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到时再见,保重!”
徐行也一拱手,笑道:
“保重!”
天绝也不顾如今伤势沉重,哈哈一笑,又吐出几口血来,他用手背随意摸了摸,便转身朝城外走去,只觉神情气爽,心旷神怡。
其实,自徐行打死左武王后,这场战事就已算是大局定鼎,接下来,不过是打扫残局罢了。
不过,诸葛正我没想到的是,就连一向态度暧昧的捕王、捕神都决定相助自在门,完成这改天换地的大事。
李玄衣、刘独峰当初被徐行放过一马后,就回到了京城,暗中蛰伏了下来。
如今看诸葛真正发动,这两位公门老前辈也带着六扇门中忠于自己的人马,投身神侯府。当诸葛问起原因后,两人只是相视一笑。
当捕神、捕王倒戈,老四大名捕联手,自在门的潜在势力尽数发动,再加乔峰的丐帮、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诸葛正我如今握在手中的力量,可谓是空前强大。
在蔡京、左武王相继战死的今日,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都再无任何人,抑或说任何组织,能够违抗他这位神侯的意志。
众高手所到之处,一切抵抗势力皆如土鸡瓦狗,一触即溃,乃至彻底灰飞烟灭。
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诸葛正我就凭六扇门强悍的情报能力,将开封府从上到下来了一次大清洗。
死的不只是蔡京等人的残党,还有一群平日里左右逢源,暗地里奸淫掳掠的贪官污吏、邪魔外道。
今日之后,整个天下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赵氏江山,已然易主!
这个天翻地覆般的震撼消息,宛如旋风一般,在极短时间内传遍八荒六合,九州四海,甚至是域外诸国。
左武王斩杀蔡京,策划宫变之事,毕竟只是极少数人知道,又被徐行用堪称雷厉风行的手段,扼杀于襁褓中,少有人知道真相如何。
所以,在天下人看来,在此事中受益最大的诸葛正我,才真正是那个幕后黑手、始作俑者。
没有人想象得到,一向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诸葛神侯,真正展露獠牙之时,手段竟然是如此凌厉果决,真可谓是雷霆一击。
京城一战,不仅杀蔡京、左武王、凄凉王、万人敌、叫天王,将自己在朝堂上的反对势力一扫而空,甚至就连皇帝都没放过。
除了朝堂势力外,这位神侯还顺带是灭了六分半堂,屠了唐门门主,“江山四绝”中,丐帮唯神侯府马首是瞻,灵鹫宫宫主又臣服于逍遥派。
逍遥派和神侯府、自在门的关系,那更是不必多说。
如今的诸葛神侯,说一句一统黑白两道,那是不含丝毫夸张成分。
甚至有人已经在戳戳地称其为国之巨贼,就连以前始终支持他的清流官员,以及他曾经一手扶植起来的门人弟子,都不免为此感到心惊。
一时间,诸葛正我这个名字,甚至和王莽王巨君画上了等号,成为了忍辱负重,奸诈狡猾的代名词。
诸如武林十三家等地方势力,则是忍不住瑟瑟发抖,面对一个这样的诸葛正我,谁能不怕?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诸葛老贼的下一步,究竟是要对付谁?
机灵点的如霹雳堂雷家,甚至已在暗中筹备贺礼,就等这老贼公开称帝。
不过,诸葛正我如今,却没有多余的心力,来关注这些人的想法,因为他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那便是重建开封府。
徐行和赵烈在皇宫那一战,几乎打得大半座皇宫都沦为废墟,难以再使用。
而开封府中爆发的大小战役,虽然不是那么翻天覆地,却也称得上是地动山摇。
蔡京和赵烈毕竟在京城中经营多年,纵然拿不出更多的绝世高手,但残存的一流、顶尖高手,仍是数量不少,甚至可以聚集起来负隅顽抗。
他们的破坏力,自是不问可知。
所以,等到战斗结束后,开封府四处都是崩毁的建筑残骸、破败废墟,仿佛刚刚被千军万马的铁蹄,从里到外地践踏过一遍。
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之时,各大街道中流淌的血迹,都还未曾散去,并且弥漫出极其浓郁的腥臊味儿,就连湿润的晨雾,都像是蒙着一层淡淡血色。
但这座几近半毁的皇城古都中,却并不给人丝毫悲伤颓败之感,反倒是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
这一场史无前例,堪比天灾的人祸,不仅象征左武王这位奸雄的离去,也代表着开封府,乃至整个大宋国土内,长久维持的秩序彻底崩溃。
可正是大破中,才有脱胎换骨的大立。
等战斗结束后,从诸葛正我以下,就连铁手、追命等一众好手,都如火如荼地开始重建起开封府,并且主持对平民的救济工作。
这些平日里高来高去,与各路邪魔外道斗争,挣扎于生死间的侠客豪杰们,如今打扮得和随处可见的工匠没有多少差别。
他们更是惊讶地发现,用武功来建设的感觉,丝毫不逊色于格杀一名穷凶极恶的大敌。
甚至其中快感还犹有胜之。
不过,比他们用处更大,出力更多的,还是乔峰统领下的丐帮弟子。
这位总帮主在短暂养伤后,便号召开封府,以及方圆五百里内的全部丐帮弟子,参与进这史无前例的大重建中。
乔峰自从接掌丐帮以来,所秉持的理念就是让所有的丐帮子弟,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再沦落到需要做乞丐的地步。
所以,如今的丐帮弟子,可谓是遍布百行百业,进行这种工作,那是得心应手。
他们这个丐帮的丐,其实已不单指乞丐,而是提醒这些人,不要忘了以前的穷苦出身,也不要忘了,自己是受了丐帮的恩惠,才有今天的日子。
