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贵傲慢的大少爷，在外冷淡桀骜，高高在上，在家伺候裴慢慢却很老练，可谓得心应手。
谁叫裴慢慢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呢。
给人换衣服穿裤子，再捏着脚腕套上袜子。
前后不过几分钟，就能把还在迷迷糊糊中的裴慢慢扛出门了。
第176章第176章
裴慢慢迷迷糊糊的,知道陆时祈在帮自己换衣服穿袜子。
但他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来自陆时祈的伺候服务，全程没有睁眼，就这么让陆时祈将自己抱上了车。
车子行驶二十多分钟,裴慢慢才渐渐有了连接现实的意识。
知道他们出门了,车子都已经发动了。
可他睁不开眼。
身体就是很疲惫。
所有外界声音传到脑内都是轻重失调的，左脑重右脑轻，右脑摇左脑晃。
直到突然有声鸟叫贴着车窗而过，他似乎还听到轮胎急刹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唰的一下就清醒了。
是幻听。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光线浅弱昏暗，一睁眼，都分不清是入夜之后,还是黎明之前。
哪里会有鸟贴着车窗飞过。
车子行驶也很平稳，压根没有急刹。
裴慢慢脑袋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看着陆时祈的侧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发呆。
陆时祈当然知道他醒了，但也没有说话。
安静流淌十来分钟后，裴慢慢终于开口：“……哥哥，我饿了，我想吃面包。”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可以说是一个有点任性过分的要求了。
但在陆时祈面前,裴慢慢就是最放松最敢提要求的。
也很自然自信地相信着陆时祈，觉得陆时祈就是有本事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果然,陆时祈没有让他失望。
将中央扶手箱一开，里面装着好几个面包。
“猜到了你会饿,还真准备了。”陆时祈语说，“昨天家里西点师做的，你应该喜欢。”
裴慢慢眼眸瞬间亮了：“……哇，哥哥，你竟然真准备了面包，你好像有超能力。”
陆时祈的语气有点无奈，但又透着轻快：“边上有水，后面冰箱里有牛奶，要喝自己拿。”
“好。”
裴慢慢清醒多了，对于这辆车，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父母送给陆时祈的成年礼物，早早就停在了车库里，裴慢慢已经参观过好几遍。
“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电视。”
副驾上的电子屏幕很大。
裴慢慢摇摇头：“我不想看电视，我想跟你说说话。”
“……”
小嘴很甜，说是这么说着。
但裴慢慢没有主动打开话题，而是翻起了旁边的小面包，准备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过都是家里做的，没有分别标注口味，从外面看也很难分辨内馅。
陆时祈余光瞥见他为难挣扎的模样，问道：“……怎么了？面包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我只是在看，能不能看出里面的馅料……现在这样一点看不出……”
“……”
陆时祈浅浅无语一秒。
又觉得为这种小事纠结的裴慢慢有点可爱。
“挖开看看。”
裴慢慢问：“万一不是我想吃的口味呢？”
“那就放着，继续找你爱吃的口味。”
“不要。”裴慢慢拒绝了，“这样好浪费，面包是无辜的。”
陆时祈一笑：“那我来吃，这样就不浪费了吧？”
“……”
这样是不浪费了没错，可也让裴慢慢惊讶地瞪大了眼，觉得陆时祈是不正常了。
事实上，陆时祈还真有点不正常了。
大少爷从小成熟并热衷于装酷，装到这把年纪，已经像呼吸一般融入生命，这辈子基本这么定了。
这段时间看似风平浪静，表面对裴慢慢要回去这件事持冷静理智态度。
其实内心超级在意，狂风暴雨浪起千层，已经在崩盘的边缘大鹏展翅。
有时陆时祈都怀念小时候那个自己，能随心所欲，尽情冲动无畏。
遇上这种事情，小陆时祈是绝对不可能让小裴慢慢走的。
才不管背后有多少挣扎苦衷，他只坚定一个心里想要的结果，其余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可成长让他学会了克制。
他必须要为裴慢慢考虑，不能只顾着自己。
