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帝活着的时候,曾因纵欲过度而大病一场,病好后他便开始求长生,招了无数方士炼丹,还搬空了国库建一座助他登仙位的皇陵,闹得民不聊生。 为了修建皇陵,在民间抓了不少铁匠去当壮丁,传言整个皇陵里的地砖都黄金融成的,里面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只不过皇陵地势隐秘,竣工后,从底层的铁匠到监工的官员一律被砍了脑袋封口。 负责皇陵设计的总工程师绘了两张图藏在羊皮里,一张是前往皇陵的地图,一张是皇陵内部构造图。 总工程师死后,羊皮卷轴最先是落到了前去传旨的太监手里,后来大齐覆灭,羊皮卷轴也不知所踪。 齐帝终是没能葬进他秘密给自己修建的永生皇陵里,被大宣朝的开国皇帝封佐曝尸荒野喂狼。 前朝旧部不敢替齐帝收尸,只在关外给帝后立了衣冠葬,这么多年,一面暗访姜言惜的下落,一面找皇陵藏宝图。 多年来一直了无音讯,最近羊皮卷轴才又因战乱,被一群盗墓贼从坟墓里挖出来,再兴波澜。 兴安侯手上捏着棋子,面上笑呵呵,眼底全是老辣:“皇陵是否存在且不提,那张藏宝图,方神医总得先叫老夫瞧见了,知晓这并非虚物才是。” 方芷道:“侯爷且看绿林为争夺这张图掀起的腥风血雨,便知晓那是不是虚物了。” 兴安侯道:“方神医所言甚是,可整个绿林都在争,老夫如何确认藏宝图就在你们手上。” 方芷直视着兴安侯:“侯爷,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您有兵马,我有银子,咱们举旗,他封家就是一群乱臣贼子,咱们在民间一呼百应,我何须唬弄侯爷?” 兴安侯大笑两声:“方神医果真是女中豪杰,不过依方神医所言,这天下将来如何分?” 方芷道:“侯爷过誉,您膝下无子,可从旁支过继一个小子到名下,我别的不求,只要他娶公主,您登基后,拟定圣旨,将来传位给公主的孩子就行。” 算是兜兜转转一圈,皇位又回到了大齐皇室的手中。 齐帝虽荒唐,可大齐根基深厚,一些臣子也想扶持幼帝登记,只可惜还没付诸实践,先帝封佐便反了,屠光了大齐皇室。 一些前朝老臣宁死不肯变节,得知大齐还有血脉在,这才隐居关外,想着有朝一日推翻乱臣贼子的政权,重建大齐。 她们把姿态放得这般低下,兴安侯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他真心实意前来西州同封朔结盟,封朔却那般羞辱他,而今有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何须再处处受掣封朔,当他的马前卒? 兴安侯的算盘打得好,便是到时候一口气吞不下大宣的江山,几分天下,他守着前朝皇陵那些金银珠宝当个土皇帝也无妨。 方芷一通舌灿莲花,稳住了兴安侯后,才去看姜言惜。 经历过前几次的搜查后,黑户全都登记造册,若没有兴安侯庇护,她们根本无处可藏。 姜言惜已然是梳洗更衣过的,两手抱膝蹲坐在床角,一听见有人开门,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她被关了月余,虽不曾受刑,可还是消瘦得厉害,下巴尖了下去,便显得一双眼愈发大了些。 方芷看到那双跟记忆中的黎皇后如出一辙的眼睛,鼻子一酸,叫到:“公主,奴婢可寻到您了,您这些年受苦了。” 姜言惜眼底全是戒备,“你叫我什么?” 方芷红了眼眶:“公主,您是大齐公主啊!” 姜言惜抿紧嘴唇,“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我爹呢?” 前去救人的前朝旧部打的是姜尚书的名号,姜言惜才跟着她们走了,但被偷偷摸摸带到这家客栈,她多次问起姜尚书都没人回答她,她也发现了不对劲。 方芷见姜言惜这般,想到死去的黎皇后,心痛不已,噙着泪道:“当年镇国大将军造反,皇后娘娘为了保下您,让太医用药箱把您偷偷带出宫,您才得以被姜尚书收养。” 听到“姜尚书”三个字,姜言惜眼神终于变了变,但还是戒备居多:“我爹在哪儿?” 方芷只得先稳住她:“姜尚书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大牢,京城的线人已经在想法子救人。” 姜言惜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方芷痛心道:“公主不妨想想,我骗您作甚?” 姜言惜无措抱紧了双膝,她从小就被姜夫人苛待打骂,被嫡出的弟弟妹妹欺负,只因为她是个庶出的,现在却突然有人告知,那个卑贱的庶女并非她的真实身份。 一时间,她只觉这命运可真是可笑之极。 她若真是前朝公主,曾经唯一疼爱她的父亲根本不是她父亲,那些经年累积下来的恨意和委屈,仿佛都成了她本该承受的。她也没资格再去恨去怨刻薄她十几年的姜夫人娘三。 她跟封时衍之间的一切又算什么? 姜言惜五指无意识掐破了掌心,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血,她失控冲着方芷吼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不是!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 凭什么!在经受了这么多屈辱和苛待后,她连恨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去恨? 这荒唐至极的人生,她就合该承受这一切么?被命运如此捉弄么? 方芷见她情绪失控,有些癫狂的模样,赶紧用银针扎在她穴位住,姜言惜这才昏睡了过去。 方芷长叹一声,没忍住眼中的泪意,揩了揩眼角。 等她走出房门后,守在门外的崔安迟疑道:“方姑姑,这真是公主么?会不会是写那封信的人的圈套?” 他们一直都没找到前朝公主的下落,一月前才陡然收到一封匿名书信,信上说姜尚书的庶长女便是当年送出宫的公主。 方芷冷冷扫了崔安一眼:“虽不知寄信人身份,但我已经亲自核实过。