除去他们这些人外,开封府中生活的人们,也放下以往的一切敌视和偏见,前所未有地团结了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到最后,重建此地的速度,简直是快到难以想象,几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不过,这个“几乎”中,并不包括诸葛正我。
因为当他终于从这些具体事务中抽出身来,回到神侯府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堆积如山的信笺。
其中有的是恭喜他成就大业,有的是隐晦询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拥立新君,更有甚者直接大咧咧地问他这位神侯准备称什么帝号。
还有些是来自于诸葛正我的弟子,其中一封言辞最为激烈的,竟然是先前在潜伏于危城周围,为诸葛正我探听情报的苏秋坊。
他的弟弟苏绿刑,也曾潜伏于大将军麾下,如今正为徐行掌管朝天山庄。
苏秋坊在信中直斥他为老贼,简直是辱没了武侯后人的身份,不如直接改姓为司马,最后甚至还附上了白乐天的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看到这封信,饶是以诸葛正我的心性,都不由得愣了一愣,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想起笑声。
“国之巨贼,司马正我,这个苏秋坊,讲话倒是风趣得紧。”
诸葛正我转过头来,笑得有些苦涩。
“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徐行凑到他身旁,仔细地看了一看后,才又点头道:
“内容虽是狗屁不通,书法倒还不错,有我五成功力。”
听到这番话,诸葛正我将之折起,收入胸襟,只叹息一声:
“如此看来,这重建之事,终究是任重道远啊。”
其实,诸葛正我早就做好了用武力胁迫赵佶,甚至是刺王杀驾,彻底闹个天翻地覆的准备。
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如此作为,数十年清誉定然会毁于一旦,不知有多少曾经的同道中人,最后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只不过,哪怕有再多的心理建设,真到了这一天,诸葛正我仍是不免有几分怅然。
徐行见他这般神情,也微微一叹,忽又开口道:
“你我之辈,想要在世间有所成就,上不愧天地,下不愧于心,总要有所决断。”
言毕,徐行又一挥手,摄来一张薄纸,一根狼毫笔,白纸悬于身前,却像是凝固于此,不动不摇。
他左手负后,右手持笔,朝诸葛微微一笑:
“他这字虽然有几分模样,但要您老人家贴身收藏,那还欠了些火候,还是我来写一篇吧。”
言语落定,徐行也不待诸葛正我回话,手腕一转一拧,提笔落字,挥毫泼墨。
数十字迹一气呵成,韵味连绵,内蕴千钧神意,仿若波涛起伏,壮阔雄浑之意,几欲跃出纸面,汹涌澎湃。
诸葛正我一见就知道,徐行所言非虚,论字形论气韵,苏秋坊的字,说是有他五成火候,纯粹是抬举。
直到此时,诸葛正我才恍然记起一件事。
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多时候看似是口出狂言,其实都是胸有成竹,有的放矢。
怀着这样的感慨,他又看向字中内容。
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盗跖庄蹻流誉后,更陈王奋起挥黄钺。歌未竟,东方白。
诸葛正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了这半阙贺新郎,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声:
“好字,好词,踏法,以此赠我,我是自惭形秽啊。”
徐行只拱手抱拳,一笑道:
“我有心要带徒弟远游一番,路途上,顺便研究自在门诅咒的破法,等再见之日,只盼你我皆大功告成。”
诸葛正我也知道,徐行从进神侯府那天起,就一直琢磨要破解自在门诅咒,又从他口中听说了从“元”身上取得的成果,也是神情振奋,笑道:
“好,届时再叫上乔帮主他们,痛饮庆功酒。”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去努力。
由于徐行这几天正忙着在神侯府中养伤,没有功夫教导从少林赶来的岳飞,便干脆先把他派给段誉,让这位传功护法帮忙带一带徒弟。
对徐行这甩手掌柜一般的安排,岳飞也不觉有什么,段誉则更是喜出望外。
毕竟,他虽然领受传功护法一职,可还没有什么时候真正独当一面过。
段誉当初在自在门中,有沈虎禅这个大师兄为他遮风挡雨。
实在不行也有叶哀禅这位师尊坐镇,自然轮不到他来出风头。
等他来了逍遥派,上有徐行这个横绝一世、唯我独尊,每逢战事都冲锋在前的门主。
同僚中还有鸠摩智这个战绩彪炳,压他一头的大轮明王,反倒是更加郁郁不得志。
到后面,甚至还多了巫行云这个名列江山老前辈,以及燕赵这位威震万里、名动八表的“神手大劈棺”。
段誉由此发现一件事,好像徐行每招个高手供奉入门,自己在逍遥派中的地位,就不可避免地要往下调一位。
现在,既然有了岳飞这个后辈子弟,段誉自然要一展自己作为师长的威风。
段誉也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徐行,那是萤火之于皓月,便干脆也不教岳飞武功,而是带着他,学习如何怎么搭房子。
他还振振有词地告诉岳飞,武功大道都在生活中。
岳飞自然没有怀疑段誉的用心,其实,看着开封府中那些无辜受难的灾民,他心中也颇不好受,便任劳任怨地盖起了房子。
然后段誉就惊讶地发现,岳飞搭房子的技巧和手段,比起自己来说,那简直是熟稔了不知道多少倍。