这样逼迫自己的下场，就是让他不正常了——外在体现愿意主动吃东西了，还是裴慢慢都不想吃的口味。
对裴慢慢来说，这也跟恐怖故事没什么区别。
注意到裴慢慢的震惊怀疑，陆时祈继续伪装正常：“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很不对。
裴慢慢说：“……你竟然会吃东西了！“
歧义有点大。
陆时祈说：“好歹我也是个活人，不吃东西会死的。”
“……我的意思是，你平时都吃得很寡淡，很少吃这类东西吧。你说过，你不喜欢的。”
陆时祈反问：“所以有我特别喜欢的那类东西吗？”
“……”
那好像也真没有。
正好是等红灯的间隙，陆时祈扭头看向裴慢慢。
显然他被自己的提问难住，正震惊眨巴着自己那双大眼睛，看上去就像只蜜袋鼯，茫然又可爱。
陆时祈笑了笑：“所以你放心吃吧，要是拆到不喜欢的口味，我来吃。”
这回裴慢慢就没那么多话了，乖乖点头答应：“好。”
好在运气不错，第一个就拆到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是蛋黄肉松馅的。
咬下一口，裴慢慢表示心满意足。
大部分面包都是甜口，他此刻心里就是想吃口咸的，结果还真吃到了。
“哥哥，这个是蛋黄肉松的，不是甜的，不会腻，你要不要尝尝，我跟你一人一半。”
“不用，你自己吃。”
“尝尝吧，真好吃的。”
裴慢慢刚清醒，肚子又饿，一口咸咸的面包下肚，整个人就像从头被注入了新鲜活力，美味值因此翻倍。
明知道陆时祈大概率不会吃，就算吃了，也肯定尝不出他嘴里的味道，可他还是想让陆时祈尝尝，反常地想要强迫陆时祈。
表面上和平安然，实际各有各的慌张。
陆时祈都不正常了，裴慢慢只会更糟糕。
总有种很微妙的紧迫感，好像现在必须跟陆时祈分享这一口，否则以后再也分享不到了。
陆时祈真不想吃，但也不想拒绝裴慢慢，只好说：“我开车，没手吃。”
下一秒，裴慢慢就把面包递到他嘴边了。
裴慢慢说：“那轮到我为您服务。”
出门前都是陆时祈帮他换的衣服了，现在轮到他喂陆时祈吃东西。
很公平，没有毛病。
“……”
裴慢慢都亲手递到嘴边了，陆时祈很难再拒绝。
最后只能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竟真不错。
陆时祈说：“……嗯，不错。”
裴慢慢就像是自己受到了莫大夸奖，脸上的笑意更甚：“是不错吧，我很喜欢现在这个西点师，她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而且不放那么多糖跟油，吃了胃也不会难受，要是——”
话音顿住，戛然而止。
——要是走的时候，能把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裴慢慢没有说下去。
陆时祈问：“要是什么？”
裴慢慢忙道：“……要是人能吃不胖就好了，我可以一天吃十个。”
说罢，裴慢慢又低头咬了一口。
再递到陆时祈嘴边：“哥哥，我们一起吃吧，难得你说还不错呢。”
“……”
陆时祈骑虎难下。
他的称赞发自真心，可没想到裴慢慢恩将仇报，竟还要他再多吃几口。
陆时祈又不能拒绝。
心里装有同样微妙的紧迫感，好像错过这一刻，以后就很难再有裴慢慢会这样喂自己吃东西的机会了。
于是陆时祈又咬了一口。
到第三口，陆时祈开始在心里辱骂这只面包，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变难吃了？怎么还这么大，怎么吃都吃不完啊？
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最后还是一起吃完了这只面包。
陆时祈的难得配合让裴慢慢心情不错，就是吃完后又开始略微伤感——能跟陆时祈分享一只面包真的很难得，却发生在他要离开前，以后这样的机会更少了。
裴慢慢的脑袋全程靠在座椅上，吃完面包后也没别的事做，就这么盯着陆时祈仔细观察，眼神直勾勾的，似乎要把陆时祈脸上的毛孔都看穿。
陆时祈想无视都难，这眼神实在给他造成不小压力。
陆时祈问：“你盯着我做什么，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裴慢慢张口就来，“观察你很有趣。”
“……”
也就裴慢慢敢这么说了。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什么罕见的野外生物。”
虽然陆时祈不是野外生物，但眼前的场景确实罕见。
裴慢慢就是第一次在现实见到陆时祈开车，感觉很特别。
无视了陆时祈说的话，裴慢慢只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哥哥，你开车的样子真帅。”
“……”
前一秒还像野生动物观察，这一秒又是真帅了。
裴慢慢说：“你这样好像一个大人。”
陆时祈没忍住笑了：“已经是了，好歹我成年了。”
