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第171章
裴慢慢能听出陆泓景是为了哄自己才这么说的。
但也是事实。
如果陆泓景跟凌玥开口让他留下来,这种时候沈家真没什么胜算。
只是拒绝沈家会让裴慢慢内心充满愧疚,即便留在这里,也无法摆脱良心上对自己的谴责。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这个时期注定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裴慢慢趴在陆泓景肩膀上,小声又委屈地说:“……可是我,舍不得你们。”
陆泓景一边安慰裴慢慢,一边还要在心里安慰自己。
原本心里就挺难受的。
被小孩这么一搞就更难受更舍不得了。
陆泓景想了想,最后安慰的方式也挺别具一格:“……你当然得舍不得我们。”
“你要能舍得我们,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走了,我跟你妈得在家抱头痛哭好几天。”
但再难过也不妨碍裴慢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笑。
“……我才不会!”
又很烦这么说的陆泓景,破坏了此刻的气氛,搞得他快情绪错乱了。
听到小孩语气轻松了些,陆泓景也放松了些。
还好,还能哄好。
说明问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陆泓景道:“虽然爸爸这么说有点过分,要被你沈叔叔听到,他肯定又要暴跳如雷——”
陆泓景顿了顿,心里疑惑一秒。
这算在孩子面前说家长坏话吗?是不是教育不太好?
但转念一想,算了,说都说了,这话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随便了。
于是将很过分的话接着说下去:“可是对我们来说,能跟你在一起生活这十年,真的太好了。”
对沈家来说是非常惋惜后悔的事,但对陆家而言,就是一件不可改变的好事。
命运的安排令他们无从抵抗。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有怎样的经历,命运只需轻轻拨弄手指,搅起的风浪翻滚就能淹没他们的脖子,让他们使劲挣扎扑腾,却怎样都上不了岸。
但命运每一步的安排又都那么精妙极致。
对沈家而言,这似乎是件残忍的事,相识十年却始终没有相认。
可如果没有这十年,而是在与沈家相识的时候,沈家就将孩子认了回去,那裴慢慢只会成为一个在陆家借住了一年的普通过客。
那将对陆家非常残忍。
也许刚分开的时候会舍不得,但小孩会跟随亲生父母生活在首都,或者在国外,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会忘了他们。
感情是有。
可五岁小孩的感情能有多深刻。
五年后不忘,十年后也会忘了。
十年后相见,估计连他们长什么模样都不记不清了。
而他们也会成为普通又陌生的长辈,最多笑着说一句:你小时候在我们家住过一年呢,还记得吗?
裴慢慢会是什么反应呢?
也许是礼貌地说谢谢或忘了。
也许是全忘了,只会害羞地往父母身后一躲。
总之他们的缘分就这么尽了。
再也连接不上了。
但如果跟沈家不是从小相识,而是等裴慢慢长大后,沈家才出现。
那裴慢慢又未必会跟他们回去。
这对沈家来说就更残忍了。
可就是因为有了这十年的相识,小家伙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他们对“自己”多年的思念,才最深刻直接地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他能没有任何怀疑,能百分百确认自己的存在是被认可的,自己是被爱着的,顺利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而沈家不仅让裴慢慢看到了这些感情,也是亲眼看着裴慢慢长大,见证参与了裴慢慢的每步成长。
他们依旧拥有失而复得的惊喜。
这十年不算完全错过。
也给了陆家最好的情况。
不用担心裴慢慢亲生父母是什么可疑人物,也许别有所图,也许会让裴慢慢的生活质量下降。
他们可以很放心地让孩子回去。
而且要没这十年的相识,他们两家之间的相处未必能够融洽。
按照陆泓景跟沈厉川认识十年的情况来看,要是到现在才突然遇上,别说能这么同仇敌忾去找裴家算账了,估计他们之间还没打明白。
诚然,这不是完美的十年,现在的局面令大人跟孩子都无法全心高兴,心上总笼罩着一层遗憾沉重。
可从裴慢慢被弄丢开始,这事就注定带上这样的沉重。
对沈家来说,无论是早十年还是晚十年,他们能找回本以为死去的孩子,就是老天额外优待的一件事了。
命运安排的每一步,都落在了该去的,刚刚正好的位置上。
如果陆时祈跟沈雾深不是竞争关系,不认识对方,那无论在哪里遇上,他们都将只是擦肩而过,沈雾深更不会认识裴慢慢。
如果裴慢慢没有被凌玥选中,没有来到他们家,也许现在还在裴家的哪户亲戚家里遭受白眼,生活得窘迫而小心翼翼,与在首都或国外的亲生父母永远不得相见的机会。
但凡其中哪环差了一步,都无法跟现在的结果衔接上。
就像经过精密的计算。
每步都唯一,都不可替代。
陆泓景很难判定命运对裴慢慢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说好吧,偏偏给了他如此坎坷的幼年经历。
可说不好吧,还是让他遇上了他们。
过了十年的幸福生活后,又在他对亲生父母开始感到介意的年纪,立刻将他的亲生父母送来了。
幼年时的辛苦,十年来的幸福无忧,如今又面临成长后第一个艰难抉择——只能说命运似乎对他充满期待,却也相当严厉。
而陆泓景选择相信裴慢慢。
“现在是一段很艰难的时期,我们都被迫要对熟悉了十年的生活模式做出改变……但爸爸相信你能克服的,你有这样的能力。”
就像五岁那年,小家伙只身来到他们家,最后成功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
他看上去怯懦弱小,实则坚韧步不拔,小小的身躯里,永远充盈着勇敢的毅力。
陆泓景抱着裴慢慢在客厅里来回地走,说了很多很多哄孩子的话。
小时候还真没这样哄过,长大后反而哄上了。
哄了近一个小时,裴慢慢终于趴在他肩上睡着后,陆泓景这才松口气,将他抱回房间,轻手轻脚地将他放下。
也很久没看到小孩睡着的模样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脸颊软绵绵肉嘟嘟的,看上去很好掐的样子。
不到离别的时候,总以为时间会有很多很多。所以不惧浪费,觉得以后再补回来就是了。
可真到要分离的时候,这些都成了心上更沉几分的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对一个五岁小孩如此苛刻。
他明明是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孩子,当初为什么不能对他好点。
时间为什么不能走慢点。
原来十年的光景眨眼就过了,裴慢慢一下都这么大了。
正如沈厉川将眼泪藏在了妻儿看不到的地方,陆泓景也只能趁着这种时刻,沉默地静坐,看着孩子安详的睡颜,释放内心的不舍跟感伤。
这么看了十几分钟,确认裴慢慢彻底睡熟,应该不会突然醒来,陆泓景才终于起身,小心轻声地离开房间。
屋内没有开灯,屋外走廊没有灯光。
陆泓景刚走出两步,结果陆时祈的声音突然响起:“慢慢睡着了?”
虽然很轻,但足够陆泓景当然来一段霹雳舞。
要不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能出声,陆泓景的怒吼大概能将屋顶都掀翻。
“……你!是不是想我死!!”
一把年纪舞动全身后,陆泓景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压低嗓音都要将这种愤怒表现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声不吭站在这里!跟谁学的!”
陆时祈说:“那我也不能刚才敲门进去吧,总有这么一吓的。”
“……你还挺理直气壮?!”
“……”
那也没有。
陆时祈是理不直但气挺壮。
避开陆泓景这个问题,陆时祈说道:“我睡不着,原本是来看慢慢的,结果发现他不在房间。”
“后来发现客厅有动静,就在边上看着你哄他了。当时不好打扰你们吧,后来看慢慢睡着了,就更不好打扰了。”
陆泓景难以置信:“……所以你什么都听到了?”
陆时祈表情淡淡:“差不多吧,距离有点远,没有全部听清,但基本能听到。”
其实从陆时祈用“哄”这个字眼就能得知,他不仅听清了,还精准概括了。
“……”
陆泓景顿时有种洗澡被窥探般的不适感。
但转念又想,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话,而且还把裴慢慢哄挺好的。
倒是陆时祈。
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竟然没有强行上前打断加入,真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父子俩稍微走远些了,开了廊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陆泓景问:“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对于慢慢回去这件事,你怎么看?”
陆时祈说:“用眼睛看。”
“……现在不是让你散发幽默的时候。”
陆时祈这才正经回道:“对慢慢来说,回去更好些。”
虽然陆泓景也是这个看法,可听着陆时祈如此理智地说出来,难免有种最后希望也被打破的感觉。
不得不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时祈还没开口,他口袋里的手机先震动了几下,应该是新消息提示。
寂静的环境里,再轻微的震动声都分外显耳。
陆泓景正想问这个点谁还给你发消息,不过陆时祈没看手机,先回答了他的提问:“现在慢慢还不能适应现实的突然变化,可能会更想留在这里。”
“但要真留在这里了,他肯定会对沈家感到自责内疚,会感觉对不起亲生父母,最终也不会开心的。”
“离开这边,虽然他同样会舍不得,会不习惯,但至少不会有那些多余的愧疚不安,慢慢来,总是能接受的。”
“最主要的是,对我们感到不舍的时候,他能直接表达出来,不需要压抑自己。”
“可感到对不起沈家时,他就不一定敢跟亲生父母表达,只会增加对自己的内耗了。”
说穿了,就是裴慢慢现在情感上跟他们更亲近,对着他们更容易开口。
如果他们想将裴慢慢留在这里,从结果上来看,成功的可能性是更大。
但这么做对裴慢慢本人并非好事。
会让他对这里更难割舍,会增加他回去的难度系数,同时也让他更难对亲生父母表达歉意——因为表达了也不一定回去,那这歉意有什么用?
