莉丝生气的时候虽然曾经有过类似的幻听,但基本上在那之后会马上昏迷,所以记不太清楚。
所以,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血管爆掉的声音。
★★★
回过神来,我已经牵著塞妮丝的手走在夕阳底下。
其实,我记不太清楚自己在那之后说了什么。
虽然我记得自己有大声怒吼,内容却很模糊。
毫无疑问的,我飙出了平常不会说的怒骂。
我记得克蕾雅睁大双眼。
也记得女仆们探出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也记得在我宣告要带塞妮丝回去,拉著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的时候,克蕾雅说了一句:「不可以,如果塞妮丝意识清醒肯定也会这么说。」
这句话对我的内心火上加油,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我握紧拳头打算使用魔术。
我记得很清楚。
此时,听到爱夏喊出「上啊哥哥!」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一点自我。
后来克蕾雅叫来了卫兵,我将卫兵全部打跑,说要与拉托雷亚家断绝关系,就这样迅速离开。
「呼~……」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与神圣区的边界。因为满腔怒火,感觉现在视野正在天旋地转。回想起来还是很令人不爽。我没有想到会听到恶心的话。
啊啊,可恶。什么叫不幸中的大幸啊。
要是没来就好了。我根本不想听到那种话。
搞什么啊。那个自我中心的老太婆。
该怎么说,一开始打招呼被无视就算了。毕竟突然被陌生的男人叫一声祖母,肯定只会觉得很莫名其妙。
要帮诺伦找个老公这件事我也能理解。而且就算在前世,我也听说过名门就是会有这样的习惯。会以他们的常识来行动。
嗯。我懂。
但是,塞妮丝不行吧!
她可是丧失记忆,连生活都没办法好好自理。为什么,还会想要把这样的她,擅自嫁出去啊!
而且还说什么身体很健康?因为有月事所以能生小孩,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要让结过婚的塞妮丝在白天受别人看护,晚上给结婚对象抱的意思吗?
我啊,可是知道那个叫什么喔。就是充气娃娃。
而且要是怀孕了该怎么办?能生吗?你以为有办法生吗?
就算能生下来好了,那塞妮丝的意愿在哪?
我的感受呢?你有想过被留下来的其他孩子有什么样的感受吗?
把别人的母亲当成什么了!把自己的女儿当作什么了!
而且用途又是什么意思!
是当作道具吗?
生育的机器吗?
开什么玩笑!
好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什么克蕾雅啊!
去做你的奶油炖菜啦!(注:出自「クレアおばさんのシチュー」,日本一款奶油炖菜的名称)
「呼…………」
或许是因为最后讲了奇怪的单字,稍微冷静下来了。
与此同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出来。话说回来,肚子饿了呢。毕竟白天什么都没吃。
想吃点炖菜以外的东西。
「哥……哥哥……」
我听到呼唤后回头望去。
爱夏忸忸怩怩地站在眼前。摆出了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点困扰的表情。
「爱夏。」
我立刻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抱紧了她。
她没有抵抗,而是顺势缩进我的怀里。
我终于了解爱夏以及诺伦,甚至连莉莉雅都会支吾其词的理由。
也对。的确是不会想和那种人见面。虽说我不知道爱夏与诺伦过去在成长的环境中被那个人说过什么,但肯定是难受的回忆吧。
「对不起。还把你带来。」
「不……不会。没关系。可是,那个,没有打好关系呢。」
关系?米?稻米?
人际关系。(注:日文的「关系」简称与「米」类似)
噢,对了。为了成立佣兵团,原本还想说有机会的话就借用拉托雷亚家的力量。
「没关系。根本不需要去借助那种人的力量……」
去找别的管道吧。不然就拜托克里夫,看能不能帮我引荐给他的爷爷……
虽说克里夫的脸色也许会不太好看,但是这样可以报复克蕾雅。
如果那边也不行,就只能在不靠关系的状况下试试看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已经累了。回去休息吧……
啊,就算要回去,也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要是现在到冒险者区投宿,抵达时也已经深夜了,让塞妮丝走到那边也不太好……
好。再去克里夫那边麻烦他让我们住一晚吧。
我这样想著,回到了克里夫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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