以前裴慢慢对时间的流逝没什么太大感触，总觉得在陆家的十年很短暂，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直到要分别的时候来临，这才有了实感，重新审视了时光的流逝。
陆时祈都十八岁了，是个能自己开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大人了。
他的真实年龄也要再大一岁，现在是十六岁了。
时间真过得太快了。
跟亲生父母相认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结果陆时祈的生日都已经结束。
而再过两天，自己就要跟亲生父母回去了。
裴慢慢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到分离的话题，实际上真的很想问问陆时祈——他走后，陆时祈会想他吗？
虽然他能猜到答案，陆时祈肯定会想他。
可他还是想问，就是想亲耳听一遍确认的答案。
但也是因为知道答案，明白再问不过增加伤感，所以他将这个想法强行压在心下，自我安慰：没事的，又不是永别了，更不是一刀两断连联系方式都没了，以后他还是能经常回来的啊。
车程一个多小时。
这个点路上的车很少，他们来的又是郊区，道路特别顺畅，红绿灯也少，全程疾驰。
等抵达目的地时，裴慢慢已经完全清醒。
时间是四点半。
天色开始有点微微亮，可以分辨是黎明日出的光线了。
他们没坐在车内等日出，而是直接下了车，裴慢慢在无人沙滩上跑了几步，张开双臂感受黏糊糊的海风：“风好大，好凉快啊——好舒服啊，好久没来海边了——”
从封闭的车内空间转移到宽阔的海边，海风吹走心头不少郁结。
裴慢慢笑着：“好像在做梦一样。”
陆时祈走到他身侧，也笑：“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来海边看次日出罢了。”
“不夸张。”裴慢慢说，“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来，这就是第一次啊。”
也是。
一直等陆时祈成年，拿到了驾照，他们才有了这次单独来海边的机会。
“哥哥，我们在海边走走，你背我吧。”
心里暂且认定以后机会越来越少，裴慢慢就控制不住想多留点回忆。
于是又开始强迫陆时祈。
小时候都不会像这样耍赖撒娇，此刻倒是得心应手，就差跟个小弹簧一样在陆时祈身边蹦跶了。
“你背我吧你背我吧你背我吧。”
“……”
“你会背我的，对不对？”
“……”
裴慢慢这么强烈要求，还又跟蜜袋鼯一样盯着自己了，陆时祈能说什么，难道真能狠下心拒绝吗？
最后只得答应，半蹲下让他趴上自己后背：“……行了行了，上来吧祖宗。”
但陆时祈也偷偷使坏，起身的时候故意颠了一下。
“啊！”
裴慢慢没有防备，赶紧抱住陆时祈脖子，听到陆时祈坏笑，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
陆时祈大大方方：“对，故意的。”
于是裴慢慢抱住脖子的双臂向后紧了紧：“勒死你！”
陆时祈能屈能伸：“好好好，我错了，别真把我勒死了。”
要让陆时祈相识的朋友同学看到这幕，肯定不敢相信他在家会是这种温柔耐心的哥哥形象。
裴慢慢要背就背，要走就走。
真这么背着他，缓缓在沙滩上前行。
“哥哥，我可以拍照片发朋友圈吗？”
裴慢慢很尊重陆时祈的个人肖像权。
如果陆时祈同意，他就正大光明地发。如果陆时祈不同意，他就把陆时祈屏蔽了再发。
但陆时祈懂他这些小心思。
一般这么问的时候，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
陆时祈说：“可以。”
裴慢慢双手垂在他脖子两侧，晃了晃脚，开始得寸进尺：“那可以在你的朋友圈里也发吗？我觉得你也是时候更新下朋友圈了。”
“可以。”
但到这里，陆时祈已经发现裴慢慢有点不对劲了。
从车上硬要他吃那个面包开始，到现在又要他背，又要他发朋友圈——很明显都是反常行为。
陆时祈正打算旁击侧敲地问问，结果裴慢慢先道：“哥哥，你这么背着我在海边走，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白血病的恩熙哦。”
陆时祈一顿：“……什么？”
这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慢慢还以为陆时祈不知道恩熙是谁，特意向他解释：“就是《蓝色生死恋》的女主啊，她得了白血病，最后就是她哥哥背着她在海边走，走着走着她就死了。”
“……”
“哦对了，她哥哥就是男主角，但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女主是小时候被抱错的孩子，长大后他们互相喜欢对方，但导演硬是不让他们在一起。”