“所以为了慢慢着想,也该让他回去。”陆时祈说,“其实慢慢一直都比我们想象中坚强,何况那是他的亲生父母,是他本就该回去的家……他能适应的。”
陆时祈说完后,陆泓景没有回答,只这么沉默地看了他很久。
久到陆时祈手机又震动了好几下,差点让陆时祈本人都不自信了,主动询问:“……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陆泓景轻笑几声,随后感叹地舒出几口长气:“……没有不对,你说得很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感慨,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一眨眼,不仅是裴慢慢长大了,连陆时祈都是真正的成熟稳重了。
这事要发生在小时候,发生在陆时祈还敢带着裴慢慢离家出走的期间,他哪能这么轻易让裴慢慢离开?
亲生父母算什么东西?
哪怕是玉皇大帝跟王母娘娘来了,这小魔头说不行就是不行,能豁出性命闹到底,谁都休想将裴慢慢带走。
陆泓景拍拍陆时祈的肩膀,语气深沉:“时间啊,真的过去太快了,一下子你们都长大了。”
陆时祈也笑了笑:“别用这种老头的语气说话。”
“什么老头,你爹距离老头至少还差那么二三十年呢。”
陆泓景问了:“但这个点谁一直给你发消息,你手机一直在震,你不看看?”
说完,陆时祈的手机又很配合地震了一下。
陆时祈却没有拿出来看的意思,淡淡道:“还能有谁,同学呗,正常时差。”
“普通同学?”
陆时祈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嫌弃的:“不然还能是什么同学?”
陆泓景毫不避讳:“那可能性就多了,谁知道你在外面搞什么。”
“……”
“下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你看看,你都要成年了,那谈个恋爱不是很正常么?”
陆时祈一脸无语:“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呢,虽然你脾气是又臭又硬,但就冲你的智力颜值家世,多得是人愿意全方位包容你。”
“……不说了,我回房间了。”
陆泓景感受不到陆时祈的无语。
见陆时祈真转身走了,还嘲笑他:“你这小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
……
刚被陆泓景哄睡的时候,裴慢慢睡得还不错,但睡过三四个小时后,突然就闹肚子疼,硬生生将他疼醒不说,还开始又吐又拉。
虽然之前的高烧不算严重,但对抵抗力肯定造成了一定削弱,还没完全恢复。
凌晨又乱吃一通东西,也不知到底是哪几样凑在一起给吃坏了。
反正刚从首都的医院出来,刚从首都回到家,裴慢慢又进了这边的医院,又烧了起来,最后折腾了两天才恢复。
谁见了不说一句可怜。
先前陆泓景还说他像小猪,暑假在家就只吃吃睡睡,这下好了,吃吃睡睡涨的三斤肉全倒没了不说,还倒欠两斤。
一瘦还先瘦脸。
原本肉嘟嘟的脸蛋子两天内立竿见影地消瘦下去,小脸憔悴令人心疼。
谁又能忍心在这种时候刺激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躯体反应也是心理情况的表现形式之一。
对于现实情况的突变,裴慢慢明显是还不能接受的。
所以谁都暂时没提要不要回首都的事,只想让小孩先将身体养好了。
而两天后,沈厉川给裴有志的三天期限也到了。
这回再上门,陆泓景是跟着一起去的。
毕竟沈厉川信誓旦旦地表示裴有志已经被自己打服了,陆泓景除了必须亲眼见证外,也很好奇当年的真相,想第一时间知道。
两人又找了个只用来蒙蔽裴慢慢的理由,再次出门了。
还是跟上回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几个“打手”。
正如沈厉川所料,裴家叔婶根本不敢报警,对于他们今晚的上门也有心理准备,开门的时候战战兢兢。
见到沈厉川身旁的陆泓景,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没了能威胁陆泓景的理由,生怕陆泓景跟他们的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一进屋子,沈厉川自动切换到黑老大人设,抬脚就先踹翻一个垃圾桶。
“哟,看来今晚早有准备啊,连老婆孩子都送走了。”
“……”
“给你的三天期限到了,说吧,孩子当年到底是从哪里偷来的。”
裴有志全程低着脑袋,不敢抬起来,说话声音都透着明显的害怕。
“这,这这三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要问十多年前的事情,实在是,是太难了……”
“死了就不难了,等死了你的人生就简单了。”
因为压根没有人生了。
裴有志忙道:“……但也不是丝毫线索都没有!我,我还是努力查到了些线索的!”
沈厉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裴慢慢的养父母从年纪上算,跟我们都快隔辈了,他们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跟他们关系稍微近点的,我们也早就不来往了。”
听得出来是很费劲地在撇清关系了,试图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实际上他们跟裴慢慢的亲属关系远之又远。
“但这几天,我们找到了他养父母伯伯一家的住址,据说当年他们关系很好,兴许他们能知道点什么!”
裴有志似乎将这当成了最后的希望,并很认真地劝说他们相信。
“原本我是想接老人家过来的,但他们不愿意,要劝说不也得花点时间吗……”
这很正常。
关系遥远的亲戚突然联系,还要接他们去另外的地方,换了谁都不可能愿意的。
裴有志也不可能把自己面临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要是他真敢说,人家肯定更不愿意了。
“如果,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找,找他们,明天就能去……”
“接过来有点难,但要直接上门了,他们也没办法……就是他们住在乡下,路途不是很方便,估计得费三四个小时……”
沈厉川道:“我们要是浪费三四个小时过去,但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了。”
裴有志哭丧着脸:“实话跟您说吧……这里要是没结果,我也没办法了。”
“这几天能找到的亲戚我都找遍了,这里确实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看他这丧样也不像撒谎,沈厉川跟陆泓景对视一眼,确定双方都愿意试试后,沈厉川说:“行,算我多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带我们过去。”
第172章第172章
一连病了好几天,裴慢慢最大感受不是躯体上的不适,反而是精神上的颓废无力。
大概也是躯体生病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吧,似乎没有能再分给精神伤感的部分,这几天对现实渐渐有种麻木感。
好像不论再发生什么,都不过如此。
两方家长都在身边,即便裴慢慢病得不算很严重,但这几天还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过度照顾。
整天整夜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床上躺着。
可身体恢复后,再多躺就难受了。
早上六点半,裴慢慢怎么都躺不住,干脆就起来了。
这两天下过几场雨,气温下降了些,早上太阳出来之前,微风吹过多了几丝难得的凉爽。
裴慢慢走到庭院呼吸新鲜空气,伸了伸舒展的懒腰,随后准备检查一下这里的多肉植物们。
他很喜欢多肉,觉得这种植物特别又可爱。
每盆小小圆润,肉嘟嘟的,真的很像一团团小肥肉,更像五颜六色的宝石。
因为他喜欢,家里种了很多。
但这几天时不时下雨,下完雨又开太阳,多肉的肉叶特殊,雨水很容易在里面堆积,太阳一照,雨水沸腾,一盆盆很容易变成水煮肉。
裴慢慢很担心这些小植物,就算知道会有人照料,可不过来亲自看看,他放不下心。
“慢慢,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刚到庭院没多久,身后便传来沈雾深的声音。
裴慢慢诧异回头,看到沈雾深一身简单休闲的运动套装。
“雾深哥哥……你也好早,你要去跑步吗?”
“是啊。”沈雾深道,“刚要出去,看到你在这里,就特意过来了。”
沈雾深很自然伸出手,摸摸他的脸,语气关怀:“这么早能起来,身体好多了吧……就是瘦了好多,脸都小了。”
“……嗯,我已经好很多了,早上是真躺不下去,所以起来了。”
对于沈雾深自然又亲昵的行为,裴慢慢并未有什么排斥感。
大概是因为真能从中感受到沈雾深的关心吧。
血缘纽带的神秘力量让他从小就对沈雾深有种亲切感,知道对方真是他亲生哥哥后,亲切感就更加自然了。
裴慢慢笑了笑:“这也算因祸得福吧,要减肥多难,现在都不用减,体重自己就下去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减什么肥,何况你又不胖。”沈雾深戳戳他脸颊,“其实你胖点会更可爱,圆脸更适合你。”
听着沈雾深的关心,裴慢慢就是会觉得心头暖暖的。
这几天沈厉川跟忻艺也是这样。
生怕他会再不见似的,有时晚上都要偷偷摸摸来看他好几次。
白天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都说一大堆关心体贴的话。
哪怕没话说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也好,眼神里总是充盈着满满的爱意。
“不过怎么又喊回以前的称呼了?你不叫我哥哥了吗?”
