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静楠道,“当初大姐姐要和离,也是他在阻拦,说大姐姐不懂事。” 荀宴讶然,那是静楠五岁时发生的事了,她竟还记得,便点了点头,“不错。” 在安王心中,素来视女子为工具,或联姻,或生育,总之从没有把她们视为同等的人。也许正是因此,如今他仍享有爵位,可王妃离心,甚至明目张胆地欺辱他。相较之下,秦王虽被贬为庶人,可如今安居于边境的他,和家人生活却十分安宁。 听来有因有果,可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评判。 这场拷问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死士,太子又相当于他们半师,很快就交待了安王的下一步计谋。 安王试图在春狩中给太子下药,栽赃他和皇帝后妃私通,坏其声誉。 “没有新意。”对此,静楠摇着头这般认真评价,“这种手段,戏文话本中都用烂了。” 荀宴深以为然,他素来不信什么春|药之说,稍微有些自制力,辅以药物相助即可,那些说必须要阴阳交合的,都是夸大其词罢了。 “这边还要些时辰,你先回去歇息,还是继续?” 知晓了前因后果,了解到哥哥不会有危险,静楠就很放心了,打个小呵欠,“我想回去睡觉,好困。” 她呆呆打呵欠捂唇的模样,像只困倦舔爪的猫儿,憨态可掬,令荀宴莞尔,“那让侍卫送你去,我稍候再回。” “嗯,哥哥早点回来。” 二人说了这么些话,之前在宫中那些隐带暧昧的、不自然的反应都已消失无踪,静楠在这种事上忘性大,完全不记得对视时脸红耳热的模样了,倒是荀宴,临别前想摸摸她脑袋的手顿了又顿,还是没放下去,最后道:“去吧。” 帐篷中,宫婢早已将一应用具备好,静楠迅速梳洗更衣,就上了榻,合眼。 小半个时辰后,一道黑影从巡逻侍卫中溜出,偷偷来到静楠这座帐篷,细管塞进细小的洞口。 一道隐带香气的青烟,慢慢从管中吹入帐内。 第100章一夜 林琅拔得头筹,宴上被灌了酒,回帐时神智已经很有些不清,被郭平安戳得东倒西歪。 面前人口中说的什么他也记不清,只看一张熟悉的面孔左右摇晃,暖黄珠光下令他有说不出的欢喜感。林琅不知怎的,一把握住面前人捉弄的手,在侍婢惊讶的目光中道:“好兄弟,别晃了,咱们一起睡一觉。” 郭平安:“……”她竟不知该羞还是该气。 侍婢偷笑声中,禀报声道太子有令,传林琅前去议事。 林琅立刻用冷水抹了把脸,勉强恢复些许清醒,在郭平安担忧的目光中飞快道了句“我去去就来”,大步迈出帐篷。 月光清凌凌,铺洒在无垠草地,宛若打了层银霜,远眺时犹如夜间水面,一脚踏上,便惊起涟漪并起。 吱嘎的凝涩踩草声让林琅大觉有趣,原地站立,童心十足地原地踏了几下,让引路人无语,“林校尉,该快些了,莫让殿下久等。” 林琅喔得应声,三两步赶上他,竟比引路人走得还快了,醉态横生,令引路人几番侧目,心下满意。 入帐前,引路人尚未开口,头间剧痛骤起,不知何时闪到他身后的林琅露出冷冷眼色,嘟哝道:“这点伎俩也想骗我,看你到底有何高招。” 撩帘,入帐。 暖香扑鼻,林琅使劲摇晃脑袋,下一瞬目露呆滞,竟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床榻上静坐的小少女是何人了。 ———— 荀宴健步如飞往回赶时,脸色沉得似能滴水,远远就能瞥见,他和静楠相对而立的帐篷周围围了数人,口中念念,似在看什么好戏。 徐英飞快道:“林校尉已经被郭姑娘给领回去了,无事发生,只不知乡君情况如何,那几个侍婢都倒下了,无人敢进去看。” “快去传医女!”荀宴低声,目光狠厉,扫过了围观之人,将每人的面容都印在心中,回京后再一一清算。 今夜还有漏网之鱼,是他没有想到的。 待他察觉时,静楠帐篷中的异动已经惊起不少人注意,若非郭平安掩饰得当,此时关于静楠和林琅的流言已经满天飞。如今林琅被郭平安亲自带回帐,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静楠帐篷。 徐英迅速遣侍卫催散人群,周遭很快变得寂静。 虫鸣声可闻,荀宴刚站稳身体,耳畔风声让他下意识侧身躲开,随即而来的巨响让他眼皮一跳,砸来的竟是柄沉重烛台。 “圆圆?”他低唤,不无紧张。 砸烛台之人没听清,转眼间又捧起一提紫砂壶,温水倾倒在身上也毫无所觉,只呆呆地想砸人。 砰——又是一声。荀宴竟心惊肉跳,没想到圆圆受药力影响失去神智后竟这般凶,想来林琅方才就是这样被砸晕的。 但,那人不是说,是诱欢香吗?荀宴看着,竟觉得如同大力丸一般。 他的呼唤,中药之人显然听不清了,荀宴无法,上前钳住静楠双手,缚在身后,因不想伤她,用的是最小的力,在她挣扎下几度要挣脱。 “圆圆,别乱动。” 出乎预料,这一声清晰入耳,静楠竟当真不动了。 她仰眸,毫无焦距地看了眼荀宴,然后挺身,站立,张口道:“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 竟背起了《弟子规》。 荀宴哭笑不得,带她慢慢寻了块完好的地方,就毯子坐下,等待医女。 