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还不够,你们两人剑术虽然高,体魄修持却不足,再带上‘大雷天’吧。”听到这三个字,就连朱婆龙眉头一皱。
“义父,这不是咱们……”
那声音又响起,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有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味道。
“去。”
哪怕贵为“四海鳄神”,在“龙王”身前,也要俯首。
朱婆龙没有再说废话,而是直接转头,领着两名宗师级别的剑客,直接走进官署中。
织田信长识趣地没有跟进,而是留在原地,兴致勃勃地观察这座会客厅。
三人一路直行到官署深处,朱婆龙掀起一块地板,露出一个幽深洞口,洞口昏暗而神秘,充满了一种险恶不祥的气息。
上泉信纲挑了挑眉头,不由得问道:
“鳄首,‘大雷天’莫非是……?”
朱婆龙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走进洞里。
“来吧,看了,你自然就明白。”
冢原卜传却没什么感觉,直接跳了下去,上泉信纲略一迟疑,还是跟上。
朱婆龙走在前面,声音从幽深隧道荡开,形成重重回音,诡异莫名。
“这里本是官署的地下通道,被我发现之后,便调集人手,改造成了‘大雷天’的居所。
平常有资格来到这里的,都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大拳师,故而没有安放火把。”
又走出数十步后,两人都听到一声极其沉闷、极其缓慢的声响。
若是常人听到这种声音,定会认为是海潮卷岸。
可两人都是武学宗师,自然辨认得出来,那不是海水,而是血水。
——这是热血在人身中滚荡的声音。
过了会儿,幽暗通道中,又响起仿若擂鼓的雄浑撞击声,砰然一声,回荡四散。
仿佛有个无形巨人,栖息在通道最尽头,虽是沉眠,可仅凭气血自然运转的声势,也足够震撼,甚至是震慑人心。
这种纯粹生命力带来的威压感,比任何拳势都要来得直戳了当。
拳势,毕竟只是一种精神威压,而这“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拐角之后,两人终于看见了那东西的真身。
上泉信纲目光波动,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才平复心情,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朱婆龙,竟然罕见地有些茫然。
“你们,这,这难道真的是……”
朱婆龙沉声道,“就是你想的那个。”看着那具庞然巨躯,他目中既有傲然,也有感慨,“耗费六年之功,才终于完成。”
仔细打量一番这东西后,就连冢原卜传这位心如止水的老剑圣,也不得不感慨道:
“中原拳术对人体密藏的开发,实在是……神乎其技。我本以为,‘武农如一’已算是养法极致,但比起这个……”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神?拳术练到最后,竟然是这般模样吗?”
若是让常人看到这东西,怕是会立即俯首叩拜,将之当做降世鬼神。
只有冢原卜传、上泉信纲这种宗师级别的武人,能够看得出来,这具身躯里,所蕴含的武道精髓。
甚至可以说,这东西本身,简直就是一本“活秘籍”。
朱婆龙摇头道:
“这是一条失败的道路,不过,纵然彻底疯魔,他也要求证一番,最后便是这般下场,不生不死。”
上泉信纲又敬畏地看了一眼,笃定道:
“若是和这……这位一起动手,那人是必死无疑,绝无生机。”
冢原卜传颔首。
宗师强者何其难得,在中原,每个宗师都是一方之主,地位超然,纵然是朝廷也要慎重对待,哪个不是心高气傲?
要让他们联起手来,刺杀一个小辈,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朱天都首次掀起海祸之时,对付他的,也只是三个“至诚”境界的宗师而已。
这一次伏杀徐行的阵容,光论宗师的质量,就已超过合围朱天都那次,甚至遍观千年武史,也找不出一场这样的战役。
上泉信纲在“至诚”境界已沉浸多年,冢原卜传乃“至虚”境界的大宗师,这尊大雷天更是了不得,还要加上甲贺忍者团,以及朱天都亲手调教的死士。
上泉信纲可以肯定,除非那人已修成“不坏”之境界,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字。
毫无疑问,这已是天下最强、甚至是史上最强的伏杀阵容。
朱婆龙看着那东西,沉声道:
“徐踏法,能死在这般阵容下,你该无憾。”
——
“嗯?”
南少林后山,僻静小院。
正在跟达摩遗体对坐,手捧三丰血经,闭目参悟的徐行,忽然张开眼,目中精芒一闪即逝。
“这种感觉,嘿,朱老龙还真想先对我动手?好决断、好决断啊。”
徐行从院落推门出去。
此际已是深夜,天心月正圆。
明月皎然,清辉空明,积在院落、林叶中,如水波涟漪,轻轻荡漾。
眼见此情此景,徐行感觉自己胸中刚刚沸腾起的热血,都变得清凉了些。
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专注在拳术武功中,无暇分神,乍见此等良夜,就不免感慨。
上一次看到这种月色,还是在什么时候?
再上一次呢?
直到回忆起前世,徐行才停下了思考。
他忽然想起一首诗。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只是如今,人非从前人,就连月,也不是从前那一轮了。
徐行有些怅然。
紧接着,那怅然中,又激荡出一股奋发向上的昂扬之气。
既然有幸重活一次,自当活得精彩、热烈。
有朝一日,我定当直上九霄,摘星拿月,将这壮阔天地,看个分明!
性子一发,徐行纵声长吟道: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应和。
“有客骖鸾并凤,云遇青山赤壁,相约上高寒。浊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
这嗓音清亮透彻,宛如山呼海啸,将林叶震得颤抖,月光浮动,光影纷乱。
只见一条人影从林中窜出,几个起落间,便落在徐行身边,正是大病初愈的戚继光。
戚继光笑问道:
“踏法,我本还以为,你是那种嗜武成痴之人,没想到也有赏月的雅兴?”
徐行摇了摇头,直白道:
“我在想,练武练到什么地步,才能把月亮扯下来。”
听到这种痴人妄语,就连戚继光也愣了愣,他上下打量了徐行一会儿,忽然道:
“我错了,你不只是嗜武成痴的呆子。”
这话说得已有些冒犯了,徐行却只笑道:
“那是什么?”
戚继光沉吟了会儿,又道:
“好武成痴,异想天开的呆子。”
徐行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道:
“情之所至,脱口而出罢了,我倒是没想到,戚总兵竟也颇好稼轩词。”
戚继光叹气一声,颇为风趣地道:
“戚某本也不好文教,只是稼轩词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一番雄浑大气,教我是不能不喜欢啊。”
徐行敛容正色,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有品。”
戚继光也笑起来,感慨道:
“辛稼轩虽是文武双全,最后却老死于病榻间,这等事,戚某是不愿为的。
如今东南大局如沸,朱老龙明明陈兵数万,却始终对台州围而不攻,怕是所图甚大啊……”
提到朱老龙三个字,戚继光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虽是被徐行成功唤醒,可朱天都那一拳,仍是铭刻在他心中。
徐行听出来,这位总兵是心中忧虑,睡不着觉,才在这后山游荡。
他笃定道:
“不会的。”
戚继光转过头来,奇道:
“哦?踏法,何以见得?”
徐行面色自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用一种天经地义的口吻,言简意赅道:
“我在。”
由于这个世界的拳术极为发达,所以像上泉信纲、冢原卜传这种高手的经历,都与历史上不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