“……”
就开始喊了一声,裴慢慢还以为沈雾深不会介意这种称呼呢。
没想到亲哥是个细节狂魔,表示完对他的关心后,将话题绕了回去。
此情此景,裴慢慢有无数种理由能够解释开脱——即便不解释,再喊沈雾深几声哥哥都行,反正陆时祈不在现场,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他没有这么做。
也没有编造其他借口。
沈雾深问了,他就很诚实地直接说了:“……我以后都不能叫你哥哥了,我还是只能像以前那样叫你。”
沈雾深当然会问:“为什么?”
裴慢慢的手指揪了揪衣服,真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因为小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哥哥,只会这么叫他。”
那么放在这里的“哥哥”还能是谁。
只能是陆时祈了。
“……”
果然,他这么说完,沈雾深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帅脸上,露出了有史以来最无语的表情。
虽然什么话没说,但表情比说尽一切还伤人。
裴慢慢见状,更不好意思了。
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能是很幼稚,可这就是我们之间,一个有特别意义的称呼……嗯,它具有唯一的特别性,嗯……”
沈雾深问:“他不高兴了?”
没有要指责裴慢慢的意思,第一反应是将火力集中到陆时祈身上。
来自亲哥的偏爱。
裴慢慢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觉得……既然答应了,那就要做到。”
但此时沈雾深多少有点像不能接受丈夫出轨的原配,真相都摆在眼前了,仍旧不愿接受老公是个渣男的事实,还试图将原因都归咎到小三身上。
裴慢慢都说跟陆时祈没有关系了,可他仍旧问:“是不是他生气了?他也太小气了。”
裴慢慢心里默默认同。
是啊,谁说不是呢。
陆时祈在这方面是真的有点小心眼。
可在别人面前,哪怕是父母面前,他都是很维护陆时祈的。
除非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否则他绝对不会说陆时祈任何不好。
“……不是的,真的跟他没关,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的。”
裴慢慢双目直视沈雾深,满脸写着认真,坚定说道:“是我自己觉得,承诺不分大小……既然我答应了他,那我就要做到。”
沈雾深回以同样认真的眼神,直视着他:“小时候的话,也值得那么认真吗?”
裴慢慢点头:“当然……要是小时候的我知道长大后的我背叛他了,一定会对长大感到失望的!”
还挺有哲理。
沈雾深顿了顿,差点都接不上。
“你是不是也——”
沈雾深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强行停住。
裴慢慢露出迷茫的眼神:“……嗯?我什么?”
沈雾深却不说了:“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
见裴慢慢这么坚持,他也没必要再自讨没趣。
沈雾深淡淡一笑,伸手揉揉裴慢慢的脑袋,又戳戳他的脸颊,最后两只手齐上阵,将他脸蛋当成糯米团一样揉捏玩弄。
“唔……”
“小时候我就想这么试试了。”
沈雾深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小朋友也太可爱了,脸颊怎么能跟糯米团一样,让人看着就想掐想咬。”
可爱侵略性进攻大脑。
现在也没好多少,沈雾深此刻的举动已经将他出卖。
“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可爱?你是吃可爱长大的吗?”
虽然不太喜欢被这么揉脸,因为小时候陆泓景给他留过太深的阴影,但被夸奖总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裴慢慢也笑了笑,给予沈雾深同样的赞美:“你也是啊……小时候那么厉害,现在就更厉害了!”
“好了,那我去跑步了,晚点太阳出来就太热了。”
“嗯。”
目送沈雾深走后,裴慢慢将视线转回到一盆盆多肉上。
正准备拿起一盆检查情况,头顶上方先传来一声短促的口哨音。
有点轻佻的流氓感,又似乎透着吹哨者的好心情。
裴慢慢抬头一看,原来不是什么路过的流氓小鸟,而是在二楼朝下看的陆时祈。
“……哥哥!”
既震惊陆时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也震惊陆时祈竟然会吹出这样的口哨。
但陆时祈看上去是真心情不错,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
“等着,我下来。”
那瞬间,裴慢慢以为陆时祈是要从二楼直接跳下来了。
结果陆时祈将半个身体收了回去,几十秒后,真人从屋内出来,走到了裴慢慢面前。
裴慢慢忙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跳下来呢!”
陆时祈微笑的嘴角瞬间变成了无语的形状:“我也是血肉之躯,不是水泥钢筋。”
“……但你看上去,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嘛。”
裴慢慢小声地说:“而且,你又不是没跳过。”
“……”
小时候的陆时祈多生猛,说跳楼就跳楼,手都摔裂了还能继续大吵大叫。
陆时祈更无语了:“所以大早上的就要开始挖黑历史了对吗?”
真要挖黑历史,两人往那一坐,互挖十天十夜都挖不完。
但裴慢慢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他愚蠢的黑历史更多,陆时祈随便说出几件,就足够他开始在这里挖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了。
裴慢慢嘿嘿一笑,转移话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在上面的?”
“你是不是听到我跟雾深哥哥说话了?”
陆时祈也不掩饰:“从他说你更适合圆脸开始吧。”
“……”
那根本就是从头听到尾了。
“虽然我们相处不来,但这点他没说错。”陆时祈道,“你是该长胖一点,脸圆点更可爱。”
本以为这么说出来,裴慢慢会不好意思。
毕竟为了一个“哥哥”的称呼,他向沈雾深解释了那么多,还那么努力维护陆时祈,最后才知道,原来陆时祈从头到尾都听着。
结果倒也没有。
面对陆时祈,裴慢慢竟还挺得意的,仰着脸看他,满脸写着邀功的意思。
“那你肯定听到我后来说的那些话了……怎么样,我都说出来了,以后你能放心了吧!”
就算是背地里,他也不会喊沈雾深“哥哥”了,这个称呼完全成为陆时祈独家了。
看他露出这幅得意的小表情,陆时祈也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以后也别让他捏你脸了,只有我能捏怎么样?”
裴慢慢没避让,任着陆时祈捏脸,但对于陆时祈的提议,这回直接驳回:“……那不怎么样,那就有点过分了,那好歹是我亲生哥哥。”
裴慢慢将心底话说了出来:“……你都快成年了,该大方点,不能这么小气幼稚了。”
陆时祈挑了挑眉:“我小气幼稚?”
“……”
裴慢慢不敢应了,但眼神坚定,没有要收回这句话的样子。
陆时祈自然看出了他的坚定,更觉得好笑:“你真觉得我小气幼稚?”
“……”
看看,看看。
这不正是小气幼稚的表现吗?
只有被说中的时候,陆时祈的表情反应才这么丰富。
要没说中,他最多就是无语的嫌弃脸,压根懒得说什么话。
“唔……好了好了,你松手,再掐我的脸就变形了……”
陆时祈道:“不松,毕竟我这么小气幼稚,不会轻易松手的。”
“……”
要想救回自己的脸,裴慢慢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不打掉陆时祈的手,要不就是推开陆时祈。
但从双方的力量差距来看,这两条路都不一定能够成功。
最后裴慢慢独辟蹊径,选择了第三条路——干脆也伸手捏住了陆时祈的脸。
“……你要不松手,我也一直掐着你的脸不放了嗷!”
陆时祈笑了。
也就裴慢慢敢掐他脸了,换作别人谁敢这么大胆。
很可能脸是这一秒掐的,手就是下一秒被折断的了。
但被裴慢慢掐脸,陆时祈看上去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根本不像有假,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的。
“行啊,那就这么掐着吧。”陆时祈说,“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
场面成功变得更加幼稚好笑。
裴慢慢感觉自己简直骑虎难下。
真要比坚持时长,那肯定也是陆时祈更能坚持啊。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他可是举着手去掐的,都不用再等多少时间,他已经开始觉得手臂发酸了。
好在也没酸上多久。
裴慢慢正思考着该怎么求和时,屋内传来了大人说话的声音。
是陆泓景跟沈厉川起来了。
时间这么早。
很不正常。
裴慢慢纯粹是因为这两天睡太多了,所以才这么早起来。
可其他人呢?
他们起这么早做什么?
听到屋内的动静,两人都很自然地松开手,裴慢慢小心翼翼走到窗户边上,往屋内偷看几眼——发现陆泓景跟沈厉川穿着整齐,已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裴慢慢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早,他们就要出门吗?”
