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还是吃清淡些比较好,红烧的口味重了点。 “要炖多久?” “大半个时辰就能好。” 封朔点头:“一个时辰后吃猪肘子。” 从这里回都护府大街,用不了小半个时辰。 说完这句,他撩起车帘就往外走。 姜言意揪心喊了一声:“你身上有伤!” 封朔没有多少血色的嘴浅浅勾起,眼底升腾起来的却是无边戾气:“犬吠得本王心烦,得叫这野狗闭嘴才是。” 邢尧见封朔出了马车,也有些担忧:“主子,您回车上吧,属下能应付。” 封朔吐出两字:“退下。” 对面的青鬼面具人见封朔面上带着几许病态的苍白,着蟒袍满身清贵,仿佛只是个病王爷,半点没有沙场将军的悍野,不由得嘲讽:“这副模样还敢应战,当真是不知死活!” 封朔眸光平淡无波,淡淡道:“弓来。” 邢尧赶紧递上一张普通大弓。 这张弓太轻,封朔拉弦时特意收着几分力,不然弓怕是得直接折断。 “咻!”利箭带着破空之声射去。 青鬼面具人连忙侧身躲避,利箭擦着他耳际飞过,带起的风速卷起了耳边的鬓发,箭锋所过之处,落下几丝断发。 不等青鬼面具人站稳,第二支第三支箭也接踵而至,他每次都只能被迫摆出各种诡异姿势险险躲过,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头顶的发冠也被射掉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放箭人仿佛是算准了他的反应速度,故意猫逗老鼠一般在戏耍他。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可比言辞上的谩骂有力得多,鬼面人恼羞成怒,持剑直奔封朔而去:“受死吧!” 封朔搭在弦上的最后一支箭也正好松了弓弦。 利箭飞出去,鬼面人身形一矮,头往后仰躲过这一箭,脸上的面具却直接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 显然封朔这一箭也没打算要他的命。 没了面具遮掩,那张桀骜又满是戾气的脸孔,不是樊尧年是谁。 樊尧年不蠢,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儿,凭着封朔射出的这几箭,哪里像是拿不动兵刃的样子。 他是个再惜命不过的人,当即就决定撤,但此时封朔却像是站不住了一般,后退一步靠着马车才稳住身形,掩唇咳得撕心裂肺,面色也越发苍白。 显然方才放那几箭只是强弓弩末,他硬撑的。 机会难得,一旦错过这次,下次再想下手怕是他身边的护卫就不止这么几个了。 樊尧年心下一番衡量,一咬牙,拿着剑再次向着封朔杀来。 其余杀手们也跟着樊尧年再次发动进攻,邢尧忙带着护卫们迎了上去,杨岫邴绍二人也去帮忙。 姜言意见封朔咳嗽得这般厉害,右手因为方才拉弓使力,鲜血已经把他袖袍染红了一大片,她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眼见樊尧年的剑就要抵达封朔面门,她也不知自己哪儿生出来的勇气,拎起车厢里的小马扎探出半个身子把手中的马扎砸向了樊尧年。 与此同时,封朔只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樊尧年那一剑,并且一把抓住樊尧年持剑的手用力一折。 骨节错位的“咔嚓”声响起,樊尧年手中的利剑落地,砸在他面门的马扎也滚到了地上,樊尧年直被砸出两股鼻血来。 封朔回头望马车车厢内看了一眼,姜言意赶紧缩了缩脖子。 樊尧年额头的青筋因剧痛而凸起,他顾不得其他的,趁封朔不备想用藏在另一只手里的匕首行刺,封朔后脑勺却长了双眼睛似的,抓住他握匕首的胳膊反手一拧,骨节错位的“咔嚓”声再次响起。 樊尧年惨叫出声,怒喝:“你身有旧疾是假的!” 寒风浸骨,封朔也咳嗽得更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他道:“本王身有旧疾不假,是你太废物了。” 樊尧年气得双目充血,却又奈何不了封朔。 他一伏诛,余下的刺客不成气候,纷纷被封府赶来的铁甲卫擒拿。 封朔将樊尧年手脚都卸了,才吩咐邢尧:“绑回去。” 樊尧年因剧痛而冷汗涔涔,嘴上却丝毫不软:“你最好此时就杀了我!” 封朔瞥他一眼,对邢尧道:“用刑时只要人还在喘气,便无须顾忌,势必要问出突厥王子的下落。” 说完这话他又一阵狠咳。 邢尧抱拳:“属下遵命,主子,您快回马车。” 封朔点点头,一脸苍白回了马车,姜言意赶紧扶着他坐下,封朔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怎……怎么了?”姜言意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现在看着他,一说话就容易结巴。 许是旧疾的原因,他手上有些凉,捏着她手腕时,姜言意只觉浑身一激灵。 封朔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方才那般凶险,为何要出来救我?” 第56章你打算何时告知你舅舅?…… 他目光太过深沉灼人,姜言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你是西州的大将军,你若出了事,整个西州还不得乱套。”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你也救过我好几次,我总不能就这么看着那剑往你身上砍。” “还有呢?” 姜言意双颊有些发烫,她别过脸道:“我心地善良、见义勇为不可以么?” 封朔嘴角扬起,似要笑,只不过很快又收住,喉咙里窜上一股痒意,他掩唇低咳两声:“想从你嘴里听出一句真话还挺难。” 姜言意脸上更烫了些。 马车在封府停下,姜言意下车时,封朔道:“一会儿我来店里吃清炖猪蹄。” 