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有人试图劫狱后,封朔就换了地方关押姜言惜。 对方潜伏这么久,显然是为了摸清关押姜言惜的地点,今日安排的刺杀,根本就是一出调虎离山! 邢尧听到封朔的吩咐,连忙转身往外走,只是不等他走出地牢,就有亲兵匆匆往外赶来:“主子,琵琶巷遇袭!犯人被劫走了!” 被绑在刑架上的车夫怪笑起来:“待公主光复大齐,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封朔面上并无怒意,他指腹摩挲着茶盏的杯沿,轻嗤一声:“前朝旧部三千余人不到,尔等当藏头露尾的过街老鼠兴许还有活路,光复大齐?痴人说梦。” 知道关外有前朝旧部,封朔不会主动招惹,但避免万一,还是一早就派人前去查探过,知道大概人数。 车夫听封朔能说出前朝旧部的人数,神色由一开始的轻蔑变得惊恐了起来:“你……你如何得知?” 封朔并未回答他的话,起身离开地牢,邢尧跟在他身后问:“主子,此人如何处置?” 封朔想到他驾马车冲向姜言意那一幕,眼底升起无限寒意:“处以车裂之刑。” 饶是手上已经沾了无数人鲜血的邢尧,听到这样的刑罚不禁也打了个寒颤。 此时的都护府大街外,换了一身寻常妇人装扮的女游医看着封府,眼底露出几分悲悯:“余护卫走好。” 那车夫曾是前朝的御前侍卫。 女游医靠着一身好医术,在西州城潜伏了月余,平日里靠着走街串巷看病,哪条街哪处宅子住了什么人,她都摸清了底,因此在封朔换了地方关押姜言惜后,她很快就确定了位置。 “方姑姑,西州很快又会全城搜查,公主已经救了出来,咱们先回客栈吧。”跟着女游医的男子低声道。 女游医叹道:“也不知小五从那镖师的女儿手中拿到皇陵藏宝图了没,兴安侯那只老狐狸,看不到藏宝图,不会一直保我们。” 男子道:“若是芳晴姑姑还在就好了,她总有法子保我们。” 女游医听到这个名字,看着封府的高墙,眼底说不清是怨恨还是怅然:“当年我被选进宫做宫女,她才五岁,后来被卖给封家为婢伺候疯妃。封佐那老贼造反时,多亏她得了消息提前给我报信,公主才能被换出宫。本以为这辈子还能再见她一面,怎料她就死在了辽南王手中……” 太皇太妃身边的大宫女芳晴,本名方晴,是她的胞妹。 女游医曾是前朝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黎皇后是前朝亡国皇帝齐帝的继后。 大宣朝开国皇帝封佐,也就是先皇,他没造反那会儿还是前朝的镇国大将军,他的妻子并非是难产而死,而是因为容貌太过出众,被齐帝瞧上了,在他外出打仗时,强行掳进了宫。 封佐为了颜面,才对外宣称发妻难产而去。 封佐忍辱负重十余年,苦心经营意图造反,但还是走露了风声,齐帝派人暗杀了他的独子。 同年,封佐的儿媳,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生下了封佐的孙子——如今的皇帝封时衍。而封佐的发妻在得知儿子被暗杀后,选择了自尽。 发妻死后,封佐更加下定决心要灭了大齐,后来遇到了跟他发妻长得一模一样,却更加年轻貌美的封朔母妃,他一度把封朔母妃当做了自己发妻,自欺欺人发妻还没死。 方晴便是从那时开始照料封朔母妃的。 齐帝昏庸无道,元后病逝不久,因为民间一直传言他声色犬马,齐帝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便娶了小他二十来岁的黎皇后为继后。 黎皇后容貌平平,确实没有惑君之姿。她本与姜尚书青梅竹马,奈何两家门第悬殊,那时的姜家早已没落,黎家不让女儿下嫁,后来为了滔天的富贵便送女儿进宫。 彼时还是白身的姜尚书,也由家中做主,娶了楚家四姑娘。 黎皇后生下姜言惜那年,封佐便反了。 