陆时祈看似不经意地接上:“估计是有什么事吧。”
“……”
陆泓景跟沈厉川没注意到有他们在这里偷看,确实目标很明确地就出了门,没多做一秒的停留。
陆时祈说:“别管他们了……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裴慢慢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陆时祈,问道:“哥哥,你都这么早起来了,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
“等会儿他们出发了,就该把你落下了。”
“……”
还以为他们的招式有多瞒天过海,事实也没能坚持过几天,最终依旧被裴慢慢识破了。
陆时祈问:“你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裴慢慢眨眨眼:“还能做什么……他们又不是能好好相处的关系,突然这么同心协力,肯定是去……去裴家了吧,也只能从裴家着手,去找我当年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吧……”
起初裴慢慢是真相信了他们给的说法,以为他们就是在谈事业谈生意。
可次数多了,怪异的点多了,这个说法自然而然就立不住了。
裴慢慢也不是真蠢到没救的程度,连这点推测都做不出。
他刚认回亲生父母,又是身心比较脆弱,一连病了好几天的时期——试问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时期的他更要紧,能让两个爸爸前后忙活这么多天呢?
除了他的身世之谜,裴慢慢真想不到第二个。
虽然他很不愿意提起裴家,现在回想童年经历,依旧觉得那是段晦暗无光的地狱生活。
可要想探寻真相,裴家注定是绕不过的一环,他们能找到的切入点,也就只有裴家。
“其实他们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裴慢慢故作轻松:“而且他们要真找到当年的真相了,难道还要继续瞒我吗……肯定也要告诉我的啊……”
裴慢慢看向陆时祈,挤出一点点笑容:“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裴家……但是没关系,总要面对的嘛,所以你快去吧,不要瞒着我,要是知道了真相,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病后消瘦的小少年,站立在晨曦之下,看上去那么苍白脆弱,却又那么坚韧逞强地挤出了笑容。
“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我也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就算我出不了力,至少不要瞒着我嘛。”
这一刻,陆时祈觉得自己透过这具小小的身躯,看到了他强大坚定的灵魂。
“好。”
心头一阵动容。
等陆时祈反应过来,自己竟已经伸手将裴慢慢抱进了怀里。
拥抱很贴近。
陆时祈还用手揉揉他的脑袋,说道:“要是知道了真相,我都会告诉你,不会隐瞒。”
“但不管真相是怎么样,都已经过去,都已经没事了,所以别怕。”
对于这个突然的拥抱,裴慢慢并没太大反应,也不觉得这是陆时祈的反常行为。
因为他们抱一下很正常,他只能从这个拥抱里感受到“安慰”跟“鼓励”的力量。
但陆时祈后来说的话,才是让裴慢慢感到眼眶发热,差点又掉下眼泪的真凶。
似乎只有陆时祈能看穿他每次强作镇定下的害怕跟不安。
要面对改变自己人生的真相,又要回忆过去那段宛如黑暗深渊的童年回忆……他怎么能不害怕呢?
“……嗯。”
裴慢慢只能拼命忍住被戳破的脆弱情绪,不让眼泪滑落下来,保持坚强认真的模样。
“我不会害怕的。”他说,“都过去了,已经没什么了。”
陆时祈将他按在怀里,顺着安抚好一会儿:“也不用勉强压抑自己,真害怕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的,没事。”
这么说,裴慢慢眼眶更热了。
要不他从小就依赖黏着陆时祈呢,因为只有陆时祈能看破他的小情绪,又能给予他最可靠的安慰。
“……嗯。”
“那我走了。”
“……嗯。”
……
陆泓景跟沈厉川起了个大早。
今天要去偏远乡下,光车程就得三四个小时,还不算其他事情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再回来的三个四小时。
他们不想让裴慢慢起疑,最好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来回,当然要早点出门。
这几天两人互相嫌弃归嫌弃,但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竟也处出了几分带着不耐烦的默契。
速度又快又明确地上了车后,陆泓景拿出干巴早餐,沈厉川拿出了喝的东西。
“先吃点东西再出发吧。”陆泓景说,“在屋里吃不方便,万一慢慢起来,还得跟他解释。”
虽然解释借口已经找好,但早说晚说还是不一样的。
早说可能被识破,说不定要带着愧疚感出门。
晚说那就无所谓了,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信不信都随便了。
“你喝咖啡还是别的?”
“咖啡吧,提神。”
“好,其实我也只拿了咖啡,没有别的。”
“……”
两人吃到一半,后座车门突然被打开,原本该去跑步的沈雾深出现在这里,一屁股就坐了上来。
两位爸爸都被吓到,心脏双双一惊。
沈厉川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雾深淡定说道:“昨天你们不是说了今天出门吗,我也想知道真相,我跟你们一起去。”
虽然对于沈雾深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不太满意,但考虑到二十岁的沈雾深人高马大,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战斗力,沈厉川跟陆泓景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好吧,你吃早餐了吗?”
“我很早就起来了,已经吃过了。”
“行。”
两个爸爸继续吃早餐。
等快吃完了,结果后车座另一边车门又被打开,这回是陆时祈坐了上来。
看到沈雾深在车内,陆时祈明显一顿,但依旧坚定地坐下。
在大人开口询问前,他先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
还真是拿这两个天才儿子没办法。
虽然他们也不对付,但想法招式竟统一上了,都起了个大早前来蹲守。
陆泓景跟沈厉川没说话,沈雾深先说道:“要是我们都去,少了这么多人,不太好吧,慢慢也会起疑心的。”
陆时祈冷哼:“那你现在就下车吧。”
“……”
气氛一秒变得紧张起来,陆泓景头疼:“好了好了,你们都下车吧。”
“今天是去做正事,我们没空管你们扯头花。”
沈厉川也赞同:“都走是太显眼了,慢慢也会怀疑的,你们还是都下车吧。”
“不用担心这点了。”陆时祈说,“慢慢早就起来,刚才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出门,已经猜到你们要去做什么了。”
“……”
陆时祈看向沈雾深,语气有种奉旨前来的得意:“跟你偷偷摸摸不一样,我是慢慢让我来的。”
“大概最信任的还是我吧,只有我跟着,他才最放心。”
第173章第173章
听到裴慢慢已经发现后,陆泓景跟沈厉川两个人都不好了。
请问他们这几天捏着鼻子忍耐对方,努力演戏的意义是什么?
肯定是对方的演技太糟糕,才会因此露馅被裴慢慢发现!
大事当前,眼下不是指责埋怨对方的好时候,两人将不满暂且压在心底。
主要看陆时祈的反应也挺淡定,那应该不是有事的样子。
“那慢慢怎么说?”
“慢慢没事吧?”
两个爸爸的声音同时响起。
至少在关爱孩子这方面,他们的心思是一致的。
陆时祈看着沈雾深无话可说的模样,内心很难不得意。
裴慢慢说得对,他就是小气幼稚,还外加偏执。
在二楼听到沈雾深跟裴慢慢的对话,看着沈雾深对裴慢慢又捏又掐又亲昵,那会儿是真想直接从二楼跳下去,然后狠狠摔在沈雾深身上。
他知道沈雾深是裴慢慢的亲生哥哥,这些言行再正常不过。
可当了裴慢慢十年唯一的“哥哥”,突然他最讨厌的死对头跳出来跟他争这个称呼,试问谁能心理平衡?
也就是能力不足,不能打死沈雾深。
否则陆时祈只想把他绑到火箭上,一键发送外太空。
陆时祈说:“要说慢慢一点事没有,你们也不会相信。”
“介意肯定是有点介意的。”
“但他也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不希望你们总把他当小孩,什么事都要瞒着他。”
陆泓景忙道:“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沈厉川接上:“就算他十六岁,那也还是小孩啊。”
“他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想法,所以看出来了也没说,不想辜负你们的心意。”
“……”
陆时祈字字见血:“但这不是你们可以心安理得隐瞒的借口。”
“……”
“既然他不想被当成小孩对待,那就正视他内心真正的需求,尊重他的想法。”
“……”
陆时祈说得过分有理,两个爸爸无话反驳。
也是。
真相不可能隐瞒他一辈子,总是要告诉他的。
“但真相也许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陆泓景道,“这样你也觉得该告诉他吗?”
陆时祈说:“不是我们该不该,最重要是他想不想知道。”
“……”
陆泓景跟沈厉川又沉默了会儿。
其实很想反驳陆时祈的话,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保护孩子是本能,肯定会想为孩子屏蔽一些过分残忍的事件。
但看看身后的他们——这不就是他们的孩子吗?
虽然这俩孩子各有各的不同寻常,跟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可同样作为孩子,肯定是他们更了解裴慢慢的想法。
沈雾深都没出言反驳,可见他也认可陆时祈的这些说法。
那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行吧……你说得也有道理。”陆泓景叹了声气,“到底要不要告诉慢慢真相,我们回来再讨论,总之今天争取就把这件事搞清楚。”
“但出发前,我必须先跟你们说清楚。今天出去,必须一致对外,你们俩不准再有任何争执,能做到吗?”
陆时祈冷哼:“这有什么难的。”
沈雾深道:“放心吧,我忍耐力很高的。”
“……”
“……”
好了,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对他们仍是件留有难度的事。
沈厉川按了按额头:“你们先牵个手,用行动证明一下决心。”
“……”
“……”
两人的脸色当场一起骤变。
瞬间涨成猪肝色,写满不敢置信跟不情愿。
陆泓景啧啧两声:“看看,看看,连牵个手都做不到,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不是没什么难吗?不是忍耐力很高吗?结果连最基础的肢体接触都不行吗?”
