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火势蔓延,整条巷子都是逃命和救火的人,混乱不堪。 封朔负手站在一株雪松下,看着松针上的落雪不知在想些什么:“迷烟的来源可查到了?” 邢尧摇了一下头。 封朔似乎早有预料,面上并不见怒色。 邢尧继续道:“除了兴安侯落脚的客栈,属下已带人全城搜寻了一遍,没找到人。” 兴安侯是只老狐狸,看着和善,却最会装腔作势,查他落脚的客栈,摆明了就是不再信任这位盟友,邢尧不敢擅作主张。 他想起遇到了那个妇人和男子,道:“不过属下出门前,发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子鬼鬼祟祟在都护府外,那妇人是个游医,小子贼眉鼠眼的,拿不出户籍文书来,但身上有兴安侯的令牌,属下没敢擅自扣留。” 他顿了顿,问:“要不属下带人去吉祥客栈走一趟?” 封朔答非所问道:“兴安侯麾下的大将宋征把女儿送去了路泊那里,现在如何了?” 兴安侯没把女儿嫁给封朔,到底是对这场结盟不放心。 封朔麾下有两虎将,一是韩拓韩路泊,路泊是他的表字;二是安永元。 这两人虽都是人中龙凤,可家中都已经有了正妻,兴安侯也舍不得让自己女儿与人为妾,便让麾下一员猛将宋征把女儿送去跟他们结亲。 安永元在军中的凶戾程度仅次于封朔,脸上还破了相,宋征自然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受苦,选了跟韩家结亲。 韩路泊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但生得一表人才,又是个油腔滑调的,在风月场上是老手,少有姑娘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邢尧道:“据说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娶妾不比娶妻,韩拓娶宋家女儿时,挑了个吉日,一顶小轿就把人抬进门了,宾客都没请。 封朔听到有孕,挑了下眉:“那小子动作倒是快,让他稳住宋征。” 兴安侯想通过姻亲关系把韩拓套过去,封朔倒是看上了他麾下宋征这员猛将。 邢尧跟了封朔多年,多少能猜到他几分心思,瞬间明白了为何封朔不让他直接去查兴安侯,而是问起宋征,惊疑道:“主子是想用宋征将兴安侯取而代之?” “他自寻死路,本王成全他罢了。” 封朔语气算不上冰冷,但邢尧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一直以为是封朔受掣兴安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先礼后兵。 兴安侯手上有五万兵权,宋征最得他重用,独得一万兵权。 派陆临远前去渝州游说兴安侯时,封朔就已经做好了若是游说不成,就让兴安侯底下的人顶了兴安侯位置的打算。 他若直接接管兴安侯的五万大军,或许还有兴安侯旧部会心怀怨恨,让兴安侯麾下的人接管,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封朔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邢尧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前朝余孽十有八九就躲在吉祥客栈,兴安侯死在了客栈,对外还能宣称是前朝余孽下的毒手。 权术永远和光明磊落不沾边。 成王败寇,谁赢了,谁就是后世史册上被歌功颂德的一方。 他抱拳道:“属下这就去部署。” 封朔点了一下头,又道:“让陆临远来见我。” 邢尧虽不知封朔的用意,但还是领命退下。 离开前他看到封府的小厮搭着木梯在檐下下挂灯笼,茫茫大雪中红彤彤的一团,很是喜庆。 算算日子,离过年没几天了,但注定有人过不了这个新年。 * 邢尧离去后,封朔才看向文竹丛遮挡的廊下,“出来吧,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姜言意慢吞吞挪出去,有些尴尬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在?” 她上完药出去找封朔,见他在外院盯着一棵雪松出神,本想走过去吓吓他,怎料刚走到这儿,邢尧就过来了。 听他们谈起政事,她本想避开的,但封朔背对着她,邢尧却是正对着她的,她往回一走,邢尧可不就发现了她,只好猫着腰躲在文竹丛后面。 封朔说:“闻到味道了。” “味道?”姜言意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 虽然天很冷,大锅烧水也不方便,但她洗澡还是洗得很勤的,不至于身上都有味了吧? 她嗅完发现封朔嘴角绷着笑,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抡起粉拳捶他:“你骗我!” 封朔轻易就捉住了她的拳头,俯身在她鬓边嗅了嗅:“没骗你,真有味道,不过是香的。” 姜言意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调戏了,闹了个大红脸。 她转移话题:“姜言惜被兴安侯的人救走了?” 难怪他之前脸色难看。 封朔看出她的小伎俩,知道她面皮薄,没拆穿,“是前朝余党,兴安侯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便是了。” 