“……”
“这还是我跟闻闻一起看的，上课也不敢戴耳机，就这么静音看完了整部剧……难怪那时我们成绩差，确实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
裴慢慢话音落下，人也一起被陆时祈放到了地上。
陆时祈按了按脑门，时常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裴慢慢交流而头疼。
“……哥哥？”
“自己走。”陆时祈语气怪严肃的，“省得你胡说八道。”
“……”
裴慢慢眨眨眼，不明白陆时祈为什么突然严肃，他也没说什么啊。
小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他明明这么舍不得陆时祈，结果陆时祈却好像在凶他。
“哦，好吧……那我自己走。”
哼。
自己走就自己走。
第177章第177章
裴慢慢不知道陆时祈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
他们不是好好在聊天吗？
气氛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前一秒还好好的,突然说凶就凶？是自己哪里惹他不开心了吗？
裴慢慢当然会觉得委屈，也觉得困惑，因为他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因为在车上强行让陆时祈吃的面包吗？还是非要让他背自己？还是想让他发朋友圈？
还是说……本来一样一样没什么,是这三样全加起来,终于让陆时祈不开心了？
好吧……
要求这么多可能是他不对，但陆时祈要真不愿意的话，拒绝就好了呀。
他为什么要答应？
又在答应了之后生气呢？
裴慢慢承认自己提的要求有点多，按陆时祈的性格，生气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可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吗？
他都要走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呢？
小少年的心思沉重，想得多，并且更多偏向不安的悲观。
被陆时祈这么一凶,多日来压制的委屈忧思就有些压不住了。
本来全挤在体内，挤得满满当当，撑涨每一个细胞，现在就像被戳破个洞，霎时找到了发泄出口。
裴慢慢走在陆时祈身边，大概比他慢半个脚步，抬眼看到陆时祈线条分明又凝重严肃的侧脸，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然后直接蹲下了身，委屈地掉起眼泪。
陆时祈被吓一大跳。
连忙紧跟着蹲下：“你怎么了,哭什么？”
裴慢慢眼眶底下一片红,浑圆的泪珠一颗颗往外落。
虽然没有嚎啕大哭，但抽泣哽咽明显,语气更是委屈到不行，就这么直视着陆时祈,控诉道：“……你凶我！”
虽然这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原因是他内心过多的沉重不安。
对现在的不舍，对未来的迷茫。
陆时祈直呼冤枉：“……我怎么凶你了，我没有啊。”
裴慢慢更大声，斩钉截铁：“你有！”
“……”
“不背就不背！你不答应就好了……为什么答应了，又要跟我生气！”
陆时祈更冤枉了：“我没有生气。”
裴慢慢也更坚定：“你有，你凶我了！”
“……”
好了，这就陷入无限死循环了。
但这也是裴慢慢跟沈家相认以来，第一次在陆时祈面前这样哭。
不是出于悲伤或害怕，而是带了种任性的，孩子气的，甚至有点无理取闹的，发泄的哭。
没有理由。
他就是要哭。
反而莫名让陆时祈有种心安感。
因为这段时间裴慢慢表现得太好了，好到都快不像他了。
眼下终于是他该有的模样。
是该这么发泄一下。
陆时祈想了想：“我不背你，不是不想背你，是因为你联想能力太乱来，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
“……”
裴慢慢正红着眼眶掉眼泪，模样可怜兮兮引人心疼。
但说话语气又如此坚定，一副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的样子。
两者相加，就成了可爱的好笑。
陆时祈没敢笑。
这种时候要笑一下，那他就真罪大恶极了。
“你趴在我背上，突然说自己像白血病人，还走着走着就死了，你让我怎么背得下去？”
“我——”
裴慢慢一顿，想说着这又怎么了，不过是影视剧本，又不是真实的。
可带入陆时祈再想，自己确实说得突然，站在他的立场上，好像是挺渗人的……
但哭都哭了，控诉也控诉了，怎么能承认是自己想多的错呢？
那多尴尬啊？
都对不起他流的这些眼泪！
裴慢慢抽着鼻子，看向陆时祈的眼神没刚才那般坚定了，语气仍在逞强：“……你迷信！”