“……”
“……”
很明显,这就是大人的故意为难。
但这种为难又挺有必要。
今天是去做正事,要是他们又在外面互怼起来,只会增加麻烦程度。
陆时祈道:“爸爸,你放心吧,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能忍他的。今天一切都以慢慢的身世真相优先,我分得清轻重。”
沈雾深也不甘示弱:“爸爸,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别拿对付小孩那套对付我了吧?”
还是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想放过谁。
陆泓景跟沈厉川很硬气:“话说再多都没用,总之你们必须牵手一下以示决心。”
“否则现在就一起下车,谁也不跟最公平。”
“……”
“……”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要再找言语推辞,那反而显得谁更小气了。
没办法,为了保住在车上的位置,沈雾深忍辱负重,主动先说:“那就牵一下手吧,本来我们就是该好好相处的关系,对吧?”
说着,沈雾深将手伸到了陆时祈面前,看上去一副牺牲颇多,这辈子做的孽足够一笔勾销的表情。
陆时祈只能将手放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回复:“……是啊,雾深哥哥。”
“……”
这一声哥哥喊得沈雾深头皮发麻,恨不得把陆时祈一脚踢出去。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喊我哥哥,感觉很特别。”
“我早该这么喊了,你是慢慢的哥哥,当然也是我的哥哥。”
“……”
很怪,这话真的很怪。
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总之他们真牵了手,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愿意好好相处。
陆泓景跟沈厉川信守承诺,带着他们一起出发。
陆时祈跟沈雾深出卖尊严,可算保住了在车上的位置。
“好了,那我们出发了。”
这回仍带上了四个“打手”。
几人都快跟成老演员了,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在话下。
但都到最后一步了,沈厉川的黑老大人设肯定不能崩,必须坚持到底。
作为黑老大,沈厉川当然也不能亲自开车,为维持他的人设,又能让他们在一辆车内——陆泓景只能勉为其难充当这个司机。
效果显著。
裴有志看到那么厉害的陆泓景都要给沈厉川当司机,对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裴有志跟他们一辆车,被迫坐在了陆时祈跟沈雾深之间,大气都不敢喘。
两位大少爷刚牵手结束,现在周身气压很低,看到对方就想吐,恨不得全呕在对方身上。
前面是恐怖的黑老大跟看他极其不爽的大老板,后面是两位一人一拳就能把他锤死的大少爷。
裴有志一路如坐针毡,动都不敢动。
车内空调温度再低,他内心都急得直冒汗。
车子一共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抵达目的地附近。
虽然没有离开A市地界,但这边已经是很偏僻的农村,路变得很窄又不好开,最后一段路需要下车步行。
他们没让四个“打手”跟着,毕竟在这地方过分显眼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就两对父子跟着裴有志过去。
太阳高悬空中,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热气腾腾,简直能把人晒化。
下车走了一两分钟,两位大少爷的心情更不好了。
“还要多久才能到?”
裴有志走在最前面,早已汗流浃背:“……快了快了,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对话重复了三回,走了至少十来分钟,这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完全是被裴有志骗过去的。
这会儿别说两个大少爷想揍他了,陆泓景跟沈厉川也想痛殴他一顿。
裴有志前十年有多死皮赖脸,现在就有多卑躬屈膝。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他们走到了一户农村小房前。
是比较老式的旧房子,矮矮的一层平屋,面前算是个院子,再面前就是将他们隔绝在外的围栏。
院子里养着鸡鸭,这种气温下气味熏人,边上还栓了一条狗,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刻开始狂吠不止。
“二爷爷,二爷爷!”
裴有志站在门口,大声地喊了起来。
但这么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只有院子里的狗叫得更吵更烦了。
而院内房子大门紧闭,怎么看都是没人的样子。
裴有志也意识到了这点,逐渐尴尬:“他应该在家才对啊……这个点该吃饭了,他肯定也快回来了,肯定会回来的……”
“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对对对……我现在就打电话。”
裴有志连忙掏出手机,可拨通电话后,久久等不到回应,始终没人接听。
裴有志就更尴尬了,赔着笑脸:“……这,这老人家用不惯手机,出门不爱带,也很正常……但他肯定会回来的,总要回家吃午饭的,各位再等等,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特意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还晒太阳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今天要没见到人,他们肯定不会回去。
“我们等没关系,能见到人就好。”沈厉川说,“但要是等了也没见到人,你可就要想清楚了。”
“……”
裴有志咽咽口水,面色难看了几分:“要不各位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等,我去找找看……老人家串门也不会走太远,我去附近找找……”
但这时,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看到几人站在门前,出声询问:“……你们找谁呢?”
裴有志见到对方,瞬间双眼一亮:“……叔叔!哎呀叔叔你来得太好了,我是小志啊!前两天才跟你们打过电话的裴有志啊!”
裴有志喊得亲热,实际关系一点不亲。
虽然都姓裴,但他跟裴慢慢养父母都不亲,跟这家更是绕着弯了。
不过这两天受沈厉川威胁,他急得到处找人,倒是将这些亲戚都认了一遍。
对方看裴有志的眼神明显淡淡,估计连姓名跟长相都没对上号。
“……哦,哦是你啊,你怎么过来了?”
“嗐,我是真有急事要找二爷爷帮忙,但我要接二爷爷过去,二爷爷就是不肯,我只好将人带过来了。”
裴有志凑到矮壮男人身旁:“这几位大老板呢,有钱,特别看重这件事,亲自过来的。”
“……”
男人看看裴有志,又看了看陆泓景跟沈厉川,再看看两位年轻大少。
觉得裴有志没说假话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将院门打开了。
“进去说话吧,外面站着怪热的。”
尽管进去也差不多,只是少了点没被太阳晒到的光线,空气里的温度跟沉闷差距并不大。
“二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在田里忙活呢,哪里有空回来。”男人请他们进屋,“坐吧,有什么事问我就行。”
幸亏有男人回来了,否则等不到老人家,裴有志怕自己要被手撕了。
为此裴有志特别殷勤地帮他们擦了擦凳子,等着他们坐下后,自己还是在边上站着。
“叔叔,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我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事。”
裴有志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只说裴慢慢现在出息了,要当大明星了,有大老板看中了他的能力,要跟他签什么什么样的合同,但因为裴慢慢身份有问题,手续办不出,养父母又不在了,只好回这边问问,想办法将手续补办一下。
“这两位就是看中孩子的老板,他们特别看好跟孩子的合作,也特别重视这件事……我说孩子的手续有点问题,需要回这边再问问,他们就亲自过来了。”
谁会管到底什么样的合同,又什么样的手续,男人听他说完这些,依然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孩子的养父母都不在了,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办。只能东问一点,西凑一点,最好是能找到当年情况的知情者……叔叔你要知道的话,千万告诉我们啊。”
男人还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也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哪里还记得……况且我都没见过那孩子,一点不熟,根本不认识啊。”
“瞧您这话说的,怎么会不认识呢,以前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你肯定见过孩子的。”
说着,裴有志走到男人身边。
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而是正大光明地拿出了一个红包,塞进男人的手心。
“这是两位老板的见面礼,他们是真心看重这件事,诚意满满的……合作要能定下来,慢慢绝对大有出息,到时赚了大钱,想想是谁帮他把身份手续搞定的,肯定更少不了您的……”
红包是裴有志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从陆家这边吸了这么多血,可算让他吐出了一点。
不过到头来还是给了裴家人,也就他们一家最清楚这家的德行。
手里捏到扎实的红包,男人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打开朝里面偷偷瞥了一眼,确定都是红的后,漠不关心的脸上立即覆盖了笑容。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帮你们吧。”
态度说辞跟之前简直就是两模两样。
“这事你们问我,那算问对人了……当年他们把孩子抱来的时候啊,我没几天就过去看了。”
沈厉川默默捏紧了拳头。
闷热的空气让他的耐心一点点流逝,但最后的理智压制着他忍耐,继续听下去。
“这孩子身份手续有问题也是正常的……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孩子压根不像领养的,八成是从外面哪里买来的。”
男人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说话自然就不怕死,什么都敢说。
可裴有志知道,听到男人这么说,后背唰唰直冒冷汗。
“唉哟叔叔,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显然已经被红包收服:“我看两位老板都是大方的爽快人,要真想办好手续,那肯定得找对正确方向是不……要是两位老板介意这点,那我就不说了。”
“不,你继续说吧。”
沈厉川恶狠狠地捏着拳头,心头又冒火又像滴血。
“我们不在乎他是怎么来的……我们只是想搞定他的手续,你说得没错,找对方向才好办事。”
男人笑了笑:“我就说嘛,两位老板见多识广,这种小地方的花招算什么,肯定见过更多的。”
裴有志赶紧打断:“叔叔,你说孩子是买的,有证据不?”
男人笑了一声:“你要那种实打实证据的话,我是拿不出来,但我当年亲眼见过的。”
“说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结果牙齿都快长一排了,明显满周岁了,糊弄谁呢?”