姜言意听到前朝余党潜入了西州,还跟兴安侯接上了头,心中也是一惊,她敏锐抓住了一点:“兴安侯为人圆滑,他如今还在西州地界,是得了什么好处,才敢冒这样的险?” 这一点封朔也没想通,前朝旧部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她们能给开出什么让兴安侯心动的条件? “收网后自会审问出来的。”他低头看着姜言意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姜言意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触角轻轻触碰了一下,这是她先前说的话。 正百感交集,封府的管家福喜从垂花门处走来,给她和封朔都见了礼,才对她道:“楚姑娘,门外有个自称姓霍的姑娘找您,说是您的丫鬟。” 姜言意一听姓霍,便猜到是霍蒹葭了,她问:“是不是脸上有红色胎记?” 福喜点头应是。 姜言意道:“是我的丫鬟。” 她借用封府的花厅见了霍蒹葭,霍蒹葭一身狼狈,手上脸上都沾了不少血渍。 “这是怎么了?”姜言意看到她这一身也吃了一惊,以为她受了伤,忙吩咐门口的小厮:“快去叫大夫。” 霍蒹葭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脸:“东家,我没受伤,这血不是我的。” 姜言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蒹葭低下头,有些愧疚道:“听说东家险些被马车撞到,是我害了东家,没处理干净尾巴,叫东家也被人盯上了。” 姜言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霍蒹葭从怀里掏出那卷羊皮卷轴:“我爹走了一趟镖,要送的货物就是这羊皮卷轴,我们被追杀了一路,最后我爹和收货的人都死了,我找不到人交货,便一直把这卷轴带着。” “今日有人杀到面坊来抢这卷轴,我才知道东家也遇险了。” 以姜言意博览小说多年的经验来看,但凡有什么卷轴,那八成都跟宝藏有关。 如果去抢卷轴的人跟今日驾马车撞她、以及劫走姜言惜的是同一伙人,那么她八成就知道兴安侯为何要下水了。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霍蒹葭手上的东西是不是藏宝图。 姜言意问:“蒹葭,这卷轴你打开看过吗?” “打开过。”霍蒹葭顺手就把卷轴拆开了,一张泛黄的羊皮,上面什么都没有。 姜言意看到还愣了一下:“这羊皮上原本就是空白的?” 霍蒹葭点头:“我用水淹过,也用火烤过,上面一直都是空白的。” 霍蒹葭跟着她爹走南闯北,自然也听说过有的字迹要沾水或用火烤着才能看见,她爹死后,她想弄清这羊皮卷轴里藏了什么,就试了各种方法,可惜都没成功。 当初火烤时,还把羊皮卷烤焦了一块。 姜言意一时间也思绪纷乱,难不成霍蒹葭手上的羊皮卷轴只是个幌子? 她想着若是去抢这卷轴的人还活着,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便问:“今日杀去面坊的人还有活口吗?” 霍蒹葭拍着胸脯道:“东家放心,我下刀准得很!一刀一个脑袋,一个活口都没有,全死光了!” 姜言意:“……” 看着小姑娘颇为自豪的神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13章 姜言意缓了缓道:“蒹葭,这羊皮卷轴交给官府去处理,你看如何?” 霍蒹葭点头:“这东西落到旁人手中指不定会招来祸端,交给官府再好不过。” 她摸了摸自己背后那把大刀的刀柄,眼神像一头小狼:“我只有一个请求,若是抓到杀我爹的那伙人,里面有个女游医,我要亲自砍她脑袋!” “女游医?”姜言意拿着羊皮卷轴的手一顿。 霍蒹葭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挡住了眼,只有嘴角抿得死紧,显出几分倔强:“那游医擅做迷香迷烟,我爹就是着了她的道!” 姜言意忙问:“你说的那女游医,身形相貌如何?” 霍蒹葭用手比划了一下:“是个年近不惑的妇人,比东家你矮半头,大概这么高,中等身材。” 霍蒹葭描述的这些,跟姜言意之前遇到的那名女游医都吻合,方才她又听见邢尧说琵琶巷遇袭有人借着火势烧了大量迷烟。 先前在集市也遇到女游医买了好几人份量的食物…… 姜言意神色微变:“会抓到凶手的。” 她看着霍蒹葭一身血衣,道:“你先去隔壁找秋葵,梳洗换身干净衣裳。” 霍蒹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听话回去。 姜言意快步走出花厅,问了封府的下人得知他在书房,过去把羊皮卷轴的事告诉封朔后,道:“城内有个姓方的女游医,她住处应该还藏了同伙,她们八成就是劫走姜言惜的前朝余党。” 原书中在关外村落里认出姜言惜是前朝公主的,便是一个姓方的女神医。 姜言意先前一直没往关外的前朝旧部这个方向去想,毕竟在原书中那是男女主到了关外才触发的剧情。 但结合目前的线索看来,那姓方的女游医,就是原书中给女主配药、让女主差点毒死皇帝封时衍的女神医无疑。 女游医一伙人抢夺霍蒹葭和她爹押镖的羊皮卷轴,显然是想以此为筹码同兴安侯合作。 战火一起,苦的永远只是最底层的百姓,目前天下是三方割裂的局面,东南是樊威和信阳王一党,西北是封朔,中部是新帝封时衍的势力。 三方各有掣肘,虽一直不得太平,但为了保存实力都不敢下死力气去打,战火蔓延范围有限,不会殃及更多的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