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们大多都摇头,只有尾随姜言惜的那名乞丐狗腿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烂牙:“军爷,昨天夜里,有两个小娘子落脚到了破庙里,其中一个会功夫,可厉害着呢,只不过貌似受伤了,另一个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个小娘子。” 正在此时,搜寻破庙的下属也回来了,满脸喜色道:“头儿,找着人了!” 头目却来不及欣喜,一想到突厥王子的同伙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他气得骂了句脏话,立马带着人去抓姜言惜。 * 姜言惜对西州路况不熟,她一路走走停停,又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帮乌古斯丹,路过一个巷口时,突然被人捂了嘴一把扯进去。 与此同时,举着火把骑着战马的官兵也从街尾追了过来,怒喝:“给我仔细搜!” 火光照在寒夜里不觉着有半分暖意,反倒是让姜言惜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捂着她嘴的人,身形清瘦,衣襟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松柏香,姜言惜瞬间泪如雨下。 陆临远低声说:“别出声,跟我来。” 二人上了马车,青松驾着马车往回走。 陆临远问姜言惜:“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温和又给人一种力量感,仿佛不管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在他这里都能被治愈。 姜言惜摇了摇头,哭得无声。 陆临远想宽慰她,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他道:“昨天夜里花街死了人,你的簪子是凶器,昨晚发生了什么?” 姜言惜知道陆临远在府衙当差,把实情告诉他或许会对乌古斯丹有帮助,便一五一十把乌古斯丹救她的事说了,只不过下意识保留了乌古斯丹让她带着狼牙去城北茶舍喝茶等人的事。 陆临远听她说完,又问了几句关于救她的女子的样貌,便料定她口中的那姑娘就是突厥王子乌古斯丹。 他道:“人既不是你杀的,你也不必担心。回去后我想办法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姜言惜焦急道:“人家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怎能不管她?” 陆临远闭了闭眼,喝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真要跟他牵扯上,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陆临远这话镇住了姜言惜。 袖袋里那颗明显不是中原饰物的狼牙,彻夜搜查的官兵,还有那姑娘深邃的五官……“她”身份显然不简单。 姜言惜捏了捏掌心,苦笑:“她在别人眼中或许罪大恶极,但对我而言,她只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话音刚落,马车就被人拦下。 陆临远呵斥的话到了嘴边也吞了回去。 搜寻的头目拦住马车喝问:“马车内是何人?” 陆临远示意姜言惜坐到一边,他这才把另一边的车帘掀开一条缝,因感染了风寒而低咳了两声:“见过袁将军,是陆某路过此地。” 头目在马背上冲陆临远抱了抱拳:“陆大人怎在此处?” 陆临远道:“惭愧,花街命案的凶手还未找到,府衙的人不敢放松,这不都在查案。” 宋录事在封朔跟前立了军令状,他怀疑突厥王子跟花街命案脱离不了干系,为了尽快找出凶手,抓住突厥王子,整个府衙的人都在不眠不休找寻线索。 头目对宋录事的事也略有耳闻,道:“陆大人辛苦,但为避嫌,还是劳烦陆大人掀开车帘。” 陆临远面上的笑意丝毫未减:“自当如此。” 他手搭着帘子一寸寸掀开,头目也一直盯着他的马车。 “站住!” “快拦住她!” 远处忽而传来喧哗声,头目回头一看,就见一名黑衣人带着一名女子越过了墙头,那女子身上的衣裙,跟姜言惜身上的衣裙如出一辙。 陆临远的车帘已经掀开一半,可以瞧见他马车后边是空的,车里没有旁人。 头目抱了抱拳:“叨扰陆大人了。” 言罢就催马去追逃走的二人。 陆临远放下车帘,吩咐驾车的小厮:“去客栈。” 他的暗卫拖不了多久。 他到西州经营这么久,陆家不管是财力还是名气都不弱,盘下一家客栈当据点也没费多少力气。 姜言惜后背贴着靠近车帘子的车壁,冷汗几乎已经浸湿了里衫,方才实在是太过凶险。 陆临远对她道:“祥云客栈是陆家的产业,你先在那里躲一阵子,今夜一过,我也会被怀疑上,你不能再跟我回去了。” 姜言惜心惊胆战点头。 * 头目带着官兵一阵穷追猛堵,总算把人堵进了一条小巷。 官兵们打着火把,这才看清,黑衣人带着的哪里是名女子,分明是个裹了绢布的草把子。 黑衣人见势不妙,赶紧越墙欲逃,怎料刚翻上墙头,就被人凌空跃起,一脚踹中胸膛给踹了下来。 胸口剧痛,后背砸在青砖地面,脊骨几乎失去知觉,黑衣人躺在地上,痛得浑身抽搐。 头目看着稳稳落地的劲装男子,赶紧抱拳:“邢统领。” 邢尧道:“把人绑回去。” 官兵们赶紧上前绑了黑衣人。 邢尧走出小巷,站在马车车窗外,压低了嗓音向车内的封朔复命:“主子,协助突厥王子出逃的女子并未捉拿到,但抓住了故意混淆试听的人,幕后显然还有主谋。” 封朔的嗓音从马车内传出,比这雪夜里的寒风冷意更甚:“带回去,用刑。” 今夜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抓住了越狱的突厥王子。 有突厥王子这个人质在,短时间内突厥是不敢对西州开战。但不知突厥王子跟其同谋交代了什么,若是突厥王子的同谋把消息传回了突厥,肯定会对西州不利。 