沈厉川拼命压制着翻滚的情绪。
连陆泓景都一怔。
这就能对起来了。
原来是“养父母”对小家伙的年纪动过手脚,真是他们将裴慢慢的年纪做小了一岁。
“那么好模样的小孩,又是小男孩,真要领养也轮不到他们啊……别说十多年前了,就算是现在,照样也轮不到他们。”
年纪小,模样好,四肢健全没有任何先天疾病,放在哪里都是抢手的香饽饽,本地走关系都不一定能排上号,在外地就更不用说。
“再说吧,这种事在十多年前也不稀奇,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表面上不说罢了。他们无儿无女的,也只能去买一个了啊,不然能怎么办呢?”
裴有志的后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见到裴慢慢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差一岁根本不明显。
而且那时裴慢慢长得又瘦又矮小,别说五岁了,就算说成三四岁也有人信啊。
见沈厉川都快碎掉了,陆泓景问道:“那能找到当年的中间人吗?”
他说:“最好是能把具体情况问清楚点,好办手续,之后还要核对细节……方便我们提前做准备。”
男人点点头:“我懂我懂,老板们有门路,这点小事根本不算难题。”
“但中间人是谁我就不确定了,虽然这种事不稀奇,可人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陆泓景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麻烦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吧……之后事情办成了,我们另有谢礼。”
陆泓景看向裴有志,示意他赶紧再给个红包。
裴有志倒还真有准备。
不过这次还没掏出来,男人摆手说道:“但这我是真不确定了……虽然我说大家心里都知道,可这事真要说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蹲牢子的事,谁敢正大光明说自己是做这个的?”
“……”
“不过要说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倒知道一个,你们可以去他们那问问,兴许这事就是他们牵线的……就算不是他们牵线的,他们也更有可能认识牵线人。”
裴有志连连点头:“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叔叔了,他们住哪,现在过去方便吗?”
“他们住在隔壁镇上,我知道地址,等会儿把地址写给你们。”男人道,“但是我跟他们关系一般,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只能说,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行。”裴有志赶紧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麻烦叔叔把地址告诉我们了。”
男人将地址写给了他们。
几人自然也不会再多做停留,立刻就驱车前往。
距离不算远,大概就七八公里。
但因为对路况不熟,这边的道路又窄,七绕八绕的,绕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地址是正确的。
他们顺利找到了房子,房子大门看上去半新不旧的,很难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住着。
能确定的是敲了半天门,照样没有人来开。
气温达到一天最热的顶峰,一行人又一直饿着肚子,连午餐都没吃。
尽管没人说什么,但气氛恐怖压抑到裴有志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要不,要不各位先去吃点午饭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要是有人回来,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你们。”
这一早上过得是太艰难。
算是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奈何这些消息实在叫人心头沉重。
连陆时祈都因太长时间没进食而开始情绪烦躁。
最后“打手们”在镇上找了一家小餐馆,随便打包了几份快餐,他们坐在车上吃了几口,应付应付就完了。
其中一个“打手”心地还挺善良,也没想饿死裴有志,特意给他打包了一份。
只不过裴有志没能上车吃饭,他就坐在人家大门口扒拉盒饭。
人多难免显眼。
又是这么多男人,待了这么长时间,看上去好像不法分子前来讨债。
最后住在隔壁屋的老太太没忍住好奇心,开了窗户的一条缝,担忧又严肃地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啊,来找谁啊?隔壁没人住的,人早就搬走了。”
一听人搬走了,裴有志连饭都不吃了,将饭盒一放,赶紧上前询问:“阿婆,隔壁真没人住啊?”
老太太说:“早没人住了,搬搬走都快十年了……你们什么关系啊,找他们干什么,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有志也算灵活,听到老太太是这种态度,连忙接上:“是啊!他们真不是好东西!”
“十多年前欠了我们家好多钱,死皮赖脸至今没还,我实在气不过,今天特意带人一起来讨债的!”
老太太问:“……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欠了几十万呢!阿婆,你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
老太太“哟嚯”了一声,但窗户缝开得更大些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儿子儿媳死后没几年,他们就搬走了,在这里住不下去了,只能搬走了。”
裴有志顺口问了声:“为什么住不下去了?”
老太太将窗户整个移开,伸出双手,绘声绘色地形容:“哦哟……你不知道这户人家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事,真正丧尽天良啊,早就该死了!”
“听说他儿子儿媳就是出车祸,被火活活烧死的,连骨灰渣子都没剩……阿弥陀佛哦,老天真是有报应来的!”
但听到这个死法,沈厉川就觉得情况很不对劲了。
因为太熟悉了。
这么惨烈的死法,他心里只有裴慢慢那么一起。
而老太太还在继续说着:“当年他们多少风光的啦,儿子儿媳在城里,还在首都呢,说给大老板家干活的,大老板很客气,赚了不少钱呢。”
“背地里搞什么的……卖小孩的啦!”老太太压低了声音,“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我们都知道的,当时好多人找来他们家买小孩的!”
老太太满脸嫌弃:“就这样的人家,被烧死都活该……结果啊,听说他们死掉后,那大老板还给了好多钱,傻啊,真的傻啊,给这种人家钱……后来他们就搬走了,外面房子早就买好咯,这些年都没回来过,没脸回来的!”
老太太每多说几句,沈厉川的脸色就凝重苍白几分。
当这些细节竟能跟他们家的情况一一对应起来后,沈厉川再也忍不住了,立刻上前问道:“……这户人家姓什么?!”
老太太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没有立刻回答,只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沈厉川问:“他们家是不是姓马?!儿媳妇是不是姓周?!”
老太太顿了顿:“……是啊,你这不是知道吗。”
“……”
得到确认回答的那一秒,沈厉川只觉得五雷轰顶,肝胆俱裂。
当年带着裴慢慢去医院的司机跟保姆就是一对夫妻。
一个姓马,一个姓周。
这么多年过去,沈厉川对他们的长相早就模糊,可对于他们姓氏却从未忘记。
惨案发生后,他们又额外准备了一笔丰富的补偿金给这对夫妻的家里人。
因为切身体会了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想尽可能地安慰另一户人家。
直到事情过去十五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对看似老实的夫妻,竟然就是害他们失去孩子的凶手!
而老太太口中的傻子,就是他自己!
沈厉川几乎站立不住。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摆旋转,令他头晕目眩,就要这么休克窒息而死。
第174章第174章
将所有已知信息进行汇总整合,关于当年真相的猜测,便逐渐有了大概的方向。
能明确认定的是——裴慢慢会到裴家并非巧合,而是一场蓄意为之的阴谋。
促成这场阴谋交易的,就是死在那场车祸大火中的司机保姆。
真相迟到了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上千个日夜。
沈厉川一直以为是受害者的两个人,原来是两个罪该万死的恶魔,就是造成这场悲剧的源头!
虽然其他部分的真相难以再还原,毕竟买卖双方都被车撞死了,但符合事态逻辑,所有动机的推测就一个——
裴家夫妇多年无子,肯定动过买个孩子的念头。
他们或许是特意来首都找司机保姆商量这件事,也可能是在首都跟司机保姆偶遇。
总之他们看中了裴慢慢,也知道司机保姆私下能做这些勾当,所以逼迫司机保姆帮着他们偷出这个孩子,满足他们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
不是沈厉川为保姆司机说话,而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可能,就那么一种。
当年他们一个是住家保姆,一个是住家司机,几乎整天在家里待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用到,不是能随随便便出门的。
沈厉川对他们没特别印象,那就说明他们做事还算老实本分,没犯过什么大错误,和其他人相处也还可以。
那么这对夫妻大概率已经金盆洗手,处于找了个踏实工作,准备洗白上岸的阶段。
即便没有,私下还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那也不可能对着雇主家的孩子下手。
因为目标太明显了。
要不他们真是疯了。
要不就是真没得选了,不得不这么做。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像疯了,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如果裴家夫妇在起歹念以前见过裴慢慢,那说明他们两对夫妻刚开始相处还行。
这也不难理解。
他们是同个小地方出去的人,住得近,先前大概率就认识,在首都遇上后,关系自然也更亲近点。
可能是司机保姆给裴家夫妇看过孩子的照片,也有可能是哪次他们去过沈家,见过真人。
因为裴慢慢出生后,家里举办过很多回大大小小的宴会派对,有时人手不足,就会从外面招点临时工,很多都是佣人介绍过来的朋友。
虽然他们没有近距离接触孩子的机会,但远远看一眼的机会总是有的。
总之裴家夫妇通过司机保姆的关系见到了裴慢慢,从而对他起了想要占为己有的心思。
否则司机保姆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将裴慢慢偷出去,另外再找个孩子对他们来说肯定更轻松简单。
只能是裴家夫妇非要沈家小孩,说不定还跟司机保姆撕破脸,把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当做威胁,让司机保姆不得不冒险对裴慢慢下手。
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
以这样的事情作为威胁,要是成功,裴家夫妇能得到一个心心念念的男孩。
失败了也没任何损失,说不定还能将司机保姆送进去。
司机保姆自然惧怕过去的事情暴露,为此只能铤而走险,将裴慢慢偷了出去。
反正将孩子偷出来后,裴家夫妻就算同流合污,司机保姆再也不用受他们胁迫。
虽然事后暴露的概率也很大。
可人在受到这种威胁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拯救自己的。
失败了说不定是等死,但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结果只有等死。
万一运气好成功了,那就是瞒天过海,无事发生,到时候他们换个工作,换户人家,又能重新开始岁月静好。
机会就在裴慢慢生病那天,两个人终于能单独带着裴慢慢出去了。
在出车祸之前,将孩子交给了裴家夫妇。
当年的道路监控不像现在这般天罗地网,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总有那么几个能进行秘密交易的地方,而一岁的小孩勉强也能全部包住横抱。
孩子交出去后,他们可以伪造孩子还在怀里的假象,用身体进行刻意遮挡,说不定百分之几的幸运概率发生,真能糊弄过去。
之后再在医院或路上的某个死角处,弄出一场疏忽的意外,是不幸将孩子弄丢了。
只要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当年也判不了多严重,最多做点经济赔偿。
他们要再死皮赖脸哭穷,不肯拿钱出来,谁能把他们怎么样?