姜敬安入狱后,京城那边林太傅也寻机会跟他确定了,姜敬安亲口承认的这便是公主,她胳膊上也有红痣胎记,你在怀疑什么?” 林太傅是前朝旧臣,也是前朝旧部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崔安立马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了复国拼命,他听到姜言惜这样歇斯底里否认,心中不忿罢了。 方芷警告他:“看好公主,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崔安低头应是。 封府。 封朔审讯完犯人回来时,脸色比姜言意想象中还要沉郁。 她问:“审讯不顺?” 封朔摇了摇头,邢尧的搜寻还没楚结果,他不想细说,姜言意便也没再问。 她在回廊外站了有一会儿了,头发上、衣领处都沾了不少细碎的雪花。 封朔帮她一点点把头上的雪花拂去,回廊外种了几株寒梅,皑皑白雪中一点红,很是惹眼,但在这一刻都成了她的陪衬。 姜言意脸上原本白嫩的肌肤被风吹得有些微红,比起她平日里的明艳,眉宇间多了一缕愁绪,更看得人心生怜惜。 封朔用手背碰了碰她面颊,发现她脸上冰凉一片,眉心拧了起来:“在外边站这么久不冷么?” 院子里没人,姜言意脸贴着他温热的手背,没有退开,像是一个人徒步走了很久,突然找到了倚靠:“大夫在给言归针灸,我心里闷得慌,出来吹出风舒服些。” 封朔手下移,落到她后背,用了些力道把人拥进自己怀里:“言意,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姜言意以为他是怕自己吓到了,道:“我没事,也没被吓到,就是想快些结束这一切,不想再因为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担惊受怕……” “我知道。” 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是他被吓到了。 马车冲向她的那一瞬间,他心脏几乎骤停。 也是生平第一次,恨不能把人大卸八块。 他们怎么敢动她? 怎么敢! 姜言意能敏锐察觉到封朔的情绪变化,虽不知缘由,但下意识觉得应该跟今天的这场刺杀有关。 她侧脸贴着封朔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有些难过道:“封朔,我真的没事,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 “姜言意,你告诉我什么是拖累?” 封朔一只手抬起她下颚,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姜言意突然吃痛闷哼了一声。 封朔赶紧松了揽在她腰间的手的力道,拧眉问:“在马车上被撞倒了?” 姜言意一点也不想面对封朔担忧的目光,哭丧着脸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草包小废物…… 楚言归的木质轮椅在马车上,楚忠调转马车时,轮椅撞过来刚好撞到了她腰椎上,当时只疼了一下,现在倒是一碰到就疼。 封朔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把人打横抱起就往自己院子里走。 姜言意知道他八成是带自己去上药,二人虽定了亲,但到底是还没成亲,怕被人瞧见了说闲话,急得直拽他衣服:“只是撞到了一下,不严重的!我回去让秋葵帮我抹点跌打损伤的药膏就成。” 封朔不说话,脚下步子也没停。 等到了他自个儿的院子,他把姜言意放到软榻上,从柜子里找出上好的化瘀药膏,才盯着又怂又囧的某人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姜言意被他这句话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说的是想自己上药。 第112章 她腰侧有巴掌大一块淤青,因为肤色太过白皙,看着吓人,疼倒是没那么疼。 封朔吓唬完她,还是出了房门,让一个老嬷嬷进来给她抹药。 姜言意趴在褥子上,老嬷嬷手上抹了药油给她推拿按捏,她侧着脸看对面的书橱,他书橱里有什么书,不知不觉她已了如指掌。 在一起久了,似乎无形之中就会形成一种默契,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没说出口的话,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封朔审完车夫,她问起时他却没有多言,显然那场惊马不是皇帝安排的。 她在西州得罪过的人,算一算也只有胡家和来福酒楼的徐掌柜。 胡家已经彻底倒台,来福酒楼的掌柜是个生意人,在生意上跟她有龃龉,却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谋财害命的事情来。 如意楼开张时遇上闹事的,她派了人前去跟着,得知那是兴安侯底下的人,但解围的又是兴安侯县主,后面兴安侯县主也曾多次来过如意楼,对她和楚淑宝两姐妹都很热络,似乎对那几个闹事的人身份并不知情。 那场闹事或许是兴安侯想给自己女儿出口恶气。 这样想来,今日的惊马不会是兴安侯的手笔,毕竟她就算死了,封朔早已认兴安侯县主为义妹,也不可能娶她,兴安侯这么做是平白惹得一身骚。 姜言意把所有可能跟她有过节的人都想了一遍,还真想不出是谁是要置她于死地。 老嬷嬷给她上完药,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她自己爬起来穿好衣物才走出房门。 院外。 邢尧亲自去了琵琶巷一趟,把那边的情况告知封朔:“关押前朝余孽的的宅子边上一户人家家中起了大火,有人借着大火燃了大量迷烟,迷倒了宅子里的守卫,这才把人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