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没有单卖鸭脖的卖法,但鸭脖肉少骨头多,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不喜欢,姜言意肯拿钱跟人卖鸭脖,这谁都乐意,但凡买了鸭的,在屠户那里顺道把鸭给杀好,就把鸭脖砍下来卖给姜言意了。 杨岫不太能理解姜言意的做法,一度以为姜言意这事高兴傻了。 换了大院子的好处就是姜言意想做什么好吃的时,不用再跟姚厨子抢着厨房了。 西跨院的厨房比她原来的小厨房大了一倍不止。 姜言意把处理好的鸭脖冷水下锅煮开,充分煮出鸭骨里边的血沫后,把鸭脖拉起来沥水。 锅里控干水下油,等油温一上来,把香叶、桂皮、八角、花椒、茱萸等香料放油锅里炒出香味后,放鸭脖翻炒入味,要想颜色好看,可以加点酱油,为了提鲜,姜言意还加了一小勺糖。 翻炒均匀后就倒入没过鸭脖的滚水,锅里咕噜噜直冒深棕色的泡泡。 姜言意盖上锅盖,大火煮了片刻就转小火焖煮收汁,等卤汁快干时熄火,揭开锅盖浓香扑鼻,卤好的鸭脖呈红棕色,表皮的肉因为翻炒时掉落一部分,一丝一丝的,甚是诱人。 姜言意找了几个盘子把鸭脖分装起来,端去外边小厨房,给姚厨子郭大婶他们分着吃,又单独给楚言归端了一盘去。 因为鸭脖不多,份量有限,每个人都吃得意犹未尽。 老叟进院子跟姜言意核对酒水数目时,姜言意邀他一起啃鸭脖,池青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跟进来。 在吃上面,他素来没什么原则可讲。 老叟询问了姜言意鸭脖的做法后,想了想问:“鸡脖子可以做这个吃吗?” 姜言意想起老叟院子那十几只鸡,突然替它们担心起来,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一笑:“这个……应该不可以。” 结清了酒钱,姜言意想到老叟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专程给她送酒过来,又赠了老叟一大汤盅酸萝卜老鸭汤。 老叟抱着汤盅,内心动摇了那么一下,出门时跟池青嘀咕:“小池啊,你若是太为难了,为师也不怪你,为师自己来教便是……” “不为难,哪里为难了。”池青边啃着鸭脖边迈出店门,神情颇为懊恼。 明明他感觉骨头上还有肉,可就是啃不下来,又舍不得吐掉,太磨人了! 池青回封府复命时,封朔桌上摆着的食盒还没收下去,池青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没吃完的饺子。 他幸灾乐祸道:“都说了里面有胡萝卜你不信,剩下的给我拿回去当宵夜吧!” 他伸手想去拿食盒,却没拿动,定睛一看,封朔一只手搭在了食盒顶上,阴恻恻道:“本王留着当宵夜不成么?” 池青瘪瘪嘴,故意炫耀:“我去了她店里,不仅吃了羊肉汤锅,我还吃了鸭脖。” 封朔:“……哦。” 池青继续道:“老头子说姜家小子四书五经都还没学完,让我先带一阵,您要不安排一下,我这是直接住王府呢,还是住她家西厢房去?” 封朔眉毛皱得能夹死只苍蝇:“住王府。” 这早在池青预料之内,他不知欠揍为何物地道:“对了,一日三餐王府就不用给我准备了,我觉得姜记可以包饭。” 封朔从案上拿出一摞折子:“……突然想起来你最近应该挺忙的,这些你拿去处理,腾不出空去教人就别勉强了,本王得闲去教教就行了。” 池清:!!! 那以后在那边蹭吃蹭喝岂不是没戏了! 他瞬间改口:“王府的饭多香啊,我就喜欢吃王府大厨做的。” 封朔幽幽看他一眼,池清赶紧讨好一笑封朔这才把折子放回原处。 第80章(捉虫)你胡茬扎到我脖…… 熬了酸萝卜老鸭汤,姜言意借着去封府看辣椒的名头,用食盒给封朔装了一盅送去,鸭脖她也特意用碟子装了些拿过去。 她出门时,楚言归喊了声:“阿姐要去王府吗?”ones “我过去看看种的番椒,那院子也是王府租给咱们的,理当送个礼。”姜言意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发虚。 