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圆!”皇帝先入眼的是荀宴清隽的面容,余光却也扫见了尚书令、中书令的身影,于是话语和身体硬生生一转,抱上了不在状态中的小姑娘,对着她茫然的眼神问道,“圆圆,想不想父皇啊?” 静楠:“……” 她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哥哥。 尚书令陈灵呵呵一笑,“分别三年,小殿下与陛下都生疏了。” 皇帝面上满不在意地大度展颜,心底却在大骂全寿这个老东西,还有旁人在也不说清楚! 注意到他眼神的全寿:……那也得您给机会,老奴只是挑了最重要的先说而已。 已经把人抱起,皇帝就顺势一直搂着没有放开,小姑娘虽长大了些,但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八岁小不点,懵懂得很。 “朕传天水郡郡守述职,你们守在这儿做什么?” 皇帝给荀宴传令时,说的是莫要让他惊动任何人,也是不想让他给京中人发现的意思,没想到尚书令、中书令一早守在了此处,恐怕就是在特意等他。 世家耳目之灵通,皇帝早有领教,可这会儿结结实实又被恶心了把。 他笃定自己的人没有问题,最有可能的,恐怕是他们在天水郡中安插了人手,看出破绽,或者是在路途中有人认出了荀宴。 尚书令开口道:“两位殿下于三日前抵京,如今都已休整好,臣是来问,陛下准备……何时定储?” 话语间,他的余光不住往荀宴身上瞟,传这人回来的时机也太过巧妙,当真没有任何问题吗? 三年前,二皇子对他道荀宴是皇帝私生子时,陈灵并不相信,道外孙奇思异想,而后爆出九公主之事,证明了他的正确。 直到现在,陈灵依旧不相信外孙当时的猜想,不过他确实也认为,陛下对这个年轻人,当真重视得出乎寻常。 暗暗逼迫的语气让皇帝大怒,顾忌有荀宴和静楠在场又压了回去,冷冷道:“你们是在催朕?” “不敢。”两位大臣齐齐道,“只是考校之法也已实施,最终结果也待陛下定论。储君为立国之本,陛下,此事再拖不得了!” “朕看你们就是怕朕何时出了意外,最后还没定下太子,是也不是?!” “不敢!”两人又跪地和声,但皇帝瞧他们的模样、神情,无一不写满了“逼迫”二字,气急攻心,他试图深呼吸一口来平息心绪,可一闭目,身体竟微微摇晃了下。 “陛下!”那二人又叫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害怕。 荀宴眼疾手快扶住了人,垂眸道:“陛下此时显然无意谈论此事,二位大人跪在这里未免难看,也有胁迫陛下之意,不如先回府,等陛下有了决定,定会传你们。” 他作为一个小小的天水郡郡守,竟敢在尚书令、中书令下跪时仍站立,且说出这等不客气的话,着实让二人气恼。 若非看他实在受宠,其父荀巧又是御史大夫,就算是当着皇帝的面,二人也要骂上一骂。 最终,二人也只是冷冷扫去,再向皇帝告退。 “老奴去传太医。”扶皇帝回座,全寿立刻要离去请人,被皇帝招手拦住。 “三天两头传太医,朕又不是要死了,没眼力见的老东西。”脸色发白的皇帝,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 这……全寿踟蹰,随即被荀宴一个眼光暗示,当下明了,口中道“那奴婢先告退”,实则还是暗地去请太医。 他们私底下的眼神官司,皇帝看得清清楚楚,只不想扫荀宴颜面罢了。 下一刻,一杯温水凑到眼前,皇帝当即露出笑颜,“父皇的小乖乖,真懂事。” 静楠不明所以,“父皇?” 皇帝一愣,“怎么,哥哥没和你说过父皇的意思吗?” 小姑娘诚实地摇摇头。 顿时,皇帝又觉心绞痛了,这一个个的都当他是什么啊,身份都认了三年,他的小公主竟还不知道“父皇”这个词的意思! 怒视荀宴,皇帝一把将小姑娘拢到身边,耐心地和她解释起来。 总结来说,“父皇”即为“爹爹”的意思,静楠已经很了解这词的含义了,只是…… 她好奇问:“阿娘呢?” 小姑娘还记得,皇帝身边有很多姐姐陪着,那里面难道有阿娘吗。 皇帝下意识想要拿出演技,编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来给小公主听听,结果被荀宴一看,气焰立刻短了三截,张口的话变成了,“哪有什么阿娘啊,你就是朕一个人生的。” 第56章疑惑 有荀宴在,静楠自然没这么容易被骗。再者,她早已开始学诗词,古往今来都不缺情诗,洪琼枝给她讲课时有意无意便也会涉及些男女之事。 小姑娘皱着眉头,认真教育了皇帝一句,“伯伯骗人,这样不好。” 仍没有让她流畅地唤出“父皇”这个称呼,皇帝求助于荀宴,最后做出了“外人在场时必须唤父皇”的约定。 看着静楠毫无所觉的眼眸,皇帝想:这孩子怕是还不知道公主这个身份的意义。 继而微微笑起来,不知道也好,他已经厌烦了那种或讨好或完全遵守礼仪的笑。当初格外看重这个孩子,不也是因为这点么。 瞟了眼外边灰蒙蒙的天,皇帝留荀宴在宫中用了午膳。 几年来荀宴对他不再那般抵触,父子二人交流频繁,感情自也好了许多。 