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人,要是掉进了井水里,第二日多半是要被人发现的,因着淹死的人是会浮到水面上来的。 活人,落井了,肺部里是有空气的,加之脂肪之类的一起,这才能够在短时间里浮上来。 可是朱三儿是活活被冻死后,才丢进了水里的,死人落水,可不比活人。 这一日清晨,连二才是最先起的,打了井水准备烧开锅,也没发现这井里的变化。 连老爷子身上的,穿戴整齐唠,推开他和他婆娘的屋门,走了出来,刚好看见了二房的,有些不大确定地问: “昨儿晚上,院子里好像有一声声响?” 连二才一扭头,便看到他老爹精神抖擞:“爹,你指定是昨天做梦了。” “你就一点儿没听见?” “听见啥啊?”连二才不以为然,正好连三福也起来了,连二才看着就问:“老三,昨晚你听着院子的动静了吗?” 连三福摇着头,一脸不解:“昨夜里,有什么动静?” 连二才往他爹那边一摊手:“爹你看,老三也没听到动静,我就说你是睡迷糊了。” 说着,兄弟二人各自去忙各自事情了。 留下屋门口,连老爷子左思右想,眉头松了又皱起,皱起又松开……“不能啊……难不成真睡糊涂了?”自言自语道。 瞅了一眼那井口,昨天那声响不大,闷闷的一声,但连老爷子听着,仿佛是水声,可要说是水声,又不太像。 迈开老腿,半狐疑半不解地走到井口边,绕着井口走了两圈,眉心紧紧地蹙着,昨夜里,就没个人听到声响,也怪他贪暖和,起不来塌了。 带着迟疑,够着脑袋,伸着脖子,往井口里看,天光大亮,站在井口,倒是能够看清楚井里头,若真有什么,也能瞧见。 “爹,你站井口,瞧啥咧?”连二才在厨房门口问道。 “没,”连老爷子转了脑袋,同时松了一口气:“没看啥。”看来是真睡迷糊了。 …… 简竹楼前 “呀,连娘子来了,稀客。”跑堂的刚开门,这一天的营业,也就开始了,“您是见安爷吧?小的这就去叫。” 他前脚刚准备去叫安九爷,迎面身着貂皮大袄的安九爷,笑脸慈和: “我说呢,今儿早上早早就听到喜鹊叫了,原来是有贵客登门。” “您抬举。”连凤丫抬脚步入店堂里,摘了身上挡风的披风,身侧的粗犷汉子,熟门熟路地接过。 她顺手理了理乱发,一回身,侧了半边身子,“九爷有空?” 安九爷没答,笑呵呵地上前去,老眼瞅了一眼谢九刀规规矩矩捧在怀里的女子披风: “隔壁成衣铺的吧?” 又点评道:“针脚够密实,用料却是差了些意思。”一抬头,问:“怎不用狐皮,那才叫顶好。又暖和,又好看。” “都是一样穿,我们寻常百姓,比不得富贵人家。” 清澈的眸子,落在安九爷的身上,“九爷这身貂皮好气派。不便宜吧?” “还好还好。”安九爷笑呵呵着,转眼就话锋一转:“我说,连娘子,可别说一件狐皮披风,就是十件,你想要,还怕没有? 光在老夫这儿,每个月的分红就是一笔不少数额。” “别,您老可别说笑,真穷。”她笑,扬了扬眉,又冲着安九爷努努下巴,示意道: “屋里说?” 安九爷诧异下,也仅仅是微一愣,随即点头:“行,二楼有包厢。” 又冲跑堂的小二吩咐道:“备一壶热茶端上来,再送上些吃食。” “诶,得嘞,东家您瞧好,小的这就去。” 小儿屁颠儿屁颠儿往后厨去。 几人相继前后步入二楼,进了包厢。 包厢里 “九爷,我就不卖关子了。” 安九爷原本还想要与这女子周旋,想要看看这次她又是为了何事而来。 却倒是没有想到,这女子今次却是不绕弯子。 他脑子里刚想着,就听那女子清朗的声音唤一声:“二鱼。” 张二鱼应声向前迈出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个什么东西。 连凤丫接过,往桌上一拍: “九爷替我掌掌眼,这值几多钱?” 安九爷瞄了瞄桌上那一团油纸,眼中一丝疑惑,伸手拨开那油纸,“这是何物?” 正巧,跑堂的小二端了吃食来,“东家,连娘子,茶水都备上了。”边儿把木托盘里的热茶和三叠吃食,往桌上放,边儿说道。 “小二哥,跑堂的时候,有没有脏乎乎的麻布?” “有,当然有。连娘子问这作甚?” “拿一条来。” “那可不行,那玩意儿,不仅脏,还油乎乎的。怎么能够脏了连娘子的手?” 连凤丫不说话,一旁张二鱼机灵着:“我家大娘子要,你就去拿呗。”又补充道:“越脏的越好,对,还得再打一盆清水上来。” 小二瞅一眼张二鱼,猜不透那意图。