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歌未竟,东方白 (万字大章)
一棍过后,神魂归位。
烟消云散,玉宇澄清。
整条直冲云霄的恢弘灵力气柱,被徐行这一棍硬生生抽得粉碎,化成一片灿金光雨,飘扬洒落,遍布整座宫城。
每一个接触到这“雨点”的人,都觉精神一振,胸中就像亮起一点火星,这火星虽小,却能燎遍全身,令人的斗心战志剧烈燃烧起来。
这便是徐行这一棍,所造成的后续影响。
他虽是借助“移山暴猿”之形,辅以“大日如来加持神变”,以及“杀活一心”的真意,化去其中的暴戾凶性,演化出“斗战胜佛”之觉悟,但却并未舍弃战天斗地的豪情壮志。
恰恰相反,他正是将这一点情怀升华提炼,最终才能打出“玉宇澄清万里埃”的一棍。
而这一点壮怀激烈的豪情,最终由随这一棍传递了出去,成为点点星火,激发旁人的勇气和斗志,这才是觉悟的真意。
觉悟不是舍弃,而是渡人。
一棍打出,就连徐行也沉浸在一棍的余韵之中。
这实在是他此生学武以来,最为巅峰的一棍,以前没有,以后不好说,但至少目前是难做到了。
如果没有赵烈这种难缠而棘手的强敌,也没有如此凶险而恐怖的刺激,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棍术发挥到这般境地。
以至于这一棍,反倒是成了徐行自己现在也难以企及的武道高峰。
回味一阵后,徐行也不免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徐行能够感觉得到,赵烈刚才那一击,虽然是达到了他本人能够控制的极限,但还不能说是完美。
因为他缺了一根蟠龙棒。
赵烈虽然凭借自己超卓的武学修为,用天地灵力混杂武道意志,凝聚出了一根足够以假乱真的蟠龙棒,终究还是缺了神兵质地。
若非如此,按徐行的推算,这一记“宋挥玉斧”虽然仍免不了要被他彻底击溃,但至少能够与“玉宇澄清万里埃”再相持相抗一段时间。
他也能多享受、回味一番。
不过,徐行也知道,若不是被自己夺了蟠龙棒,赵烈或许都难以施展出如此精妙的招式。
一啄一饮,皆有运数,只能说终究难以尽善尽美,不可强求。
想到这里,徐行也不再纠结。
他一扬手,彻底沦为废墟的园林中,亮起四点光芒,如乳燕投怀般,纵入掌心。
经过刚刚那一拼后,四大神兵都被徐行彻底打成残片,不过其中核心却是颇为坚韧,得以幸存。
其实,如果光以这四大神兵的本来材质,绝不可能承受住徐行这一棍。
不过首当其冲的,其实是赵烈的灵魂。
赵烈的法身炸裂后,其中聚集的灵力也并不是泯灭,而是被徐行这一棍子,全部抽进了四大神兵之中。
因此,这神兵残片中蕴含的灵力,甚至还要强过刚刚被赵烈御使之时。
徐行也不得不感慨,抛开目的和本心不谈,这位左武王还真可以说是纯纯的送宝童子。
自从和他作对以来,自己接连领略“屏风四扇门大法”、“天羽奇功”两大绝学。
还缴获了朝天山庄贮藏多年的药材,用来推进真形法体,又结识了天绝,得到了这至强者的助力。
到最后,哪怕人都死了,居然还能爆出来五把装备。
这种好人,去哪儿找得到?
