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官府给商贾们的一个下马威。 他说完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怎么,怕本王为了你以公徇私?” 在他说这些话之前,姜言意还有这样的错觉。 她点点头。 怎料封朔下一句就是:“那且当是本王为你徇私了一回。” 他靠着椅背,狭长的凤目半抬:“你打算给本王什么好处?” 姜言意:“……” 还能这样的? 她想了想,把食盒里椒麻鸡端出来,放到他跟前:“呐,好处。” 封朔:“……” 盘子里的鸡肉一丝一丝的,淋了茱萸麻椒油,色泽橙亮,鸡肉上缀着碧绿的葱末。 酱汁麻香十足,引得人食欲大增。 姑且……也算是个好处吧。 他看了半天的公文,腹中正有些饥饿,取了镶金乌木箸夹起一箸鸡肉尝进嘴里,麻香率先在味蕾上绽开,鸡肉很嫩,吃起来无骨无渣,肉本身的清香在麻油之下更明显。 姜言意笑眯眯道:“好吃吧?鸡肉是用大骨汤煮好再凉拌的,原本的鲜味一点都没流失。” 确实好吃,但不是他最想吃的。 封朔放下箸,倒了杯茶喝,说:“你舅舅快回来了。” 姜言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商议的提亲的事。 封朔抬手捏住她的耳垂,稍微用了些力道细细摩挲,嗓音微哑:“快些到明年就好了。” 姜言意耳垂被他捏得有些痒,她躲了一下,却被封朔扣住双手按在了书案前。 姜言意有些慌,压低了嗓音呵斥:“你别闹。” “我之前说了,先欠着。姜言意,现在得还的。” 他像是在跟她说笑,只不过呼出的气息不似他语调那般平稳。 粗粝的指尖从她耳垂滑下,划过雪白修长的脖颈,引得她一阵战栗。 他视线落在她颈侧白瓷般的肌肤上,眸色彻底暗了下来,拨开她披散在后颈的浓密黑发,用力吻了下去。 * 当晚,姜言意睡前点了三根蜡烛,在铜镜前拨开披肩的长发一看,发现挨近后颈那一片全是红点,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倒是不疼,只不过想起封朔当时那个野性又克制的眼神,她心口没来由快跳了两下。 这家伙……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姜言意开始着手翻修茶楼时,楚昌平也带着楚承茂和楚承柏回西州来了,一同来西州的还有刚同封朔结盟的兴安侯。 楚家的小厮来报信后,姜言意就带着楚言归过去了。 楚家上下把楚老夫人瞒得很好,楚承茂和楚承柏回府后也被交代过的,在老夫人跟前绝口不提被擒一事。 姜言意和楚言归进屋时,楚老夫人看到长孙和刚出世不久的曾孙正喜极而泣,见到他们,又对孙子孙媳道:“你们姑姑去了,如今你们言意表妹和言归表弟都过继在昌平膝下,你们都是同胞兄弟姐妹。” 身姿颀长,一身行伍之气的青年便是楚昌平的儿子楚承茂,瘦弱憔悴些的青年是楚大爷的儿子楚承柏,旁边站着的年轻妇人是她发妻薛氏。 姜言意一一见礼,这次楚老夫人提了一嘴,她记着改口了,“兄长,嫂嫂。” 楚言归也跟着叫人,他腿上还没好全,姜言意找木工师傅给他订做了轮椅,他如今不用去哪里都要楚忠背了。 楚承茂看他们兄妹一眼,点了一下头,眼神淡淡的。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个表哥就因为原身兄妹两做了许多蠢事而不怎么喜欢他们,眼下楚承茂有这反应,姜言意倒不奇怪。 楚承柏脸色憔悴,看都没往这边看,倒是她发妻薛氏给姜言意还了礼。 楚言归看着这一幕,嘴角轻扯了一下,垂下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 楚老夫人抱着曾孙,问楚承柏:“柏哥儿,可给孩子取名了?” “大名还未曾取,等父亲和祖父定夺。小名……唤平安……”楚承柏说着,嗓音里带了一丝哽咽。 他生母刘氏在一旁瞧见了,斥道:“柏哥儿,在你祖母跟前哭什么呢!” 楚老夫人问:“这是怎了?” 刘氏抢着道:“他房里的月娘是在路上生产的,没挺过来。” 楚承柏的小妾因为在路上难产,后又被朝廷所抓,月子没坐好,败了身子,熬死在路上了。 楚老夫人叹息一声,说:“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又问:“可给孩子寻了乳母?” 楚承柏的发妻薛氏答道:“路上寻了一个。” 楚老夫人点点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以后你就把他当亲生的养着吧。” 薛氏应是。 楚老夫人见楚承柏精神实在是差,心疼孙子,便把孩子交给薛氏,让刘氏带他们回院子里休息。 楚承茂是楚昌平一手带大的,擅武,出逃时为了护着楚承柏,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到现在都还没结痂,让他本就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野性。 楚老夫人问起他脸上的伤时,他满不在乎笑笑:“南边正乱着,路上不太平。” “你这孩子,凡事还是得小心些。”楚老夫人语重心长道:“这破了相啊,将来说亲,人家姑娘都怕你。