姜言意愣了一会儿,竟然没发现他这话有哪里不对劲,看了一眼他衣袖上的血迹才想起来:“你先回府看大夫,别出来吹风了,猪蹄炖好了我送到府上来。” 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吃! “这样也好。”封朔道。 * 杨岫邴绍二人跟着姜言意一同回店里,杨岫回想方才姜言意下车时,封朔虚扶的那一把,还有二人间熟稔的语气,看着姜言意的背影,眉头蹙起,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什么。 这几天店铺虽然没开张,但秋葵每天还是要把碗盘桌子都擦一遍,姜言意说过她几次,让她这几日没开张不必这样,但秋葵一如既往的固执,好像这些事情是她每天必须完成的使命一样。 姜言意从外边进来的时候,秋葵正把刚擦干净的碗放进柜子里,见了姜言意,疑惑道:“花花,你脸好红。” 姜言意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忽悠道:“是吗?可能是外边风大,吹红了。” 杨岫邴绍二人进屋,听她这般说,杨岫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姜言意进厨房看了一圈,发现做清炖肘子的调料都齐全,只是没有新鲜肘子,便让杨岫去马屠户那里买了只猪腿回来。 但凡清炖,吃的就是一个鲜味,现在吊高汤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姜言意找了些干笋用温水泡着,干笋炖腊肉是上辈子姜言意老爸最拿手的菜,每逢过年桌上必不可少。 干笋比起鲜笋更香,腊肉的口感醇厚,姜言意光是想想那味道,都忍不住咽口水。不过她现在还没熏腊肉,只能去集市上买鲜肉。 姜言意是马屠户那里的老客户,每次送来的肉,马屠户处理得都比卖给别家的干净些。尽管如此,杨岫把肘子买回来后,姜言意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看有没有没刮干净的猪毛,有的话则用镊子拔掉。 她把肘子和其他猪腿肉焯水之后,割了花刀放砂锅里加水炖煮,放入姜蒜、大料、茴香、陈皮等调料去腥提味。 干笋泡一夜之后泡发的效果为最佳,不过眼下时间来不及,姜言意等干笋泡软了,就切段后一并放进锅里煮着。 想着杨岫邴绍二人跟着自己去韩府办席,到现在也是饥肠辘辘,姜言意让秋葵帮忙削了些土豆,下锅煮了六个人分量的米。 灶烧土豆饭配清炖猪肘子,姜言意自己是十分好这一口的。 土豆饭的做法跟南瓜饭一样,都是先用大油爆香葱姜后煸炒土豆,放调料炒入味,再往上面铺米饭。 做灶烧饭,姜言意在火候把控上一向很好,这次也是锅底的米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后,姜言意就让秋葵熄了火。 掀开锅盖时,浓郁的米香和锅底被烙得金黄的土豆锅巴香味顺着热气一同飘了出来。 姜言意拿铲子一铲,底下金黄的土豆锅巴就被翻了起来。她放的大油不多不少,锅巴看起来金灿灿的,但入口又不会觉得腻,因为是柴火烧出来的,味道似乎更香些。 “盛饭去前边店里吃吧。”姜言意道。 之前她们自己用饭要么是子厨房旁的小桌子上,要么是在外边院子里。但如今多了杨岫邴绍两人,厨房的小桌子坐着就显得有些挤了,在外边院子里吃又冷得慌。 秋葵点点头,用力吸着鼻子,仿佛是生怕食物的香气都跑光了,勤快地拿起碗盛饭。 姜言意则去小炉子旁看砂锅里炖的猪肘子,她用湿帕子捂着把砂锅盖子揭起来,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和笋香窜入鼻尖。 姜言意用筷子戳了戳肘子,发现筷子轻轻一碰就能扎进肘子皮里,肘子已经炖得软烂,她满意点点头:“肘子也能出锅了。” 姜言意找了个汤盅,把准备拿给封朔的肘子先装起来,这才把其他猪腿肉连肉带汤装进汤砵里,放上几段香菜端出去。 这顿饭虽没几个菜,但几人都吃得肚子撑,越是家常的东西,有时候吃起来反而越可口。姜言意特地多煮了两个人分量的米,可那一锅土豆饭还是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肘子汤都被杨岫邴绍二人倒碗里拌饭吃了。 虽然饭后二人都抢着去刷碗,但秋葵对这两个“跑堂”还是不太满意,原因无他,她心心念念的锅巴被他们铲走大半。 姜言意对秋葵的哀怨不得而知,饭后她拿着汤盅去封府送汤。 封朔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出门时他穿的是一件墨色蟒袍,此时穿的是一件月白色袍子,姜言意走近后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药味,想来是回府后,大夫给他包扎手臂的伤时,得知他吹了冷风,又让他药浴了。 屋子里燃了地龙,封朔没再披那件厚重的狐裘大氅,一头长发未束,只用了额带松松绑住,露出精致的下颚线条。 他坐在红木交椅上,手执一卷书,时不时翻动一页,姿态有些闲散。 “不是说炖肘子只要大半个时辰么?”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道。 姜言意打开食盒,把还有些烫手的汤盅捧出来,“炖是只要大半个时辰,食材处理不费时间么?” 听着她跟以往既然不同的语气,他轻轻一挑眉,唇边带了一抹笑:“胆肥了不少。” 姜言意把汤盅放到他跟前:“哪敢,您快趁热吃吧。” 封朔用用左手拿勺子舀了一口汤喝,干笋的香味融入汤里,让这原本算不得出彩的肘子汤多了些许风味。他说:“味道不错。” 肘子皮用木著轻轻一剔就能撕下一块来,皮上带着肥瘦相宜的嫩肉,口感细腻,胶质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