感慨间,徐行左手将四枚残片收入衣襟,又拂袖一扫,蟠龙棒缩成绣针大小,落进大袖。
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已将蟠龙棒彻底炼化,亦或者说是度化,可以说是比赵烈本人还熟悉这根棍子,自然能够发挥出神兵大小如意、聚散由心的神效。
赵烈刚刚施展出来的神兵武道,也给了徐行一番启发。
他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将蟠龙棒和四枚残片,炼制成一柄能够承载武道成就的“身外化身”。
徐行对传道一事,本就很有些执念,不过给人传道传得多了,倒还真没有给兵器传过,这也是个值得一试的方向。
不过,在真正进行武道上的尝试之前,徐行也还有些事要先收尾。
他看准天绝等人激战的战场,脚步一踏,整个人高高跃起,划出一个极其明显的弧线,宛如一枚灿金气团,排开滚滚气流,朝彼处激射而去。
一时间,其余不明真相的市民们,看到这枚灿金气团,只疑是金乌下界,更有甚者干脆跪倒在地,对自己眼中的“日神老爷”磕头不止。
徐行和赵烈分出生死胜负那一下,声势可谓是惊天动地,正在殿前广场激战的诸位强者们,感受更是无比深刻。
甚至就连战局,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刚刚凄凉王、叫天王本以为徐行将要落败,才会采取守势,可是当金猴奋起,一棒打得玉宇澄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败者竟赫然是左武王!
哪怕是他们两人这样的绝世高手,面对这极具冲击性的事实,也不由得面容愕然。
原本堪称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守势,更出现本不该有的空隙。
——遭!
这一刹那,两人如坠冰窟,心中甚至萌生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因为他们知道,在高手之战中,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空隙,也足以致命。
更何况,眼前之敌,还是天绝这种身经千百战的武道巅峰,今日我等又岂有生还之理?
可当两人定住心神,取回意识后,却惊讶地发现,天绝非但没有朝自己动手,反倒是呆立原地,怔怔出神。
天绝本就是嗜武成痴成狂,甚至是成魔的人物,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精彩大战,如何能够自持?
是以,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和叫天王、凄凉王激战,心神都在一时不查之下,彻底沉浸了进去。
观其形貌,甚至比两人陷得更深!
这是因为天绝本就强过他们,能够抽出更多心神关注那处战场,受到的冲击便更为强烈。
并且,天绝本就是和赵烈、徐行站在同一层次的强者,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够比两人捕捉到更多的神妙。
查叫天、长孙飞虹意识到这一点后,那种死里逃生的喜悦立即淡去,转而升起一种深刻惊骇。
——此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若是等他真个清醒过来,我等焉有命在?
两大强者惊惧之下,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流,便不约而同地发动了自己的最强攻势,要反过来把握机会,彻底将天绝致于死地!
“凄凉王”长孙飞虹率先出手,他本是“山东神枪会”的总会长,绰号“凄凉绝顶一神枪”,枪法之高,自是冠绝当世。
人人都说,他的“凄凉枪”是神鬼辟易,无人克敌,唯有诸葛正我的“惊艳一枪”,能够与之媲美。
此时此刻,长孙飞虹便拿出了自己的“枪”。
他的手,就是枪!
这一枪还未真正刺出,战场上就像是下了一场无形却凄然的雨,凄然、悲凉、寒彻入骨,甚至可以说是虚无的雨。
渐霜风凄紧,雨落无声,却遍布天绝周身,令他无处可遁、避无可避,这一枪因空无,反倒是能够涵盖一切,包容一切,只求伤情伤意伤怀。
查叫天看见这一枪,忽然想到江湖中形容这位凄凉王的另一句话。
——不见天日,先见阎王,千里孤愤无处不话凄凉!
查叫天虽是为这位战友而赞叹,动手却也丝毫不慢,内元饱提,周遭气流却遭凝固,仿佛一面面晶莹剔透的宝镜,倒映日光以及因三人交手产生的纷乱气劲。
但这种凝固,却并非是完全的静止,而是一种迟缓,极致的迟缓,长孙飞虹甚至可以从这种迟缓中,感受到一种颤抖。
——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好似就连无意识的气流、甚至是这个空间、整个天地本身,都因恐惧查叫天即将施展出来的惊世绝学而颤抖。
它们甚至不敢颤抖得太过分,只怕提前引来这位“叫天王”的雷霆一击!