他说：“……迷信不可取！你还是大学生呢，应该破除迷信！”
“……”
陆时祈看到了裴慢慢眼神里的几丝尴尬跟死不承认。
或许是眼眶里含着泪水，又透着水汽的红，所以无论搭配什么样的神情，都让人觉得好看。
也很可爱。
好像夏天的荔枝，像水蜜桃，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所有一切甜的，可口的食物。
陆时祈盯着裴慢慢的脸，视线在他五官上游走。
最后落在那张一开一合，用力做着控诉的嘴巴，突然有股很可怕的冲动——他想亲上去。
这股冲动震慑大脑且无法转移。
后来陆时祈都没听清裴慢慢在说什么，就只是这么盯着他的嘴。
任由脑内这股从未有过的恐怖冲动裹挟理智，操控躯体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等陆时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用指尖抬起裴慢慢的下巴，整张脸睁眼凑近，在裴慢慢的额头落下一吻。
很迅速的一个动作。
也是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带着微凉的温度，柔软相贴，好像还能尝到空气里海风的味道。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
意识到陆时祈是亲了自己时，裴慢慢倏地睁圆了双眼，嘴里的所有控诉戛然而止。
陆时祈也顷刻清醒，空白的耳内回归万物声响。
但风止了，海水停滞了。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定格，迅速消散倾塌，只剩他们完好无损地蹲在废墟中央。
几秒后，自然冲破禁锢，时间继续向前行驶。
倾塌的世界重新拼凑完整，回归他们所在的现实，海风吹过，海浪拍打都重新有了声音。
裴慢慢往后移了下脑袋，分开彼此的距离，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哥、哥哥？”
陆时祈彻底清醒。
眼眸里闪过几丝罕见的慌张。
心跳快到可怕。
这辈子做过无数不计后果代价的事，却没有一件像现在让他这么紧张。
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连掌心都捏出了汗。
他疯了。
他绝对是疯了。
但慌乱无措一秒后，陆时祈又迅速恢复冷静。
没事。天才都会有点疯感。
他疯了也很正常。
这一刻最庆幸理智没有彻底离家出走，留给陆时祈最后的余地是他好歹没有真对着裴慢慢的嘴亲下去。
否则他也没办法解释了。
陆时祈强装镇定，脑内快速拼凑出数十种用来狡辩掩饰的词句理由。
等到开口时，理直气壮，仿佛这一下是他理所当然该亲的。
“我是心疼你，别哭了。”
“……”
陆时祈说话坦荡，眼神坦荡，表情更是坦荡中的坦荡。
好一个坦坦荡荡的好哥哥。
裴慢慢睁着眼睛，此刻对一切感到茫然，胸腔内的心跳快到不像话。
可对上陆时祈的脸，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其他理由。
被亲的是额头，熟透的是头顶。
裴慢慢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向上蒸腾热气，但还是坚持用这样的脑袋瓜子思考陆时祈的反常行为是为什么。
或许就是个安慰的吻吧？
就像陆泓景还是会亲他一样，就像他跟陆时祈见面会拥抱一样……只是从小遗留下来亲密习惯吧？
小时候他们更加亲密无间，还经常一起洗澡……所以这很正常，根本算不上什么反常，最多只是现在不大常见的行为，对吧？
“而且最近我也有点烦躁。”
见裴慢慢不言不语，保持沉默，陆时祈就当他是默认了自己说法，继续说下去。
“虽然知道你回沈家是正确的选择，可还是会舍不得。”
再百分百装酷就没必要了。
总得透露点真实的心声，用来解释他刚才出格的行为，掩盖此刻内心的慌张。
“我会想你的。”陆时祈说，“你呢，回去后就有亲生哥哥了……还会像之前那样，天天跟我打视频吗？”
而陆时祈的真心，正好是裴慢慢想要的满分答案。
他还没问呢。
可他内心最想要的，就是陆时祈的会想念跟不舍啊。
“哥哥……”
这回换裴慢慢伸手抱住了陆时祈。
不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相近，裴慢慢拥抱的冲击力也不小。
往前一扑，陆时祈就这么坐在了沙滩上，裴慢慢也被带着倒下，自己成了鸭子坐。
本该是个比亲吻更难以解释的亲密行为。
但裴慢慢大哭起来，眼泪冲刷了暧-昧，刚才因为过度震惊而停下的哭泣超级加倍，真成了嚎啕大哭。
他扑在陆时祈怀里，呜哇哇呜的，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呜呜呜，窝，窝也会想泥的——”