其乐融融小半个时辰,皇帝终于开口道:“你两位皇兄政绩持平,各有千秋,但二皇子行事狠辣,朕以为他戾气过大不堪为君。” 二皇子表面沉稳如君子,实则处事手段极为凌厉,小错变大错,大错必有一死。 若真是大罪也就罢了,有些小吏不过是犯了小错,就被革去官职赶回家中,还有一些被重罚的百姓…… 乱世才用重典,二皇子此举也不知是谁唆使,不仅没有让皇帝感受到他的雷厉风行,反而觉得此子好杀戮,如果他上位,对其他的兄弟恐怕不会太友好。 相比较之下,表面容易冲动的大皇子在兄弟姊妹中的名声反而不错。 荀宴静听着,这种事他还没有资格去评价,毕竟他也是被考校的一份子。 但皇帝丝毫没有提及他,这点令人稍有意外。 皇帝没有卖关子,继续道:“朕准备设大都督府,领统兵权,可议政,直接受命于朕,你任大都督,可好?” 荀宴并未立刻作答,低头认真思索。 兵部一直掌有调兵权,大都督府没有拿去这个权力,享有统兵之权,与兵部相互掣肘,对天子而言是平衡之道。 当朝有三支大军较为出名,飞云、长鹤以及俞家军。 飞云、长鹤还好,一直受朝廷统辖,换过主将无数,并没有什么认人不认令的说法,但单看俞家军的名字就知道他们完全是由一人带出来的。 这人就是俞家的俞晖老将军。 他及冠不过一年,功绩也仅在治理一郡,于军务上并没有能够服人的功绩。 骤然让他凌驾于诸位将军之上,恐怕很多人会有意见。 皇帝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俞老那儿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应下,朕亲自同他说。你将桥山寨收服入编之事,他听说后可是亲口大力夸赞过,对你欣赏有加。” 世家有经营多年的势力,皇帝自然也有只忠于他的臣子,荀巧算一个,这位俞晖老将军也是一个。 有俞晖做担保,纵然最初荀宴会遭遇众多阻力,也都能一一扫平。 “但,朕有一个要求。”皇帝定定看着他,“取得大都督之位后,必须鼎力站在你大皇兄这边,助他得储君之位。” ………… ………… 天色完全昏暗下来,荀宴披一身水汽回到荀府,颀长的身影逼近,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映出了半张脸。 门房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朝内跑去,“三公子回府了!” 荀宴微微一哂,是有许久未归家了。 下一刻,众多人涌了出来,荀巧、钟氏、两位兄长,还有嫂嫂和阿栾,且看他们神情,都是等候已久的模样。 “小叔。”阿栾依然很遵守礼仪,先亲切地唤了声再道,“圆圆呢?” 荀巧也问:“是啊,小圆圆呢?” “……她留在宫里了。” 肉眼可见的,众人脸上都多了三分失望,是他们失算,忘了小姑娘如今已是九公主殿下,久违的回京,自然要留在宫中。 荀巧不无忧心道:“不晓得她在宫里能不能习惯。” 荀宴:……不仅习惯,还快乐得很。 皇帝给静楠备的宫殿显然用了心思,无一不契合小姑娘的心思,挑选伺候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夸得她虽然害羞得直抿唇,也抵挡不住笑意。 兼之皇帝使了浑身解数,告诉她哥哥也会时常进宫,不会留她一个人,小姑娘就这样轻易被哄住,高高兴兴地留在了宫里。 只要一想到这里,荀宴就忍不住抚额。 白长了三岁,还是这么好哄。 “父亲怎知我要回府?” 他在信中提过此事,可并未说过是今日。 说到这儿,面前几个大人都露出几分不自在,钟氏道:“有人帮你送了行李回府。” 仔细询问,才知是下午洪琼枝那边遣人将他遗落的一个包裹送了过来。难为她刚在上京落脚,就这么迅速打听到了荀府家门。 有她这一茬,荀家人这才知道荀宴今日归府,自然晚膳也不用,齐齐坐在厅中等他。 荀宴目带深思,洪琼枝这人无利不起早,会这么好心给他送个包裹? 认真想来,恐怕是别有所求。 他问:“是否还留了什么?” 荀巧颔首,递来字条,“还留了一句话,让你明日有空便去找她。” 荀宴嗯一声,没有立刻打开纸条,收进了袖中。 得知小伙伴未归,阿栾当即没了精神,失望地跟随长辈们上膳桌,有一口没一口地夹,沮丧的小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笑过后,荀巧难忍八卦之心,用听来低声实则整个饭桌都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和那位洪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洪家是天水郡有名的富商,她是我为圆圆请的先生。”荀宴语气平静,说罢,还夹了筷菜慢条斯理地吃着。 荀家人继续侧耳倾听,等待下文。 “她要来上京做生意,我们顺路,一道来了。”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