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天光更亮。 晌午时分,正是困意十足的时候,连凤丫说了句: “爹,娘,我去趟闻府上。” 领着谢九刀就往闻府去。 门房早已经熟悉她,也不必折腾,直接开了门庭,让她进。 罗管家得到消息,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而来: “见过县主。” “罗叔,你又来这虚礼。”连凤丫脚下没有停,她对这府上隔绝早已经熟悉在心,罗管家也不跟她客套,见这女子行色匆匆,笑问道: “听闻英国公府已经定下日子,明日吉日,请你父亲赴宗族认祖归宗。” “是明日。” “那县主今天是来见竹心少爷的吧,是打算现在就接了竹心少爷回柳南巷子那边去的吧。” 自从连竹心跟着老太傅读书之后,这小子更多的时间,是在闻府上的,罗管家甚至给连竹心单独辟开一个独院,里头服侍的人,都是用心挑拣过的。 连凤丫去过几回,那院子里都是哥儿,没有丫鬟。 她自然明白这是闻老太傅和罗管家对连竹心的爱护。 其中缘由,不必明说。 “县主这就去找竹心少爷了?” “不,我去求见闻老先生。” 罗管家脚下慢了半拍,这倒是稀奇,以为她是来见亲弟的,却没想到,认祖归宗的节骨眼上,她来求见的是老爷。 。 “老奴替县主领路。”罗管家立即加快脚步,走到连凤丫身前,在她身前给她领路, 走的路却不是往常去书房的,她讶异了下: “老太傅这会儿不在书房?” 平时老太傅这个时间可都在书房,或者午睡,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来过几回,这小老头儿的习惯,她摸个七七八八。 “今朝这个时节,笋子最嫩,府上有片竹林,老爷他用过午饭后,就去竹林挖嫩笋。” “他老人家倒是最闲暇。” 罗管家漫不经心道: “前几日,老爷说,他这个岁数了,也该到了致仕的时候了。” 连凤丫闻言,一笑……致仕?这是想躲清闲呢。 怕是,躲不了啊。 “致仕不致仕,我女子家不懂,朝廷的事情,瞬息万变。” 边说着,人已经到了一片竹林外。 连凤丫脸色微微变了变……这竹林…… “怎么?县主不进去?那老奴去请老爷出来。” “不必。”连凤丫道,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她很无奈……这竹林,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小老头儿也是闲得慌,想吃嫩笋子,叫人来挖啊,非要自己大把岁数往这林子里头钻。 老远就瞧见那小老头儿撅着屁股在那儿挖笋子。 罗管家重重“咳”了几声,他是真想保全天下太傅的名声,可老头儿愣是挖笋子太入神,没听到。 罗管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县主你看……” “嘘~”连凤丫一乐,眼中出现一抹狡黠,示意罗管家不要出声,她自己却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罗管家看她这样,眼中露出一股无奈……这丫头,显然是要使小坏。 连凤丫蹑手蹑脚走到老太傅身后,那小老头儿是有多爱吃笋子,这入神啊,她都跑到他后头了,愣是没一点儿察觉。 眼珠子一转,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瓶子,瓶子里头中控,上头有个瓶塞子, 连凤丫拨开瓶塞子,手执着那晶莹透亮的瓶子,半空中晃了晃。 老头儿撅着的屁股突然停滞了,“咦?哪儿来的花香?”这里是竹林,大片的竹林之中,就算有花儿,也没有这么明显的花香。 竹虽气节,但成片的长之后,又长得高大遮天,这处地界,便是光线阴暗许多。 着实并不适合娇艳的花儿生长。 “好香啊。” 老太傅撅着屁股够着脖子,鼻子不停地嗅动,身后不远处罗管家看着,十分无奈,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老爷,凤淮县主来了。” 突然的出声,老太傅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朝着罗管家呵斥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醒一声?” 话毕,眼角余光才看到了连凤丫。 “唰——”的一下子,闹个大红脸:“咳、咳咳咳……丫头啊,是你啊。” 连凤丫行个晚辈礼,“太傅大人太专注,怪不得罗管家,他可是提了醒儿的。话说,老先生啊,您这腰,可真好。” 腰好! 闻老太傅瞬间有种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腰好,才能把腰肢弯下去…… 腰肢弯下去,屁股…… 老太傅瞬间解读出那句话的意思来,罗管家把脸撇向一边去,一世英名啊,毁了。 “咳、咳咳、凤淮,今日找老夫何事?”老太傅见自己这回丢老脸了,自己得给自己找台阶下啊, 他故作姿态,挺了挺胸膛,手也背在身后,颇有几分清雅高深之态,要不是连凤丫脑海里满满是老太傅撅着屁股挖嫩笋的影响,她这会儿也会肃然起敬。 “找老先生撑腰来了。” 闻老太傅闻音知雅意,立即猜到她的来意:“你是要老夫明日去英国公沈家吧?” “老先生英明,我这点儿小心思,全瞒不住老先生的慧眼。” 既然认祖归宗,已经必不可免,那就给自己加码。 那位沈大老爷也好,沈家其他人也罢,那沈家的上上下下,无论怀着什么心思的,观望也好,站队也罢, 明日,她要她爹,风光大胜地认祖归宗! 之词胡同的沈家,第一次到她的家中,就在她的地盘,给了她爹娘一个下马威。 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是,还她沈家一个下马威。 老太傅果断地应允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 “丫头,你嗅到花香了吗?” 说着,视线却时不时落在连凤丫的手上:“倒好像是你手中这个东西散出来的味儿。” 连凤丫将手中精致的瓶子,递给老太傅: “老先生五感敏锐,的确是这个瓶子里散出来的味儿。” 老太傅也不客套,伸手接过之后,“这瓶子晶莹剔透,倒比最通透的玉还要通透明亮。 这里头是?” 鼻子嗅了嗅,“是这里头散出来的味儿,这是?” 连凤丫暂不解释,只笑着说: “老先生倒出一些来,只需一点,涂在手腕上。” 闻老太傅满面狐疑,但还是照做。 “老太傅再嗅嗅您老手腕上。” 闻老太傅一嗅之后,叹为惊奇: “这是?” “香水。”连凤丫道,又把那瓶子,很自然地从老太傅手上接过,她自己倒出一些来,少许的一些,分别抹在了手腕、耳后: “老先生莫小看了这小小一瓶,可是贵得很。 擦上一些,能留香大半天。” “是个好东西。” “老先生是不是觉得这瓶子精巧? 可还记得当年从凤淮镇上送出去,呈给当今凤后的那对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 一样的工艺打造,一样的制作手法。” “与老夫再看看。” 连凤丫把手中那瓶香水,十分自然地收进了袖中,“这花香不适合男子家,这里倒是有一瓶,挺适合老先生的。” 边说着,边把袖中另一瓶香水拿了出来,一样晶莹剔透的玻璃瓶,一样小巧精致的造型,老太傅拨开瓶塞子,一嗅之下,眼神都亮了: “檀木香!” 往常富贵人家,要把衣服给丫鬟们熏香,熏香一炉,衣服上自然带上了隐隐的香气。 此法却是费时费力费工夫。 而且香气容易淡去。 “老先生欢喜就好,凤丫只怕先生不喜。” “喜!喜!怎么不喜?”老太傅一把将那小小一只玻璃瓶收了起来。 连凤丫眼中笑意满满……看来小老头儿是真的喜欢极了。 甚好。 “你何时琢磨出这样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