面对段誉的震惊眼神,岳飞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自幼就在江湖上混迹,五八门、各行各业都会那么一两手。
为了讨生活,也曾当过木工和瓦工,对搭房子这件事,自然不陌生。
段誉本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如何见识过这般人物,只觉得大开眼界,心中更是对岳飞有了些莫名的佩服。
接下来这几天里,段誉和岳飞的身份简直是掉转了过来。
岳飞这个后辈弟子反倒是成了老师,精心教导段誉如何盖房子。
段誉则是成了他的跟班小弟,追命看在眼里,都忍不住上去笑话一番。
段誉自己则是不以为意,他这人本就颇有几分痴性,一旦认可了岳飞,学习起来便是极为刻苦,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甚至有几分当年读佛经的架势。
学了几天后,段誉忽地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垂着脑袋,霜打了的茄子,再没有丝毫属于长辈和传功护法的威风,心有戚戚焉道:
“这事儿,简直比杀人还麻烦。”
段誉当年本是连武功都不愿学,只是得了懒残大师以佛法开导,最终才练就一身自在门神功。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杀过人,还是历经了天龙寺之变、无量山之后,才真正下定这个决心。
段誉能说出这番感慨,可想而知,这几天的繁琐生活,究竟让他多么烦恼。
听到这还,岳飞也是一叹,有些怅然。
“我倒是想学些杀人的本事。”
他是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学武不成,学文不就,到头来只会这些杂耍一般的伎俩。
如今年纪渐长,日后怕也难成大业,平白消磨胸中志气,辜负师尊的期望。
可就在此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
“其实,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杀人本就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容易的事之一。
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远比杀人复杂,也比杀人更了不起、更值得用心。”
岳飞猛地转过身去,欢呼道:
“师尊!”
段誉则有些担心地问道:
“踏法,你的伤……?”
来者,正是已经在神侯府中静养了几日的徐行,他先是笑着揉了揉岳飞的头,又看向段誉,不以为意地道:
“已无甚大碍了。”
徐行又看向岳飞,又笑道:
“虽然杀人是件容易事,但是如何杀自己想杀的人,以及怎样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所杀,却是个大课题。
不过,既然想学我的拳法,除去沉稳心性和生活阅历外,也要有开阔胸襟、豪迈气度。
广阔天地,都得走过见过,才能养出这种气魄,小岳,有没有兴趣,陪师父我走上一遭?”
岳飞听得两眼放光,重重点头。
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岳飞又名为“飞”,自然对万里山河颇有向往,如果可能,他甚至恨不得徒步走遍九州四海。
只不过这片江湖实在是过于凶险,凭岳飞的本事,还远远做不到而已,现在既然有徐行陪同一道,他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看着岳飞眼中的渴望,徐行又是一笑,扭头望向段誉,语重心长地吩咐道:
“小段,我走之后,逍遥派之事,先由巫师姐决断,你和大和尚、燕兄若是觉得事有不谐,也可询问诸葛先生。
若门中有大事发生,可以让六扇门找人来联系我。”
段誉看着徐行的那略带惨白的面容,以及云淡风轻的神情,忽地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无量山下,看着自己那些下了决断,已然萌生死志的家族长辈们。
段誉屡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
“踏法,此前一战,你不会是伤得……”
徐行一怔,忽地笑出声:
“你不会是怀疑,我时日无多,特意来跟你托孤吧?”
“额……”
直面徐行的视线,段誉硬着头皮,点了两下脑袋,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见段誉这般模样,徐行哈哈大笑,不禁连续拍打他的肩膀,好几次后,才道:
“我本就是个喜欢周游四方的性子,只不过最近事情太多,总是要疲于奔命。
现在既然空了下来,自然要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正好也趁此机会,好好教一教徒弟。
如此良才美玉,若不用心雕琢,那就太过浪费了。”
听完这个理由,段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徐行也不再多说,只是挥挥手,最后招呼了声:
“帮我跟乔帮主他们招呼一声,等我回来了,大家再聚一聚,喝一次酒!”
说完,徐行便带着岳飞,转身朝开封府外而去,只留给段誉一个背影。
看着他的身影,段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心中感慨,只想到一句诗。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