果真下楼去拿了条油乎乎的麻布和一盆清水上来。 安九爷倒也不做声,只是越发不明白这女子的意图了。 他这回倒是安静地看着就好。 他看那女子也不嫌脏,那油乎乎的麻布,又没洗过,还是用了老久老久的了,他自己个儿看着就有些嫌弃,那女子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伸手拿起那麻布,浸润到清水里。 “你这是……” 又见那女子拿起油纸包里那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在麻布上搓搓洗洗。 “这是这是……”渐渐的,随着那女子动作,安九爷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油乎乎的最难洗了。 平时用皂角树结得皂豆,磨成粉末来洗,穷一些的人家,用的草木灰。 安九爷那老眼都快瞪出眼眶来了,一点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 “可真干净……”自言自语赞叹了一声,陡然拔地而起,身后的椅子因着动作剧烈,哐啷一声倒在地上: “你怎么做到的?!” 连凤丫洗净了手,接过谢九刀默然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这才抬起了头,却不答安九爷,反笑问: “九爷觉着这能值几多钱?” “价值千金……不!万金……不!比万金更多!”安九爷呼吸急促,他虽是替二爷办事的,却也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人, 精明如安九爷,怎么会不晓得眼前这物件,一旦出世,就会被那些名门望族,权贵之家热捧。 随之而来,便是富庶人家,讲究的书香门第,富绅之流追捧。 连凤丫笑而不语,却一双眼,清澈着,望着激动得脸庞红通通的安九爷。 此时,安九爷刚触到这女子笑而不语的眼神,才陡一个激灵,瞬间理智了,他咳两声,以演示之前的失态,正色道: “连娘子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连凤丫眸不动,心中却是赞一声:上道! 和聪明人合作,向来不需要多费唇舌。 如此,省却许多功夫。 “九爷英明。”拍一句马屁,她拿一双眼儿,笑盈盈地盯着安九爷的脸上: “我出物,九爷出力,所有盈利我六你四。”她也不绕弯子: “九爷知晓,任何买卖,皆有成本。”这一句话,两重目的,一来是定下分成获利的比重, 二来,顺道解释,为何她六安九爷四,也省却对方心中因这一成比例而生出的不快,对她有了芥蒂。 安九爷闻言,一笑而过:“自然。” 连凤丫这才又续道: “民妇的眼界尚浅,不及九爷见多识广。 民妇的人脉,比不得九爷交友广泛。 物,民妇出。 怎么卖出去,就靠九爷您的手段了。” 一件新的东西出现,虽好,却也需要花费许多精力推出,人们了解了东西的好,才会掏腰包。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也是为什么她找安九爷合作的原因。 谢九刀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好物,她不一人独享。 安九爷哈哈大笑起来: “丫头,你这算盘打得好,你出物,老夫出力,顺道用上老夫的人脉。” 虽这样说着,安九爷却不是真气怒。 连凤丫垂眸,一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无论你我,都会赚的盆满钵满,”话落,一扬眼皮,一抹灵动的精光:“九爷,难道不是吗?” 安九爷收了笑,静静打量面前的女子……这女子,又成长了。 从前聪慧之余略显稚嫩,如今,更沉稳了。 “何时供货?”他问。 连凤丫闻言,眼睛一亮,这生意,十拿九稳了。 “七日后。”她的模具,需要时日制作。 “好,七日后,老夫亲自去取货。” 说着,伸手摸上桌上那块东西:“这一个,老夫留下了。” “自然。” 在连凤丫离开前,安九爷最后问的是:“此物,何名?” “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