当然,这些推测真假与否,也无从查证了。
他们能知道的,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司机保姆的所作所为,用一场惨烈的车祸烧得他们尸骨无存。
而对当时的裴家夫妇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司机保姆一死,再也没人知道裴慢慢是怎么得来的了。
他们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作假孩子的年龄,仗着司机保姆无法再开口,又霸占了他们的经历,说在首都做司机保姆的是他们,孩子是他们在此期间领养来的。
只是没过半年,他们也遭到报应,同样以车祸的方式死去。
解恨吗?
该说句世上真的有报应,老天开眼将他们收走了吗?
沈厉川却只觉得太便宜他们了。
像他们这样的畜生渣滓,就应该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
地狱是该有十八层,层层是该有酷刑。因为沈厉川现在就想对着他们都来一遍。
可死了又算什么惩罚。
他也见不到地狱的景象。
他们这样的人应该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应该苟延残喘最后一口气,每天痛不欲生,但就是求死不得。
沈厉川总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能以相对良好的状态应对。
可听到这样的事实,还是觉得远远超出了心脏能够承受的范围。
五脏六腑就像受到千斤暴击,让他痛不欲生,当场能呕出血来。
烈日暴晒下,沈厉川内脏焚裂,眼前阵阵发黑,最后终究没能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
回程途中,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谁都无法开口安慰沈厉川。
裴有志被赶去了另一辆车,因为现在所有人看到他都来火,恨不得把他打死出气。
连陆泓景跟陆时祈都觉得真相太惨烈了。
对裴慢慢来说,这是场阴差阳错的劫难。
但对父母来说,这才是真正堪称绝望的人间地狱。
陆时祈跟沈雾深一起分析作出这个猜测后,陆时祈都没了针对沈雾深的心思,此刻只为这样的真相感到遗憾抱歉。
回到家已是傍晚。
因为裴慢慢猜到了两个爸爸去做什么,凌玥跟忻艺也就没再避着他。
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立刻出门迎接。
“你们可算回来了!”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们失联了!”
“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怎么连个消息都不给人呢?”
直到他们下车走近,两个爸爸脸色不好看,两个孩子的脸色也不好看。
场面异常凝重。
事情似乎很不顺利,很不妙的样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凌玥走到陆时祈身旁,“时祈,怎么连你也这样了?”
“……”
对于凌玥的疑问,陆时祈也不知道能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叹了声气,很轻说道:“进去后再说吧。”
心头最不安的肯定是忻艺。
看到丈夫儿子这种模样,想也知道他们是知道了很不好的消息。
她努力做出冷静的模样,走到他们面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都找回悠悠了,再难的事情不都过去了吗……”
像是安慰丈夫,又像是在给自己做内心建设。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都已经没事了……”
看到满脸担忧的忻艺,看到十五年后失而复得的裴慢慢,沈厉川用力压制的情绪终究没能忍住。
一进屋,甚至都没力气再保持站立的姿势,直接蹲在地上,抱着忻艺跟裴慢慢嚎啕大哭。
凌玥被这阵势吓到,立刻看向陆泓景跟陆时祈。
结果一直跟他们不对付的父子俩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凌玥走到了另一边,将这边的空间——连同跟裴慢慢一起,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可见情况是真的很严重了。
他们走到另一边的房间内,门没全部关上,留了条小缝,观察外边的情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凌玥捶了陆泓景好几下,“你们倒是赶紧说啊,要急死我啊!”
陆家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明显谁都不愿开口。
最后还是陆泓景承担了所有,将今天得知的所有信息跟猜测告诉了凌玥。
凌玥瞪大的眼睛再也没有合起来过,伸手遮住不自觉张开的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天呐……”
都不用再问沈厉川跟忻艺会有多煎熬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代入下自己,凌玥连捅死自己的心情都有了。
谁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竟是自己引狼入室,害得与孩子骨肉分离多年,还差点再也找不回孩子了。
就算知道错在司机保姆身上,可父母怎能轻易原谅自己呢。
尤其现在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最可恨最歹毒的两家人,偏偏在那么多年前都死了。
“被车撞死真是便宜他们了。”凌玥皱着眉,恶狠狠地说,“像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谁说不是呢,哎。”
想说的话很多,可实在太过沉重,最后能出口的,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气。
沈厉川彻底失态。
跟裴慢慢相认后,他只在孩子面前红过两次眼眶。
他原本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落泪的。
因为能找回孩子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们还有更长的未来,应该积极朝前看。
可真相的暴露成了最后一击,让内心堡垒全面倾塌,先前的强行忍耐也随之崩溃。
在看到裴慢慢的那一瞬间,沈厉川是真的再忍不住,所有压抑的情绪变成泪水一起涌出。
沈雾深没有隐瞒,将他们今天得知的真相告诉了忻艺跟裴慢慢。
忻艺不敢置信,同样差点崩溃。
但大概是沈厉川已经哭得很厉害了,她反而没有落泪,只是伸手抱住裴慢慢,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头发。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吓到孩子了。”
忻艺说话带着非常明显的哽咽。
之前一直是她看上去更情绪激动,更容易落泪的样子,可当丈夫承受不住真相的冲击时,她也能迅速坚强起来,成为家人的依靠。
她跟沈雾深一起将沈厉川扶了起来,让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沈厉川拉着裴慢慢的手,哭声里满是自责愧疚:“是爸爸对不起你……都是爸爸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们找了这样的佣人。
如果当年他们不是那么相信司机保姆,给了他们单独接触孩子的机会。
如果那天他们能多留一个心思,再多找一个人跟着。
那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裴慢慢是不是不会再离开他们,能够在他们身边平安长大。
不用再受小时候那些辛酸苦楚,会一直是他们的掌上珍宝,金枝玉叶。
想象中的另一种可能性越美好,就显得无法改变的现实越残忍。
“好了,都过去了……再怎么样都过去了。”
忻艺心底同样充满怨念愤恨,恨不得撬开这些人的坟墓,把他们的骨灰全洒了,要不就拿去喂猪喂狗。
被车撞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沈厉川哭了很久,把所有压抑情绪发泄得差不多后,才渐渐平缓下来。
裴慢慢一直陪在沈厉川身旁,不是被沈厉川抱在怀里,就是被沈厉川拉着胳膊拉着手。
对比父母的绝望痛苦,他看上去稍微好些,但也有可能是被吓到,不止该作何反应了。
虽然他主动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可真知道后,大脑还是有段时间的发懵空白。
等沈厉川平复得差不多了,裴慢慢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至少他不认为这是父母的错,而是裴家夫妇跟当年的司机保姆太阴险黑暗,背地里来这种招式。
他努力挤出轻松的语气,看着沈厉川跟忻艺,带着玩笑的口吻:“……现在我知道,自己这么善良像谁啦,是像爸爸妈妈啊。”
沈厉川跟忻艺都看向他。
“因为你们很善良,当时还想着补偿人家……我想肯定是这样,所以老天才让我幸免于难,活了下来。”
他没用因祸得福的说法,因为他们都知道,后来那个小小的他,在几年内吃尽了苦头,压根算不上什么福。
可他将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归功于父母的善良,用这种方式安慰陷在巨大愧疚中的父母。
“虽然迟到十五年,但我还是回到你们身边了啊……”
“而且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我也过得很好很好,你们都看到的。”
但怎么可能忘记呢。
即便真忘记了具体事项的细节,也不会忘记刻在心上的恐惧跟排斥。
知道真相后,裴慢慢对于裴家的厌恶仇恨简直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如果不是这户人家,他不用跟父母分离,不用遭受那些辛苦。
从出生开始,他就能过上自己小时最羡慕向往的幸福生活。
但都已经过去了。
比起回溯过往的辛苦,他更希望父母能从眼下的绝望痛苦中走出来。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沈厉川跟忻艺就越是心疼愧疚。
在裴家受尽委屈的是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艰难的是他——明明他才是最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那个人。
可他就像个温暖的小天使,没有流露丝毫对过往的不甘抱怨,还反过来安慰本该安慰他的父母。
第175章第175章
真相残忍。
两家人的气氛为此阴沉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陆时祈跟沈雾深不再互怼,陆泓景跟沈厉川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两对父子之间达到了想所未想的和谐境地。
但沉闷压抑过后,一切还是得朝前看。
沈家会来这边就为两件事。
一是搞清楚裴慢慢的身世。
二就是想让裴慢慢逐渐接受适应这个真相。
现在身世搞清楚了,裴慢慢也接受了真相,那么重新办理身份证明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于是他到底要不要跟沈家回首都,又是什么时候回首都——这两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也终于到了要面对的时候。
要说之前,裴慢慢还会因为舍不得陆家而感到犹豫纠结,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
于情于理,他都该回沈家。
亲眼看到过沈厉川跟忻艺那么悲痛的模样,他怎么忍心拒绝他们,不肯回到他们身边呢?