马车往回走时,封朔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发现雪地上还有一道车辙印。 大雪一直在下,若是之前留下的印子,只怕早已被大雪覆盖了才是,但这车辙印很新,显然是有辆马车刚刚驶过去。 挂在车檐下的风灯照下拳头大一团昏黄的光亮,封朔一双狭长的凤目倒映着风灯的火光,他叫停马车,问邢尧:“今夜还有谁乘坐马车从这里路过?” 邢尧作为封朔的贴身护卫,自是不知这些,便问了小头目,得到答案后很快向封朔禀报:“是陆临远,府衙那边在查花街的命案。不过底下的人查过他的车,车上只有他和驾车的小厮。” 封朔没说话,他下了马车,看着地上两辆车留下的车辙印,意味不明轻呵了一声。 邢尧拿着灯笼走进,细辨封朔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印和陆临远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印,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脸色大变:“属下这就带人前去捉拿陆临远!” 陆临远的马车先走,但大雪落了这么久,他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印,却还隐隐比封朔的马车留下的车辙印深些。 陆临远的马车上只有两人,封朔的马车上也只有他和驾车的护卫,但车辙印深浅不一,显然是陆临远车上还藏了其他人! 第86章辽南王反了! 万籁俱寂的黑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车辘滚动声很是清晰。 陆临远把姜言惜送到客栈后,思及封朔一旦开始查自己,那么他名下的产业也瞒不住,他让人带姜言惜去房间后,吩咐客栈管事:“明日城门一开,就让客栈里丁家村的伙计带她去丁家村避一避。” 陆临远曾救了丁家村全村人,村民们都记着陆临远的恩情,陆临远盘下这客栈当据点后,为了防止别人安插眼线过来,招伙计时就用了不少对他心怀感激的丁家村人。 管事的点头:“小人记下了。” 陆临远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往外走:“让底下的人嘴巴严实些,今夜我没来过客栈。” 管事的一一应下。 他就要离开客栈时,换了一身干净衣裙的姜言惜从楼上追下来:“陆哥哥,今晚的事……是不是很棘手?” 陆临远染了风寒,头痛欲裂,只道:“我能解决。” 他抬脚欲走,却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救你的的那个人,没有交代你其他事或给你什么东西,只让你离开?” 姜言惜看着陆临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她说人是她杀的,跟我无关,让我走。” 陆临远看着姜言惜的眼神里比从前少了些什么,他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下头,道:“明早你先去乡下躲一阵,这家客栈也迟早会被查到。” 姜言惜听说客栈也会被查,终于意识到这事可能陆临远也没法周旋,她手捏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女子”给她的狼牙交给陆临远。 但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陆临远就已经披上大氅往客栈外走去了,只留下一句:“言惜,既然换了身份,就隐姓埋名好好活着吧,只当从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如今醒了,便都忘了吧。” 姜言惜怔在原地,她一时间竟也分不清,陆临远这话是让她抛开从前的一切好好活的意思,还是让她把他们二人曾经的种种也一并忘了。 陆临远走到马车前,才对追出来送他的管事道:“让伺候她的婢子留心些,若是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关外的物件,不动声色拿走便是。” 管事的听这一席话,明白了陆临远对姜言惜的态度,点了头。 嗓子里眼里呛入一口寒风,陆临远咳嗽两声,上了马车。 他没说下一个地名,青松也不敢擅作主张,问:“大人,咱们去哪儿?” 陆临远把大氅全笼到了身上还是觉得冷,他闭目道:“去府衙。” 青松一甩马鞭,马车再次驶向了了无边夜色中。 陆临远靠着车壁,只觉车厢里的寒气全在往他骨子里钻,今日一边查案一边找姜言惜,他一双棉靴早被雪水湿透了,现在冷意顺着脚心一阵一阵往身上蹿,冰冷彻骨。 心口也像是堵了什么,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闷得他发慌。 他知道,姜言惜撒了谎。 她说她喜欢他,是为了他才千里迢迢到的西州,却又和上一世一样,她宁愿为了一个陌生人保守秘密,也不愿相信他。 这一天一夜马不停蹄找她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变得可笑起来,陆临远第一次开始问自己,用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的一切去保她,却只换来她的谎言和防备,究竟值不值得。 面对这份延续了两辈子的感情,他已经竭尽所能去维护,可惜他们二人间还是已经有了看不见的裂痕。 或许是这一世想做的太多,这一刻陆临远是真的感到疲惫了。 他摸索着拿起车上的汤婆子,出来整整一天,汤婆子也是冷冰冰的,早没了温度。 或许人心也是这般的吧,不管一开始有多炽热,总有凉透的一刻。 马车忽而停下,驾车的小厮勒住缰绳,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意:“大……大人,前边有一支铁甲军。” 陆临远眼皮一颤,他没料到会来得这般快。 天一亮,客栈的管事就安排了马车送姜言惜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