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杀声。
嘶吼声。
擂鼓声。
刀光剑影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启明四年深秋,在铁甲洪流的裹挟下,西樾人被击退到了忻州以北,北境五州重回大周朝怀抱。
百姓们立在鲜血浸染的土地上,在漫无边际的硝烟中抬眼,透过重重阴霾,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同胞,黎明的朝阳,热泪盈眶。
轻影和李南絮乘马奔在西望山的林间,那时,北边的烟尘已逐渐落幕,南边正是繁华盛世,他们追着流光溢彩的祥云,停在了程家父母的坟前。
“阿爹,北境五州我们收回来了,您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轻影望着石碑上的名字,声音几度哽咽。
一切因缘际会皆起于漠北一役,那场仗带给世人的伤痛,像一根铁钉扎在心间,死不了,却叫人难受得无药可医。直至今日,新的漠北一役取得大捷,才彻底拔除。
可于她而言,那也是催促她成长的戒尺,是润泽她的春雨,一遍遍鼓舞着她,让她万事不惧。
也因为那场仗,他走上了送亲之路,在茫茫人海中与她相遇,从无尽的阴暗中笔挺站起,让信仰开出了正义之花。
头顶风轻云淡,落霞漫天。
李南絮的衣衫上落着斑驳的光影,他看了一眼轻影,面向尊长道:“阿爹阿娘,谢谢你们生出这么好的女儿,我会牢牢牵住她的手,敬她、爱她,共赴白头。”
“阿娘,女儿此生已觅得良人,我们携手走过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生死,所幸,苦尽甘来,他待女儿极好,您可以放心了。”
两人迎着微风相视一笑,牵着手一并朝山下行去,身后的影子摇摇晃晃,拉得老长老长。
他们先回了京,进宫去见了帝后。
李南絮向李南晟求了个恩典——以后除了帮大理寺办办案,其他的时间要去四处云游。
李南晟起初有些惊讶,他知李南絮是怀瑾握瑜之人,文武兼备,并不想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但顺着李南絮的视线看去,却看到一旁的水榭中,景王妃和皇后坐在一处,正和小皇子玩得不亦乐乎。
李南晟了然地笑了笑:“也是,你与王妃成婚多年,一直忙着在前线抗敌,至今还无所出,罢了,朕就允你偷偷懒,歇一阵吧。”
“多谢皇兄体恤。”李南絮拱了拱手,又执竿同李南晟钓起了鱼。
此次与多年前在东宫垂钓时的情境不同,李南晟不再为皇位发愁,李南絮也不再为旧案犯难。
他们之间变得和谐了许多,哪怕他们知道,这之间还是会有防备,会有利用,但他们接受了这种不完美,努力维持着兄弟间的友好。
身在皇家,他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谊。
“嫂嫂,有了身孕会有什么反应?”轻影握着小皇子软绵绵的小手,凑到皇后耳边,煞有介事问道。
皇后姓沈,是清流文官家的女儿,也是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按理说两人是聊不到一处去的,好在沈皇后很爱听轻影说江湖上的事儿,轻影每每回京,她都爱叫轻影进宫来坐坐。
“本宫记得,刚怀上琪儿那会儿,总是犯困,早上却醒得可早,胃里也总是难受,本宫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受了风寒,直到太医诊过,才知是有了身孕。”沈皇后说起这些时,眉眼一直带着和善的笑意。
轻影听着,摸了摸微微痉挛的腹部,她最近胃口不太好,还有些怕凉,这种感觉她从前没有过,心下生了一些怀疑。
但她没有多想,毕竟自己长途跋涉回京,恐怕也是累着了。
两人没有聊太久,小皇子才三岁多,正是好动的时候,拎着拨浪鼓就往李南晟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念叨着:“父皇,父皇。”
沈皇后不放心,也跟了过去,这一去,李南絮也不好久留,遂带着轻影先行离了宫。
两人乘马车行在长街上,李南絮见轻影一直囧着一张脸,道:“你若不喜欢进宫,以后我们少在安京待,多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走走。”
轻影:“皇后很温柔,我同她处得挺愉快,话说回来,殿下可从陛下那里得了假?”
“你猜?”李南絮笑了笑,捉住轻影的手,将人往身前拉了一把。
轻影一下跌到他身上:“战场上练了一遭,你现在的手劲儿是越来越大了。”
李南絮眉眼微拢:“弄疼你了?”
“没,就是觉得,晕乎乎的。”轻影攀着他,昏昏欲睡。
“沐凡,去请个太医来景王府。”李南絮冲马车外唤了一声。
沐凡应声,夹着马又去了一趟太医院……
轻影的确是有了身孕,太医说只有两个月,胎位还不稳,让她多休息,少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