楚言归乖巧笑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这是应该的,那阿姐早些回来,我让姚师傅等你一块用饭。” 姜言意道:“我还得去番椒地打理一番,万一回来晚了,岂不是耽搁姚师傅和老先生他们回去,饭好了你们就先吃。” 姜言意掀开竹帘出门,外边大雪如絮,竹帘轻轻摇晃,她披着湖青色织锦斗篷的身影走远了,楚言归却没收回目光。 楚忠来给炭盆子里添炭时,他神情有些阴鹜地道:“忠叔,我怕阿姐受人欺负。” 楚忠年过三十,是跟在楚昌平身边的老人了,见识的人情世故也多,表少爷自从丧母,性情就一直不太稳定,表小姐在的时候他乖乖巧巧,表小姐不在的时候,他就像一头对谁都凶恶龇着牙的小狼崽子。 楚忠安抚他:“少爷,小姐是个有本事的,没人能为难到她,真要遇上什么,三爷也不会袖手旁观。” 楚言归却道:“阿姐再厉害再有本事,我也担心她。” 阿姐请来给他看伤的王府郎中,离开楚家那日的马车,王府租给他们的院子……桩桩件件,都让他不安,若是辽南王以这些做胁,欺负他阿姐,他阿姐只是死撑着不说怎么办? 楚家尚且只是在辽南王的庇护下才得以逃到这边陲之地安身,真要发生个什么,辽南王府权势滔天,他拿什么去给他阿姐讨回公道? “喵!” 缩在炭盆子旁烤火的小胖橘突然厉叫一声,一下子蹦出老远,背部一团毛毛卷曲了起来,小胖橘努力扭过头去舔被烤焦的那一团毛,叫声像是呜咽一般,细弱可怜。 楚言归被猫叫声拉回神智,掩下了心中的惶然,躬身抱起小胖橘,“你又在炭盆子旁睡着了?” 胖橘缩在他怀里,扬起脑袋冲他叫了两声,像是委屈,又像是在责怪他没把自己照顾好。 它就睡个觉的功夫,怎么毛毛就被烤焦了一大团! 楚言归摸摸小胖橘的脑袋:“下次别睡炭盆子旁了。” 小胖橘生气甩了甩脑袋,不给摸。 楚言归唇角弯起,再次把掌心罩在了胖橘脑袋上,胖橘整只猫脸都被他的手给盖住了,只能不满叫嚷几声。 门口的竹帘又一次被打起,几个年轻公子哥有说有笑进店来,身上都穿着官服,显然是府衙的人。 楚言归抬起头,看见最后面那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倏地冷了脸色。 “陆兄,回回邀你来这姜记古董羹你都百般推脱不肯来,怎么着,这里的布置不比那些大酒楼差吧?”跟陆临远并肩的年轻公子边说边笑:“这店里的女掌柜生得可叫一副好相貌,真跟那仕女图上走下来的人儿一般!你不晓得,卢员外家的小儿子为了看这女掌柜,连着来吃了一个月的锅子,也是个风流种了……” “杨兄,慎言,女儿家的名声,万不可这般玩笑。”陆临远拢着眉心道,他不管身形还是容貌,在几人中都是最出彩的,远远望去,当真是兰枝玉树之姿。 陆临远是被几位同僚硬拽过来,他百般推脱过,到底是没推脱成,他本担心见到姜言意,但无意往柜台处一瞥,瞧见坐在那里的是楚言归时,对上楚言归满是憎恶的眼神,他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楚家举家迁至西州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楚言归。 从前他一直都是厌恶姜言意姐弟的,这对姐弟愚蠢又傲慢,姜言意恬不知耻,跟苍蝇一样一直往他跟前凑,逮到机会就欺负言惜。楚言归则是帮凶,他姐姐做的恶事里,都有一份他的功劳。 他对这对姐弟的厌恶,源于对姜言惜的喜欢。 如今或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他们伤害姜言惜,应得的惩罚已经得到了,甚至远远超出了他们应受的,他的厌恶也就此终止。说把她们当陌生人看待,似乎又比对陌生人多了那么一层东西在里边,毕竟曾经有过太多牵扯。 陆临远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他退婚时尚且年少气盛,只一味地觉得这婚事是姜言意自己强求的,他为了姜言惜跟她退婚,是姜言意自食恶果。后来楚昌平的那些话,终于撕掉了他那层理所当然的遮羞布——他若是从一开始就跟母亲反抗到底,就不会有这桩婚事。 综其原由,是他自己当时太懦弱,才促成了这桩婚事,他并非全然无辜。 