你看柏哥儿孩子都有了,你到现在还孤零零的一人,等过年啊,祖母得好好给你相个媳妇。” 楚承茂道:“小伤,过段时间就看不见疤了。祖母,孙儿的亲事不着急,如今天下正乱着,孙儿无心成家,想跟着父亲一起建功立业。” “你啊……”楚老夫人语气无奈。 他又跟楚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楚老夫人才让他也下去沐浴换身衣裳。 屋里的小辈们便也都下去了。 姜言意帮楚言归推着轮椅出去,楚淑宝现在恨不得成天黏着姜言意,直接把自己亲兄长和以前最喜欢的二堂哥扔一边,跟着姜言意一起走了。 楚惠宝是楚淑宝的小尾巴,见状也跟了过去,还跟姜言意念叨:“二姐姐,今晚吃酸菜鱼吗?” 等着跟妹妹们叙旧的楚承茂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儿,他四下看了一眼。 好在楚嘉宝还留在房内,手上拿着个刚绣好的荷包,虽然荷包是湖绿色的,显得有些女气,但终于有个妹妹是记着自己的,还准备了礼物,楚承茂心中甚慰。 他刻意落后了半步等楚嘉宝,楚嘉宝追到门口时果然停下了步子。 楚承茂回头看她。 楚嘉宝手上捏着那个荷包,面无表情道:“二哥,让让,你挡着我道了。” 楚承茂让出半步,楚嘉宝捏着荷包蹬蹬蹬就跑了。 嗯,是朝着姜言意兄妹二人离开的方向去的。 第98章将军排骨 姜言意推着楚言归回了她们在楚家的院子。 她们虽搬出去了,但楚老夫人一直把院子给他们留着的,这样她们偶尔过来,也有地方歇息。 楚嘉宝过来给姜言意送了个荷包,姜言意还挺纳罕。 楚淑宝笑道:“每年过年前夕,嘉宝都会给家里人绣一个荷包,阿意你是今年第一个收到的呢!” 她看了楚嘉宝一眼,假装吃醋:“往年都是我第一个收到的。” 姜言意闻言,笑着向楚嘉宝道了谢。 手上的荷包绣工精湛,一针一线都是下了功夫的,用的是苏绣,便是在市面上,也难买到这么精致的。 若是一个什么都不愁、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不会每年都费这样的心思和功夫去讨好一家子人。 姜言意想了一下二房在楚家的地位,或多或少也能猜出眼前的姑娘为何要亲手做这些了。 不受宠爱的孩子,心思总是脆弱又敏感的。 楚嘉宝冲着楚淑宝哼了一声,本想靠近姜言意,但目光触及坐在轮椅上看书的楚言归,又没敢过去。 楚言归的肤色依然苍白,但面上的病气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只不过身形太过瘦弱,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宽大了些。 他发现了楚嘉宝的小动作,但没做声。 楚嘉宝对楚淑宝道:“大姐姐你不带我一块捣鼓胭脂,今年的荷包最后才绣你的。” 她看了姜言意一眼,捏着衣角有些别扭开口:“二姐姐,听说你盘下了如意坊的茶楼,我以后也想跟着你做生意。” 楚二爷自己不成器,她娘和离了又不可能再为她谋划。楚二爷膝下没个男丁,将来再娶只是迟早的事,楚二爷也常因为她娘的事迁怒她,到时候有了后娘,亲爹变后爹只怕也不远了。 楚嘉宝一开始也想着到了西州也本本分分做个大小姐,到了年纪家里给她看门亲事就行了。 但看到楚淑宝作为楚家嫡长女都能不顾外人眼光跟着姜言意做生意,还赚了不少银子,不免也生了些想法。 女子出嫁前拼爹,出嫁后拼夫,但若没个强势的爹或有出息的夫婿,难不成这一辈子就不活了? 楚嘉宝算是楚家姐妹里心思最活络的一个,因为从小受到的关怀就少,她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性的,哪怕她娘以前跟刘氏闹僵,冒着被她娘责备打骂的风险,她也要跟楚淑宝她们玩一块。 因为楚老夫人希望看到儿孙们和睦,她这样做能得楚老夫人喜欢。 楚淑宝姐妹的确是没什么心机,楚淑宝作为长姐,有时候虽然粗枝大叶了些,可待她和楚惠宝一直是一视同仁的,她一开始有目的的接近,到现在也变成了对楚淑宝姐妹掏心掏肺。 因为她娘的缘故,楚嘉宝一开始也是讨厌姜言意姐弟的。 但到现在,或许是同病相怜,她有时候想起母亲会在夜里哭红了眼,姜言意她们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她们母亲了,大概只会更痛苦吧。 看到姜言意带着楚言归搬出去后,非但没有过得艰难,反而一个人把生意慢慢做大,她是真的佩服姜言意,也想跟姜言意一样活得有出息。 姜言意对楚家三姐妹,也就对楚淑宝了解多一些,楚嘉宝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她一时半会还真不知怎么应对。 楚淑宝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但对自家姐妹的秉性还是再清楚不过,她半开玩笑对楚嘉宝道:“阿意是开馆子的,嘉宝你打算去帮忙洗盘子吗?你还是跟我一块捣鼓胭脂吧,呐呐,第二个荷包得绣我的啦!” 楚惠宝被宠着长大,但她身上没有身为家中长女被寄予的厚望,比起楚淑宝活得更轻松些,心性纯真,没从长姐几句话里听出什么,只记着荷包了,当即嚷嚷道:“第三个绣惠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