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下,屋内摆设无一不贵重精致异常……这分明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啊。 许明意脸上的震惊俨然已经装不下了,到了极致,就显得呆滞起来。 阿珠只当她还迷糊着,毕竟姑娘这一睡就又是一天一夜。 “你们姑娘醒了?” 此时外间传来一道男孩子的声音。 “是公子。”阿珠轻声提醒着。 许明意呆呆地道:“叫他进来让我瞧瞧……” 阿珠愣了愣,却还是立即点了头。 “让我进去作何?这成何体统?”许明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嘴上不耐烦地道:“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府里没有的,我好叫人赶紧去给她买回来!” 再耽搁一会儿,谁知道她会不会又睡着了。 母亲让他管着许明意,他今日一早就等在了这熹院的书房里,听到动静就过来了——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个“管”字,着实是他这不省心的姐姐近来愈发胡闹,脾气也愈发暴躁,摔东西都是小事,前日里竟还朝自己扇耳光,说是想叫自己清醒些! 只是刚扇完那两巴掌,两眼一闭人又倒头睡了过去…… 然而,母亲说是叫他来管人,实则不过是随时等着伺候许明意罢了——只说是丫鬟腿脚慢,满京城跑腿买东西什么的没人能比他更在行。 许明时正想着这些,忽听得有脚步声从里间传出。 是许明意跑了出来。 她披散着一头乌发,一把就抱住了那矮她一头,不过十来岁的男孩子。 “……”她跑得急,将许明时生生撞得后退一步,此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明时,姐姐好想你!”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升天了,还是在做梦,然而无论是什么,她只想说真话——许家满门冤死,她独自一人活着的这数年,每一日都盼着能再见家人一面,能抱一抱他们。 “行止这般无状!你是疯了不成!” 眉眼初显俊朗的男孩子回过神来,蓦地将她推开,犹如在看待疯子一般看着许明意。 许明意眼睛红红,却是笑望着他。 许明时:“……” 这种老奶奶看孙子的眼神,能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管不住了,真的管不住了……! “父亲和母亲呢?还有祖父——我想见他们。”许明意生怕一场梦醒来一切都消失不见,此时显得极为急迫。 “……”许明时更是呆若木鸡。 “姑娘您忘了,老太爷还没到京城呢,前日里来信,只说还得四五日呢……”阿珠强压下震惊,开口道:“这个时辰,老爷自是在礼部的。至于夫人……” 说着,看向许明时。 许明时接过话:“在打马吊……” 但母亲在做什么根本不重要啊! 令人惊掉下巴的是……许明意竟喊了“母亲”二字! 若说这世间匪夷所思的事情非要他信一个的话,他宁可选择相信明日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所听见看见的。 所以,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竟然叫他连这种梦都敢做了! 镇国公府世子院中,正在与人打马吊的崔氏听了大丫鬟青樱来禀,说是许明意醒了,手中出牌的动作一顿,道了句“知道了,好生伺候着”。 青樱却道:“可姑娘说想见夫人。” “她想见我?” 崔氏意外不已。 这丫头主动想见自己的时候可不多。 莫非是想叫她过去吵架提神? 这么想着,又听青樱拿复杂的语气道:“……说是一觉醒来,想母亲了。” 崔氏:“……” 想母亲了? 她想母亲了! 崔氏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手里的马吊它突然就不香了! “我这女儿黏人得紧,叫诸位见笑了。那个,今日就先不打了,咱们来日再约……”崔氏急匆匆地留下一句话。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 镇国公府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始黏崔氏这继母了? ……且好歹打完这一局啊! 说好的满京城打马吊上瘾第一人呢? 崔氏带着丫鬟往熹园去,待到了院子前,却忽然又顿下脚步。 她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会不会给那丫头一种呼之即来的廉价感? 不行……她越想越觉得“想母亲了”这句话,根本不像是那丫头说出来的话,或是拿来讽刺她的? 可这丫头性子虽倔,脾气也不好,却一贯直来直去,讨厌便是讨厌,压根儿也不是那种会阴阳怪气来刺人的孩子啊…… 总之为了尊严起见,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 见自家夫人耐着性子耗时间却又等不及进去的模样,青樱默默望天。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崔氏才迈着步子,端着嫡母的架势从容地走了进去。 然而刚一靠近前堂,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一双等了许久的眼睛极快地找到了她,四目相对片刻,她只听得一声似饱含了无尽思念与心酸的“母亲”,而后就被许明意扑了个满怀。 崔氏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 她僵硬而缓慢地转动着脖子,看向自己的儿子,那眼神仿佛在说:儿子,我慌了。 许明时:……谁不是呢。 第003章怪病 “这是怎么了……可是睡得太久,做噩梦了?” 崔氏自认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然落在许明时耳中……他还从未听过母亲拿如此温柔谨慎,像是生怕打碎了什么脆弱的珍宝一般的语气同谁说过话! “嗯……做了一场极长的噩梦……”许明意声音哽咽胡乱地应道。 生前所历,确实犹如一场噩梦。 而至于为何死后还能继续做梦,她亦是惊诧无解,毕竟也是头一回死,没有经验,这般局面也是她不曾料想到的。 只是不知这梦会不会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紧紧抱着崔氏不肯松开。 察觉到她的不安,崔氏颇觉心疼,是比打马吊输了一千两银子还要心疼的那一种。 她轻拍了拍女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不打紧,只是梦而已。从今日起,那些鬼怪奇谈的书且莫要再看了……” 都怪二叔净出馊主意,说是看那些玩意儿能提神,才吓得小姑娘做起了噩梦。 想着又道:“若当真害怕得紧,就去我那里睡几晚……” 母亲可是这世间最有力的庇护,有母亲在,孩子才能心安嘛。 许明时听得抽了抽嘴角。 母亲还真是擅长趁虚而入啊。 只是这情形委实怪异得很,他忍无可忍地出言打破:“到底还要不要我去买吃食回来了?若是不用,我便要回去看书了。” 依旧抱着崔氏的许明意摇头。 她不饿,更加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吃东西上头,她只想同家人多呆一会儿,多说些话。 许明时:“你昨日不是说想吃清风楼里的冰粉?” 清风楼的冰粉吗? 晶透冰凉的红糖冰粉,上面盖些弹口韧道的小圆子,现铺了一层新鲜的花生西瓜碎及葡萄干……舀上一勺送入口中,甜而不腻且清爽解暑。 许明意从崔氏怀中将头探出,眼里还挂着泪,看向许明时:“除了清风楼的冰粉和翡翠虾仁饺子,还要郭记的包子和枣糕……再有河市街的脆皮烤鸭,记得要片得薄一些,多要几张春饼……” “……你吃得下吗?” 且这些地方离得不近,这是故意要累死他? 崔氏眼一瞪:“怎么就吃不下!快些去,冰粉记得用冰块隔着,鸭肉不能凉了!” 昭昭想吃,便是把满京城可吃的东西都买回来,一样只尝半口也是使得的。 许明时面上不耐,却还是没有耽搁地带着小厮出府去了。 许明意吃了个大饱。 崔氏则因管家寻了来,说是有要事,暂时唯有先回去见了人,只又说定晚间再来陪着。 哎,女儿太黏人也是件麻烦事啊。 但她还受得住,不妨且黏得再厉害些吧。 崔氏走后,阿葵端了药进来。 “这是什么药?”许明意问。 阿葵愣了愣:“自然是拿来治姑娘嗜睡之症的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