就算再舍不得这边的生活,裴慢慢也做不出这么狠心的事。
如果真留在这边,他只会觉得对不起亲生父母,他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裴慢慢提出了自己想法——他想等到陆时祈生日过后再走。
说是下个月,其实只差十来天。
这是个还算合理的时间要求,让裴慢慢一下割舍也不可能,双方家长都同意了。
陆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也不是现在才有的。
这十年来,偶尔想到裴慢慢的身世之谜,就会顺便设想一番他长大后可能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场景。
但过去的想象只归于想象。
在想象中,陆泓景能将裴慢慢的亲生父母暴打一顿然后让他们人间蒸发。
现实是他被真相暴打一顿,然后必须乖乖接受真相。
陆泓景跟凌玥只能自我安慰,互相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就当小家伙是提前几年去外面读大学了。
陆时祈还在国外念书呢,一年才回来几次,他们不照样好好的?
况且跟陆时祈还有时差,平时想好好说句话都难。
跟裴慢慢可没有时差,他们可以天天发消息打视频。
而且普通节假日跟寒暑假都能回来,他们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过去看裴慢慢。
所以没事的。
真!的!没!事!的
而陆时祈的成年生日本该大办特办,能多隆重就多隆重,偏偏撞上裴慢慢要离开的倒计时,正好给了陆时祈拒绝的由头。
他从小就不爱这样的热闹。
小时候能心安理得地当个小魔王,乱来也能被大人以“年纪小,不懂事”的烂理由糊弄过去。
长大就不行了。
都要成年了肯定更不行。
现在面对长辈,陆时祈必要时刻也得装乖装安静,不然就是忤逆造反了。
家长说要办,要用平常心面对裴慢慢离开的事。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伤心的事,小家伙是找回了亲生父母,他们应该为裴慢慢感到高兴才对。
要是取消了陆时祈的生日宴会,才显得这件事给他们留下过大打击,只会让裴慢慢心里更过意不去。
道理陆时祈都懂。
但他不想办,什么都是借口。
陆时祈硬说自己没心情,就是不想办,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地办宴会,就好像庆祝欢送裴慢慢离开一样。
虽然这两件事毫无关联,他这个理由显得非常强词夺理,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再不像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像了。
代入之后,家长也觉得很没劲。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宴会还是要办,但取消了原定规模,没请那么多人。
只有两家关系稍好些的亲戚朋友到场,现场也并没有过分张扬,简单为陆时祈庆祝了一天。
饶是如此,陆时祈还是收到大大小小,难计其数的礼物。
最后这些礼物是裴慢慢拆的。
小时候的他很少收到礼物,很羡慕别人能拆礼物,所以最喜欢拆礼物,觉得收礼物是件很开心的事。
长大后再也用不着羡慕别人了,但这样的习惯爱好还是保留下来,依旧喜欢拆礼物时的期待好奇感。
至于陆时祈本人,已经忙着去考驾照,只觉得生日宴会是白白浪费了他一天的时间。
陆时祈在国外还是去年就有驾照的,平时上下学早就是自己开车。
回来后受到年龄限制,家长不允许他无证驾驶,陆时祈觉得想去哪里都不方便,麻烦得很。
虽然他在这里也再待不了很久,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但能开一天是一天。
报名是早报好的,科目一也早过了,考试那几个项目更是练得闭着眼睛都能开过的程度。
等身份证上的成年生日一过,陆时祈花了两天时间,轻松就把驾驶证拿到了手。
而距离裴慢慢跟沈家回去的日子,此时仅剩两天。
陆时祈肯定要让裴慢慢先坐一回自己的车,于是两人约好偷偷去看次日出。
凌晨三点,陆时祈摸黑,正大光明走进裴慢慢房间,试图将熟睡中的小家伙摇醒。
这段时间裴慢慢一直睡得不好。
发烧闹肚子把他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恢复了,又因为要回首都的事情而焦虑。
白天面上没表现出来,其实私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
或许是没做好准备所以不安,或许是要改变过往的熟悉一切,步入陌生环境所以害怕——总之就是焦虑,夜里常常失眠,还总是惊醒早醒。
唯独要跟陆时祈出去看日出这天,他罕见睡得不错。
本来裴慢慢是不打算睡觉了,反正他也睡不着,凌晨三点又要起来,准备打游戏看电视消磨时间,直接熬到三点。
但熬到一点左右,突然有了睡意。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着眯一会儿也行,两小时后肯定能醒来,于是这么放心地眯了过去。
然后眯过头了。
眯得太深,彻底醒不来。
连陆时祈进他房间的动静都没能将他吵醒,埋头埋脑睡在被子里,睡得一动不动,非常安详。
“慢慢……悠悠,沈悠悠……沈慢慢,裴慢慢……”
为了帮助小家伙尽快适应原本的真实身份,现在他们都尽量叫回他原名。
更主要也是对裴家的好感度降至负数。
要不是叫了裴慢慢这么多年,对这个姓氏带了点小家伙的滤镜,他们都不愿让这个字从嘴里出现。
所以称呼小家伙的方式一下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每天换一个,一周都能不重样。
刚开始还觉得“沈熙悠”这个名字别扭,叫着很陌生。
但将名字跟裴慢慢的模样对起来就好了,叫得次数多了,也开始觉得“悠悠”不错,挺适合裴慢慢的。
陆时祈没开房间的大灯,怕太刺眼,只按亮了床头灯。
橘色昏暗的灯光小范围亮起时,他最先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那一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可伸手拿到面前仔细看,陆时祈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是裴慢慢小时候最宝贝的那张假照片。
竟然还留着?
陆时祈都有多少年没见到这张照片,还以为早被裴慢慢扔了。
没想到裴慢慢一直留着,时至今日仍能出现在床头柜上——说明睡觉前,小家伙还看过这张照片。
时隔经年,照片泛黄得厉害,里面女人的表情已经看不清。
而且照片上有几道很明显的裂缝,一看就是被暴力撕开过,最后又粘连起来,还特意压上了一层塑封膜。
看到这张照片,陆时祈就会想起裴慢慢五岁那年,为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独自穿行深林五公里的事。
他没忘记这件事。
裴慢慢本人就更不可能忘。
所以裴慢慢留着这张照片做什么?
难道对他还有另外的意义吗?
陆时祈猜不透。
但他知道做哥哥也要有边界感,裴慢慢已经长大,如果他不愿意提及,自己最好别问。
陆时祈将这张照片放下,继续叫裴慢慢起床:“说好去看日出,你不去了吗,要不要起床?”
“猪宝。”
“陆小猪。”
称呼又多两个。
“唔,唔……去的……等等去的……”
裴慢慢终于有了反应,脑子还算清楚,至少能听到陆时祈在问什么。
但嘴巴是应着,实际行为却是在床上转了个身继续睡,连眼睛都没睁开。
“……”
看着裴慢慢这模样,陆时祈属实无奈。
也不好说他是在赖床。
时间是在凌晨三点,无法起床实在太正常了。
这种情况下,裴慢慢还能明确回复“去的”,陆时祈已经谢天谢地。
问题不大。
先出门了再说,人可以在车上慢慢醒。
陆时祈直接将裴慢慢盖着的被子掀开。
但看到他穿着的还是小企鹅睡衣后,心头几秒空白停顿,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裴慢慢肯定不像小时那么痴迷小企鹅了,但这部动画片不仅是他美好的童年回忆,也是至今为止的看剧下饭菜。
所以他还是会去买很多小企鹅周边产品,就像成了一种日常习惯,很难改变。
陆时祈总不能让他穿着这套睡衣就出门吧?
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虽然近两年没什么影视作品,可好歹算个小明星,穿成这样出门要被人遇上,那能像话吗?
陆时祈默默叹了声气,走到裴慢慢房间的衣柜前,移开柜门,决定还是先给他换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