换走姜言惜那晚,是一名太医进宫给黎皇后看病,太医的药箱里,装的便是一个要代替姜言惜死去的婴儿,而姜言惜则被太医装在药箱里带出宫。 黎皇后让太医给女儿找户好人家收养,太医出宫便死了,前朝旧部寻找姜言惜多年,怎么也没料到是姜尚书冒着杀头的风险,偷偷把孩子抱回去了。 女游医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荒唐的往事。 男子以为她是伤感芳晴的死,道:“姑姑勿要伤怀,兴许是芳晴姑姑一直给疯妃用药,叫辽南王察觉了。待公主复国,杀了辽南王给芳晴姑姑报仇便是!” 若不是药物控制,疯妃疯不了这么多年。 女游医神色平静:“我开的药不会叫人察觉,疯妃用药后只认得那丫头,是她地位稳了,翅膀硬了,心思也多了……” 前朝旧部躲出关外后,并非什么都没做。 早些年太皇太后发疯后,偶尔还会恢复神智,她们想从内部瓦解大宣朝,让大宣内斗,一个对先皇满怀恨意的儿子会是一把最好的利器。 所以就下药让大皇太妃一直疯下去,方晴再煽风点火,先皇自己又不是个东西,封朔也没让他们失望,成功成长为可以威胁天子的一方藩王。 太皇太妃出宫后,太皇太妃这步棋其实就已经废了,毕竟已经不能再借太皇太妃挑起封朔和皇帝的矛盾。 女游医曾传信让方晴不再跟着太皇太妃,以太皇太妃服用疯药对她的言听计从,只要方晴想,离开不是难事。 但方晴不肯,一开始她以为是方晴伺候太皇太妃这么多年有了感情,后来听闻太皇太妃一直疯着,才知道方晴并没有停止给太皇太妃用药,她跟在太皇太妃身边,显然是别有所图。 女游医思索着这些的时候,封府大门打开,街上很快涌入大批铁甲卫,跟着女游医的男子神色明显有些闪躲,慌道:“姑姑,怎么办?” 女游医倒是一脸泰然自若地带着他往回走,只低声呵斥男子:“别把你的心思写在脸上。” 男子点头,可还是控制不住偷偷打量那支军队。 邢尧亲自领兵准备去琵琶巷,见那男子一直拿余光瞟他们,贼眉鼠眼的,颇为可疑,当即喝了声:“站住。” 男子瞬间身形僵住。 第111章 西州城因为大量的难民涌入,早就封闭了城门,修筑城防时外来的青壮年男子全去了,封朔让底下的人登记了名册,现在要盘查一个人很容易。 女游医没料到这支铁甲卫的头子这般敏锐,在邢尧驭马过去时,就先给了跟随她的男子一个眼色。 等邢尧到了跟前,她才做出一副普通民妇的茫然面孔:“军爷,您叫我们?” 邢尧用马鞭指着跟随女游医的男子:“抬起头来。” 这男子不过十六七岁,是前朝旧部中的后辈,先前一直在关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两腿抖得厉害,僵硬抬起头来。 邢尧问:“哪里人?” 不等男子回答,女游医便满脸堆笑道:“军爷,这是我大侄子,南边打仗了,逃难过来的……” 邢尧不耐烦打断她:“户籍文书可有?” 女游医道:“户籍文书没在身上,他现在兴安侯手底下做事,军爷若不信,可去吉祥客栈问问……” 吉祥客栈便是兴安侯落脚的地方。 男子听女游医这么说,忙从身上翻出兴安侯的令牌。 邢尧瞥了一眼,没表态。 要查这男子,得过兴安侯那一关,邢尧心知因为封朔拒了兴安侯县主、转头去楚家提亲一事,兴安侯正恼着,这时候再去触霉头,兴安侯必然又得发作一番。 他半眯起眼,问那男子:“姓甚名谁,哪里人?” 男子不敢直视邢尧的目光,又去看女游医,女游医给了他一胳膊肘,“你这孩子,看我作甚?这么打个人了还怕羞不成?军爷问你话,你快答啊!” 男子这才磕磕绊绊道:“回……回军爷,小人崔安,兰州吴郡人。” 女游医帮腔道:“军爷,这孩子怕生。” 邢尧没接她的话,反问:“你二人在此作甚?” 女游医脸上堆着笑道:“我前些日子在这边成衣铺子里订做了一身衣裳,今天来取。” 邢尧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哪家成衣铺子?” 