背了段,静楠道:“哥哥,我背完了。” 嗯嗯敷衍,荀宴夸她背得好,边扫视是否还有冷水让她洁面,好清醒些。 得了夸赞,小姑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下来,呼了声,笔挺身形不复,往荀宴怀中倒去,“好累呀,哥哥,我想睡。” 她面色酡红,气息如兰,这会儿才终于有了点中药的感觉,可举止并无越界,只是像缺乏安全感的幼鸟,在寻求他的庇护。 犹豫一息,荀宴就忽略心中异样,将她揽在胸膛,轻轻抚背,“那就睡会儿。” 虽不知为何诱欢香在静楠这儿,会是这种成效,但确实令人松了口气,他来时还怕让小姑娘遭罪。 温热气息透过衣衫浸入胸怀,在荀宴轻抚下,小姑娘愈发沉了进去,软绵绵地依着,忽然间,又坐直了起来,猛地撞上荀宴下颚,令猝不及防的他受此重创,嘶了声。 “好热。”她道,随后做出一副认真的架势要解衣,被荀宴手忙脚乱地止住,想不起用武功,便以手脚作枷锁,缚住她。 不得解衣,热意却在攀升,静楠难受得呜呜想哭,在荀宴怀中毫无章法地用脑袋横冲直撞,喃喃着“哥哥坏”“不要哥哥”之类的话语。 荀宴又笑,又气,口中只得不停安抚,却不得成效,被挠、咬、撞的招数轮番来了遍,嘶声不断。 “殿下,医女到了。”不知帐内何种状况,徐英在外出声。 “让她进来——” 医女领命,先前听了一串嗯嗯啊啊的暧昧声,她本做好了见到一副不可描述画面的准备,真正入眼时,神色却变得古怪。 太子殿下和乡君,是在小孩儿打架吗? “快,可有药克制?” 医女忙上前,诊脉察舌苔、瞳孔,又迅速摇头,“这种香不伤身,无毒,不可抑制。” “那她为何是这种反应?” 余光瞥见太子被折腾得一身狼狈,乡君已经开始呜呜咬人了,医女也想知道,为何会是这种反应,斟酌一番道:“可能因为……乡君年纪尚小,懵懂不知情|事,这诱欢香,用处就不大。” 是这样吗?此时谁也不能确定,静楠这般反应,也只能暂时如此断定。 中药之人只是体热不得缓解,荀宴却着实被她折磨得不轻,发冠散乱,腰封悬着摇摇欲坠,还得努力维持太子尊严,沉声道:“帮孤把乡君抱下去。” 医女领命,上前接人,却不敢用力,因她稍微一拖曳,乡君就发出类似啜泣的呜声,太子就要瞟一眼过来,虽无凶状,可威胁感满满。 如此她哪敢用力,好一会儿依旧不见成效,便木着脸,“殿下,下官无能为力。” 荀宴:“……去打冷水来。” 静楠眼下热得厉害,荀宴也只能想到给她冷水降温,同时还得按住她不停试图解衣的手,两人俱是满身大汗。 医女内心嘀咕:打晕不就好了,这般费劲,太子分明乐在其中罢。 然她身为小小医官,也不敢过多置喙,只按照吩咐用冷巾搭在乡君的额际、颈侧、手腕。 静楠的挣扎,当真小了许多,令荀宴缓了口气。 不同于医女所想,他确实没想过可以打晕静楠。这会儿见她稍有缓解,医女在侧,便想着偷偷溜走,哪成想一截衣袖仍在静楠手中,他欲走,她又是呆呆看去,反应过来后便要哭。 荀宴只得作罢。 医女又心想:撕了袖子不就好了,这般纠结,太子分明不想走罢。 随太医们四处看诊,医女所了解的小道消息不少,自然清楚关于太子和昌安乡君之间的二三事,此时见这情形不仅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此时自己在这儿,纯属多余。 一刻钟后,静楠症状缓解,热意稍散,重新坐直了身体,静静的,仿佛又是个乖宝宝了。 荀宴却不敢放松,认真盯着,果然没过多久小姑娘就故态重萌,喃喃着热。 反反复复,直至天明,她才彻底累了,往毯子上一栽,香甜地睡了起来。 被折腾得眼下青黑的荀宴:……他一定要把安王好好教训一顿。 踏出帐篷的刹那,天光大亮,已是时辰不早,刺得荀宴眼球生涩,直朝对面的大帐走去。 徐英伺候他更衣,小声道:“殿下,您在乡君帐中待了一夜,这事瞒不住。” 荀宴一顿,面色如常地颔首,昨夜引起那么多人注意,虽驱散了,但有心人肯定还会盯着动静,这事不出他意料。 “可要布置下去?” “不用。”荀宴慢慢扣上领扣,目带沉思,流言这种事,宜疏不宜堵,他若强行禁口,私下反倒流传得更盛。 何况,关于他和静楠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出了各种版本,此前荀宴就试着堵过,收效甚微。 “我去见圣上。” ———— 昨夜之事,动静闹得那么大,皇帝也早就知晓了,起初震怒,本欲去处理,而后得知荀宴在静楠帐中待了许久,还数次要水,终是暂时按捺了下来。 好容易有心情用点早饭,皇帝一见儿子面容,双目微微睁大,竟把滚烫的粥一口吞下。 荀宴老神在在,面不改色,很明白周围人为何如此。往日他批阅奏折、练兵时通宵达旦都不曾有倦色,这会儿眼下青黑、疲色尽显,确实惹人注意。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般见人,可若整日不出现,还不知流言会传得如何过分。 皇帝想:小姑娘中了药,阿宴竟这般招架不住么? 莫非得补一补? 面上却道:“阿宴,来,先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