他们姐弟欠姜言惜的,一个被送去做营妓,一个被打断了腿,算是都还清了。 但他悔婚欠姜言意的,还从未还过。 同僚们点了羊肉汤锅,要了店里新买的梅花酿,从南边的战乱谈到风月之事,觥筹交错,且言且笑,陆临远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行酒令好几次都行到他这里结束,几杯薄酒下肚,他心绪更烦乱了些。 好不容易脱了身,都是同僚,他费了些力气才在府衙站稳脚跟,自然不能在酒桌上同他们交恶,离开前便去柜台处提前结了饭钱。 楚言归虽然憎恶陆临远,但想到阿姐店里的生意,不愿闹太僵赶客,面无表情说了结账的银子:“四两七钱。” 陆临远给了五两,缓声道:“不必找了。” 言罢就披上斗篷离去。 楚言归从抽屉里取出三钱就砸向了陆临远后背,冷笑道:“客官,找您的钱,收好了!” 几串铜板砸在陆临远披风上,又掉进了雪地里。 陆临远背对楚言归站着没作声,他身边的小厮是到了西州后才买的,不知两家的关系,被气得不轻,怒道:“怎么做事的,有你这么找钱的么?当心我告诉你们掌柜的去!” 陆临远道:“青松,走了。” 小厮瞪了楚言归一眼,捡起落在地上的铜板,追上去陆临远,还能听见他嘀咕:“大人,也就您脾性好……” 楚言归哂笑道:“你家大人脾性自是好的,六礼都到了请期这一步才悔婚,从未想过被他悔婚的姑娘会成为怎样的笑柄。” 成婚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基本过了纳征送聘这一步,就没有悔婚的。大宣朝的风俗,女子若是这时候被退亲,都是公认德行不佳、不守妇道,结亲的两家人怕是得从此变仇家。 小厮心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家大人怕是跟这小郎君家中有什么过节,没敢再吱声。 封府。 姜言意把汤拿过去时,还是烫的,她给封朔盛了一小碗,催促他趁热喝:“今日从面坊回来买了几只鸭子,用酸萝卜炖了汤,这汤清热凉血的,你尝尝。” 封朔没去接她手上的碗,反而一把揽住了她腰身往下一拉,姜言意被迫坐到了他腿上。 她手上还端着碗,不由得惊呼一声:“你作甚?” 封朔垂首嗅了嗅她发间的清香,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处:“抱你啊。” 只一句话,姜言意心就软了下去。 自那日出城后,他们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姜言意靠在他怀里,絮絮叨叨把自己近日的事说给他听:“我盘下了一个面坊,以后打算卖面食。” 她没有说准备把方子给军营的事,李厨子负责管理火头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军中适合什么样的伙食,比起荞面饼子,方便面的制作成本的确是高不少。事情到底成不成,她等李厨子那边答复就是了。 若是给封朔说了,便是军中可能根本就不用她的方便面制造方子,封朔也会让底下的人高价买走方子。 封朔抬了抬眼皮:“银子够吗?” 姜言意道:“够,面坊死了老东家,少东家是个不成器的,欠了赌坊银子,急着还钱,便折价转卖与我了。” 她侧过脸去看他:“怎么,你想借钱给我?” 封朔双臂收拢了些,严严实实把人箍在自己怀里:“先借给你,赶在你还银子前把你娶了,你就不用还了。” 姜言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替我考虑得倒是周到。” 封朔似乎是想看她的笑颜,他微微扬起头,下巴无意间触碰到姜言意脖颈。 姜言意轻呼一声,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触电般用手捂住了脖子。 下颚触到的那一片肌肤细腻温润得叫人心惊,封朔喉头动了动,眸色暗了几分,他哑声问:“脖子怎么了?” 姜言意看他一眼,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