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师父涂山公公,在关键时刻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一把推开了连掌事,俯身在颜鸢面前行礼:“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息怒,莫要与这蠢东西一般计较。”涂山公公抬起头,笑容可掬:“奴才已经为娘娘准备了温补的药膳,眼下正在御膳房热着,稍后便会送往望舒宫。”他说话时,连掌事在边上不停地磕头。颜鸢:……这银叶羹大约本来是要给宋莞尔喝的,这位球形掌事的马屁拍到这份上,不能说是拍到马腿了,简直是拍到了铁蹄,真可谓是倒霉到家了。颜鸢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笑出来,于是目光转向他身前的那位太监。这位太监看起来五十上下,衣着少有的华贵,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她好奇问:“你是谁?”太监俯身行礼:“奴才涂山,任职内务司总管,是这蠢货的师父,愿代他受过,还请娘娘责罚。”他俯下身行礼,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罢了。”楚凌沉道,“秋夜霜寒,皇后先回寝宫休息。”颜鸢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楚凌沉的手牵引着朝前迈开了步伐。楚凌沉一路牵着她的手,绕过了辇轿,直接走进深宫的暗影之中。所有人还呆立在原地。凉风吹过。侧旁停靠的马车上终于下来了一个水绿色衣衫的女子,正是往日里风光盖世的栩贵妃。此时她的脸色阴沉,如同暴雨欲来,连一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宫门口的众人。下了车她便直接上了辇车,很快也消失在了暗夜里。连掌事猛然一哆嗦,颤声问:“师父……这到底是……”宫灯下,涂山公公淡道:“中秋已过,变天本不是寻常事么?”……颜鸢就这样一路被楚凌沉牵着手,一路上也不知道招惹了多少惊恐的目光,她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要被戳烂了。好不容易挨到了望舒宫门口,她的手终于重获了自由。夜色下,楚凌沉松开了手,温凉的目光望着颜鸢。颜鸢觉得头皮发麻,艰涩道:“陛下……应该不需要入望舒宫了吧?”楚凌沉道:“不需要。”那还不赶紧走?这一路被目光凌迟得还不够吗?颜鸢干笑:“……那臣妾先行告退?”楚凌沉淡道:“可以。”颜鸢:“……”颜鸢沉默看着他。她大概可以猜想到,他方才不过是做一场戏,好把帝后和睦这个事情昭告天下,尤其是前朝与太后知晓。可是有必要用这么……肉麻的阵仗吗?颜鸢搓了搓自己的手心。她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实在是太累了,只想要尽快去躺平,一点都不想与他斗智斗勇了。颜鸢草草向楚凌沉行了个礼,出逃似的跑回了寝宫。夜色下,楚凌沉目送颜鸢的背影。洛子裘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楚凌沉的身后,他道:“灰骑已经抓回了秦见岳,转达了陛下派他寻人的意思,他应该不会再逃跑了。”楚凌沉默不作声。洛子裘顺着他的目光:“陛下终于想通了,要与娘娘举案齐眉么?”见楚凌沉不置可否,洛子裘轻道:“皇后娘娘确实更好。”宋莞尔与她的母族,终归都是新贵,论根基远不如颜家,更何况定北侯颜宙还有许多旧部,在朝中执掌着要位。军营里头的同袍之情,不比寻常关系。颜宙虽然如今已经卸了兵权,哪天他要是登高一呼,还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楚凌沉能放下对颜宙的成见,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今日这阵仗确实……洛子裘低笑:“陛下方才是故意的吧?”当年他带宋莞尔回宫,也只是用上了最高的礼仪,做出了一场浩大的声势,让盛宠之实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野上下。不像今日这般,牵着手带她步行回宫。动静虽小,却,更招惹流言蜚语。他本不抱希望楚凌沉不会回答,却没想到他低眉应了:“嗯。”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洛子裘勾了勾嘴角,顺势问道:“哦?陛下可有深意?”明明可以循序渐进,为什么要把娘娘卷到风口浪尖呢?楚凌沉淡道:“因为孤不想让她今夜睡得太过舒适。”洛子裘:???楚凌沉的视线越过洛子裘,落到望舒宫的院墙内,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弧度。自从颜鸢进去之后,宫墙里的灯火都似乎明亮了些,点点光亮在寒夜里面透着温存。她似乎总有办法随遇而安。就像在今日回程的路上。马车颠簸,鸟叫吵闹,她倚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头,身体蜷缩成一颗安逸的蘑菇。她竟然,接连睡过去了好几觉。……这一夜,流言如同楚凌沉所料的那样,飞快地在宫中散布。皇陵祭祀之前,当今皇后还只是一个后宫的摆件,人人都知道皇帝盛宠的是栩贵妃。栩贵妃本就容貌倾城,又对皇帝有着救命之恩,皇帝待她深情厚意,更是为了要立她为后,与太后娘娘险些就翻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