女游医指了姜言意铺子边上陈娘子的铺子,“就是这家。” 邢尧吩咐一名护卫:“把铺子老板娘叫出来。” 陈娘子见官兵进铺子里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正有些忐忑,出了铺子后,邢尧便指着女游医问她:“这妇人先前有在你铺子订做衣裳?” 陈娘子经常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有时候想省几个炭钱,就没烧炭盆子,手上冻疮都长了不少,在女游医那里买过涂抹冻疮的膏药,这女游医还经常问起隔壁姜言意铺子里的情况,陈娘子对她印象颇深。 这一片的铺子,后面附带的都是小宅子。 但姜言意铺子里边除了原本就带的那套小宅子,还打通了封府的西跨院,住的人也多。 楚忠、楚言归和陈国公平日里都在西跨院,鲜少出门,外人甚至不知他们住在这里,陈娘子对这些也不清楚。 女游医先前借着给姜言意刮痧,进去看过院子的格局,他们的人又盯到姜言意带着霍蒹葭来过这铺子。 她是想从陈娘子嘴里旁敲侧击问出霍蒹葭是不是住在姜言意这里,可惜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为了不让陈娘子起疑,才订做了一身衣裳。 所以此刻邢尧问起,陈娘子便点了点头:“有,就几天前的事,不过我手上堆积的活多,还没做好。” 陈娘子狐疑道:“方大夫您先前不是说不急么?” 女游医笑道:“正巧走到都护府大街这边来了,便顺道过来看看。” 这一通盘问下来,除了那名男子竟在兴安侯手底下做事,别的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但兴安侯目前不能开罪,邢尧还赶着去琵琶巷,便放了女游医和那男子离去。 女游医和男子点头哈腰目送邢尧带着铁甲卫离开后,才强装镇定四处走走逛逛,慢慢离开都护府大街,待拐进巷子里后,女游医才气得给了男子一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男子捂着被打的脸,低下头去:“对不起,方芷姑姑。” 女游医叹了口气:“罢了,早知道姜尚书那好女儿能被辽南王看上,我当初给她刮痧时就该下毒牵制住她。如今她那宅子里看着只有个傻丫头看家,暗处却不知有多少高手盯着,贸然进宅子找羊皮卷轴是不可能了,只盼着霍家那丫头把东西随身带着的,不曾交到姜家女儿手上。” 趁姜言意姐弟和府上的高手出门,潜进宅子里找霍蒹葭那张羊皮卷轴,才是女游医今日到都护府大街的主要目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些暗处的高手压根没撤走,不得已才放弃了这计划。 等女游医方芷和男子回到吉祥客栈时,兴安侯身边的常随迎面走来便道:“侯爷在楼上等候方神医多时了。” 方芷点了一下头:“有劳。” 常随向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方芷上了客栈二楼,跟随他的男子要一道上去,被常随拦了下来,男子面上有些恼怒。 方芷见了,只道:“崔安,你就在楼下等我。” 男子这才作罢。 客房里,兴安侯着一身儒雅长袍,身前摆着棋盘,似在自己跟自己对弈,方芷进屋时,他手中的黑子刚好封死一片白子。 方芷率先开口:“见过侯爷,侯爷果真威仪不凡。” 兴安侯吩咐左右:“给方神医看座。” 侍从很快端来了椅子,方芷落座后,兴安侯便道:“西州又开始全城戒严,辽南王可不是只纸老虎,方神医一行人躲在老夫这里,辽南王若彻查下来,老夫也不好交代。” 方芷听出兴安侯是想索要藏宝图的意思,道:“皇陵里藏了大齐国库一半的金银财宝,这些都不够侯爷交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