这下是真叫人心疼可怜了。
陆时祈抱着他，轻抚拍着他的背，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虽然心脏跳动的频率还是不正常。
陆时祈很认真地觉得，自己应该真是哪里出问题了。
……
最后海边日出看了半个寂寞。
等裴慢慢嚎啕大哭结束，正好是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来的时候。
因此日出看是看了，但裴慢慢正在缓平情绪的阶段，彼此之间没什么言语交流。
裴慢慢的脑袋垂落在陆时祈肩膀上，默默看着太阳升起。
等太阳完全升起后，他们就回去了。
到家才七点左右，家长都还没起床。
陆时祈跟裴慢慢便没制造出多余动静，回房间睡起了回笼觉。
裴慢慢没回自己房间，而是跟去了陆时祈的房间睡觉。
大哭耗能，裴慢慢感觉灵魂都哭成了空壳，又将埋藏的真心话都说出来，这种时刻就会比平时更粘人，更需要陆时祈在身边。
反正陆时祈不在家的时候，他不仅常常霸占陆时祈的房间，还乱穿陆时祈衣服，所以进陆时祈房间跟回自己房间一样，来去自如。
洗了个澡，套了件陆时祈的衣服，最后钻进陆时祈的被窝，两眼一闭就是睡。
大概也是哭泣释放了近期心头的所有焦虑，身边又有陆时祈陪着，这一觉裴慢慢睡得无比安然，一直睡到中午才醒，中途连梦都没做。
醒来陆时祈已经起床，正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看上去很认真地对着电脑修改论文。
阅读灯是暖黄色的光线，照在陆时祈侧边，将他照出了一种罕见的柔和。
——这么好的场景，不偷拍一张就可惜了。
裴慢慢这么想着，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去摸床头的手机。
他醒来的动静很小，陆时祈也很专注自己的事情，真没发现他醒了。
就是裴慢慢在床头一阵摸索，没能摸到自己的手机，而是将陆时祈的手机摸了过来。
那时裴慢慢也没想太多，摸到谁的手机就是谁的手机吧，毕竟他要搞偷拍，在被陆时祈发现之前拍好才是硬道理。
裴慢慢知道陆时祈的锁屏密码，轻松解锁。
就是刚打开相机，正偷偷摸摸地对准陆时祈，一条新的消息突然从屏幕上方弹了出来。
裴慢慢没有偷看陆时祈消息的癖好，只想赶紧将自己的照片拍好。
但上移这条阻挡屏幕的消息时，真是不小心手滑点了进去，于是在裴慢慢又紧张又心急的情况下，屏幕愣是跳转去了微信。
：【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不会忘了吧，现在都没有给我生日祝福！】
开屏又是这么一条消息。
裴慢慢不想看到都难，谁叫他刚好认识这些文字，只一眼，就将消息看全了。
当场对着这样的文字陷入沉默，忘记了自己还想偷拍陆时祈的事。
……这人是谁？
国内的朋友，还是国外的同学？
语气似乎有点说不出的，微妙的……亲近？或者亲密？
能用这样的语气跟陆时祈说话，关系应该还不错？
陆时祈没有备注真实姓名，裴慢慢只能看到对方的昵称是个符号，连猜测的对象都没有。
而整个手机屏幕上，必然不会只有一条消息。
在这条文字上面，还有另外几条陆时祈并没有回复的消息。
：【早安，今天做了牛油果三明治】
：【图片】【图片】
：【超级好吃，下次给你带！】
看来是国外的同学了。
裴慢慢知道自己不该看的，这是陆时祈的个人隐私，他这么做很不道德。
可对方发来的文字消息实在太微妙了，让裴慢慢不自觉开始好奇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手指点住屏幕，不受控制地往上下拉。
就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他已经无法停止。
：【公寓突然停电，只好来隔壁的咖啡店】
：【一个人在国外好无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陪我】
：【妈的隔壁白皮猪又开趴，动静跟在□□一样，我他妈真的好想报警】
：【你不在我都没动力学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有没有考虑过早点回来[可怜][可怜]】
陆时祈的回复很少。
相较于对方好几条好几条地连发，陆时祈不仅回复简洁，而且隔着相当分明的时差，有时过了一天才回，有时压根不回。
回了的消息也给人一种已读乱回的感觉。
：【别说脏话】
：【跟谁学的，不文明】
：【刚看到】
：【刚在忙】
：【不会提前】
：【有点忙】
从陆时祈的回复来看，两人又不像是有多余关系的样子。
如果陆时祈回复自己消息也是这种态度，裴慢慢怕是玻璃心早碎了一地，并且再也不敢给陆时祈发消息了。
可对方根本不受陆时祈的态度影响。
