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萤流飞舞。
崔琰走进崔曜的院子时,下人都已经睡了。烛影摇晃,只崔曜一个人枕在竹编的摇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书上放着一副老花镜。
是《韩昌黎集》。此时正翻阅到《祭十二郎文》一篇。
崔琰心里一沉,细瞧起崔曜来。皱纹满布的脸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头顶上灰白的头发,好像戴着一顶小毡帽。
他这才惊觉父亲已不是当年的父亲,比他记忆里的老了许多。
“回来了。”
许是父子连心,崔琰还没站一会儿,崔曜便睁开了眼,声音苍老中透着疲惫。
他起了几次,都没能坐起来。崔琰见了,忙伸手将他扶坐在摇椅上,又拿了个靠枕给他垫着。
“老咯。”
崔曜自嘲道:“今日看书有【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一段。倒是贴切。”
“父亲万寿。”
崔琰从小饱读诗书,如何能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声音里便掺了些酸楚,一时沉默在那里。
崔曜摇了摇头。
“古来追求长生者众多,却从未听说有真正长生者。琰儿,父亲已经年过半百,朝中有多少人怕我,就有多少人恨我!爹可以关起门来安度晚年,但你怎么办?”
崔琰沉默了。
“就凭你,凭李承渊。就想把这天下旧貌换新颜?你知道皇上明明看过供词,为什么还继续把六部交给你爹?”
崔琰想了想,张了张嘴,还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皇上他还离不了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