查叫天这位叫天王,向来以“破神”、“碎功”、“空大”、“虚法”八大要门闻名世间,号称“破碎虚空,四大皆凶”。
这种神功大法,与米苍穹的“朝天一棍”相似,皆是凭着一股雄奇峥嵘的凶意来克敌制胜。
但毫无疑问,查叫天的凶意要比米苍穹更盛、更狂、更烈,也更加难以抑制!
感受到身前传来的逼命杀机,天绝也终于清醒过来。
但就是这一刹那的倏忽与沉浸,让他此刻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亦或是招架,当即被两大惊世绝学重重轰中!
天绝闷哼一声,胸腹后炸开巨大的空洞,血肉飞溅四射,骨片破碎,宛如一枚枚炮弹,将身后那本已破碎不堪的宫殿废墟,打出一个个圆形坑洞。
饶是如此,他的目光也没有落到查叫天、长孙飞虹身上,只是眺望远方那边玉宇澄清的天穹,长叹一声:
“徐掌门啊徐掌门,你露出了这一手,这场战斗,我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天绝脸上现出无限寂寥、落寞之情。
就好像一个立志登临绝顶之人,虽然在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后,终于来到极处,能够登高望远,却看见了悬崖,以及悬崖后的万丈深渊。
如查叫天、长孙飞虹这种高手,虽然境界略逊一筹,但也极为接近天绝所处的层次。
他们的武功也是各有妙处,天绝也是心心念念,想要一观,借此来触类旁通。
不过,现在却没有这个必要了。
念及此处,天绝又是一叹,周身再次亮起血红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屏风四扇门大法”,而是六道轮回大阵之修罗道。
残破不堪的修罗道轮盘一现,便将天绝那濒临崩溃的肉身彻底定住。
他就像是一个摔碎后,又被强行拼合起来的瓷人,浑身遍布细密裂缝,缝隙中更透出赤红如火的浓烈血光。
两大强者想不到,天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他们两人全力以赴的攻击,竟然仍能存活下来。
两人脚步一挪一转,向身后飞退而去,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认清了自己和巅峰强者的差距,也从此战中攫取了足够多的收获。
他们相信,只要今日能够逃出生天,自己的武功一定会大有进境。
——只要能逃掉!
但是,逃得掉吗?
天绝右臂微微用力,血河神剑脱手,化作一条矫跃赤龙,纵入长空。
剑光一转,血红剑气如朱甲赤骑列阵,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喊杀声冲霄而起。
这一次,剑气中除了源于“屏风四扇门大法”的纯粹杀伐之气,还有一股战无止境、凶狠好斗的精神猛烈爆发。
两人只觉头脑一震,只觉周遭那血红剑光中,忽然多了一尊尊容貌丑陋,青面獠牙,浑身筋肉虬结的凶神。
甚至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尊端坐莲台,膝前横棍,充满战无不胜之感的恢弘佛影。
不知为何,看见这尊佛影的刹那,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称呼:
——斗战胜佛!
徐行刚刚打落皇城的那一片璀璨光雨,对真正心智坚定,能够把持意念的高手来说,影响已经很小。
其中所含的灵气在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
但天绝却并不需要这种助力,他只是将那种战天斗地、扫清寰宇的豪迈意境,融入了修罗道的凶恶好战中,并且真正摸到了重塑“六道轮回大阵”的精髓。
面对这一剑,凄凉王、叫天王都发出凄厉尖啸声,此时再想凝聚力量来抵抗,已是为时晚矣。
剑光斩落,一旋一绕,两颗头颅冲天飞起,血光暴现。
一剑之后,作为载体的血河神剑,也彻底崩毁碎裂,化成一片血红晶粉,飘散于无。
天绝再次呕出一口血来,眸中光彩却是前所未有的炽亮,就像是点燃了一团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烧,旺盛涌动的热力,更是涌遍全身各处。
他转过头来,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徐行,双手合十,长声一叹:
“徐掌门,你又让老衲受教了。”
徐行只是挑眉一笑,摆手道:
“一啄一饮,自有缘法,你我既结善缘,当有此善果才对。”
善缘、善果……
听到这番话,天绝猛然回想起自己对玄澄的放纵,以及两人之间的师徒情分,不由得默然失语。
到了最后,天绝也只是长长一叹,无论如何,这段孽缘终究有了个了断。
徐行见天绝的神情,就知道这老和尚在想什么,也并未在乎,只是昂首望向悬天烈日,负手卓立,悠然一叹:
“不过,此战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言毕,徐行一手高举,五指大张,再猛地握紧,好似抓住了一把虚无缥缈又璀璨绚烂的阳光,聚成一根看不清长度,好似通天彻地的灿金长棍。
这一棍劈落,正在与乔峰等人交手的唐十五、绝灭王、万人敌立时扑倒在地,目中神采全无,更不存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
就连专注于激战的乔峰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大跳。
他们甚至都不敢追击,只是本能地向后飞退,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到这时,乔峰、萧远山、巫行云才看到,徐行举棍下劈的模样。
此时此刻,烈日也来到了一天中的最顶点,雄踞天地最中央,洒落了最火热也最炽烈的光辉。
现在,这样的光辉却尽数被徐行拘在手中,那英武挺拔的身姿,更无言地述说一句话:
——天上地下、八荒六合,唯有此人独尊!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棍,纵然是高傲如巫行云,也只能低下头去,诚心实意地说一个服字。
不只是他们三人,就连那些已经退到百来丈外的甲士们,看到这一幕,也是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叩首不止。
哪怕是脑子再不清楚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明白一件事。
——今日之事,已然尘埃落定。
徐行又看向乔峰等人,只笑道:
“乔帮主,萧前辈,巫师姐,此处有我与天绝道兄坐镇便可,还请三位多费些手脚,前去襄助诸葛先生等人,彻底掌控开封府。”
乔峰等人先前已被徐行这一系列举动震撼得几乎失语,听到他这般吩咐,才终于回过神来,各自露出有些惭愧的笑容。
巫行云听到那一声巫师姐,面色更是变得极为古怪。
她昂起脖子,看不出喜怒地瞥了眼徐行,身形一转,便朝诸葛等人所在的苦水铺子而去。
乔峰、萧远山见这位老前辈都已出动,自也没有拒绝之理,只是朝徐行虚一抱拳,便跟随巫行云的身影,赶往战场。
等他们离开后,天绝看向徐行,双手合十,叹息道:
“既然此间事了,老衲便先回少林坐关,只盼在有生之年,能够追上徐掌门的武学进境。”
他的言语虽是谦和,眼中光彩却不曾渐弱半分,更给徐行一种仿佛被锁定的锐利感。
刚刚那一战中,天绝已经意识到,徐行的境界又有突破,好似已经迈入一个全新天地。
但他同样也收获匪浅,又正好在大破大立的阶段中,有信心能够奋起直追。
徐行也知道,天绝虽老,却依旧有盛年时的冲劲和闯劲,只是失笑道:
“见道兄壮心不已,我是喜不自胜,不过这世间英雄,也非仅只有你我两人。
等机缘到来时,道兄可愿随我前去长春谷,闯荡一番?”
听到这番话,天绝那一双染红的白眉动了动,沉声道:
“徐掌门,你莫非又有了什么发现?”
早在前来京城之时,徐行就曾告诉过天绝长春谷之事,老和尚也知道,此处已然成为废墟,那四大至强者也是难寻踪迹。
不过,天绝也知道,徐行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无的放矢、信口开河的人,如今旧事重提,必是已有依仗。
徐行颔首,负手看向天边某处,悠悠道:
“刚刚一战中,我曾短暂令神魂出体,感应到一处介于虚实之间的界域,其中依然存在着四道格外强盛的气机。
显然,那四人并非是如你我所想那般,破空飞升,反倒是被困于某处。
不过,那感觉只是一闪即逝,等我养好伤势后,或可以将其中奥秘彻底洞悉,寻到那四位前辈。”
徐行这一番话,说得天绝不禁两眼放光。
他一想到萧秋水、韦三青、逍遥子这样的武道传奇,竟然还隐藏在世间某处,等着自己去挑战,就已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天绝朝徐行重重一点头,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