不管陆时祈有多冷淡简洁，对方看上去始终是活力满满，积极又乐观的模样。
所以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陆时祈现实也对这个人这么冷淡，对方还能像这样坚持不懈地发消息，甚至主动讨要生日祝福吗？
裴慢慢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这些东西，陆时祈都成年了，就算真谈恋爱，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心腔莫名泛起一股酸涩感。
脑内记忆更是自动切换到了早上的画面，停留在陆时祈亲他额头那幕。
等等——
不对——
这幕突然跑出来是要做什么？
裴慢慢怀疑陆时祈这一下没把自己亲聪明，反而是把他为数不多的聪明都亲没了，把他亲傻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设想陆时祈在这方面的事，可早上被那么亲了一下，现在突然就满脑子都是了。
“你在看什么？”
直到陆时祈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裴慢慢才意思到自己出神多严重，连人走过来了都没发现。
“我……”
手里还拿着陆时祈的手机。
完全就是当场人赃俱获的程度。
虽然压根没人来戳他穿什么，可裴慢慢就是有种被戳穿了什么的恼羞成怒感。
于是干脆将手机怼到陆时祈面前，恶人先告状：“……这个人是谁啊？”
直接略过他偷看陆时祈手机这步，进入质问环节。
陆时祈却也没介意，瞥了一眼，表情不变：“同学。”
“……只是同学吗？”
“只是同学。”
这样的回答让人满意又很不满意。
裴慢慢更偏向不满意：“……男的女的？”
“男的。”
“……他给你发好奇怪的消息？他为什么要给你发这些消息？”
陆时祈无奈一笑：“这得你去问他，我怎么知道。”
裴慢慢抿抿嘴唇，想问这人是不是喜欢你，在追求你——却又不敢问，不好意思问。
“怎么了？”
裴慢慢问完了，就轮到陆时祈问了。
“他给我发什么了，哪些消息让你觉得奇怪了？”
“……”
“我们应该没说什么吧。”陆时祈问，“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
偷看人手机本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一旦让陆时祈掌握话语权，裴慢慢就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了。
“我，我……”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好在这时，陆泓景的电话如救命稻草一半来临。
陆时祈将手机调成了静音，要不是裴慢慢用手拿着，还真会错过这个天赐的好机会。
“是爸爸的电话！”
裴慢慢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免提接听。
下一秒，陆泓景的声音响起：“时祈，你起来了吗？”
陆时祈还没回答，沈厉川的声音宛如背景音一般，先从陆泓景电话那头传出。
“慢慢不见了，他不在房间里！”
“打他电话没接，发他消息也没回，他不见了！”
“整个房子都找遍了，他消失了！他会去哪里！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
“……”
两人对视一眼，陆时祈冷静地说：“他在我房间。”
“……”
“……”
电话很快就被切断。
不出三秒，门口走廊传来咚咚咚巨响走路声，跟怪兽入侵宁静的乡下小镇一样。
接着陆时祈的房门从外面被暴力打开，沈厉川人没出现，声音先飘了进来：“慢慢真在这里吗，慢慢他——”
看到眼前的场景，沈厉川顿住了。
陆时祈说裴慢慢在他房间，沈厉川也没想到裴慢慢是在他房间里睡觉。
此刻小家伙窝在床上，明显穿着是陆时祈的衣服，黑色短袖宽松到不像话，领口漏了一大块。
陆时祈倒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还跟裴慢慢保持了一定距离。
很怪。
以沈厉川的视角来说，就是很怪。
但陆泓景紧随其后，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语气还有点嫌弃沈厉川小题大做。
“我说没事的，慢慢肯定不会乱跑，八成在这里。”
“你看看，这不在吗。”
“真不知道你瞎担心什么。”
第178章第178章
因为沈厉川跟陆泓景的闯入,裴慢慢跟陆时祈的对话被迫打断，裴慢慢暂时得救。
但相对的，他也失去询问的机会,不能知道给陆时祈发消息的到底是谁,对方跟陆时祈又是怎样的关系。
沈厉川不动声色，视线已经在陆时祈跟裴慢慢之间来回切换好几次。
虽然陆泓景的反应很平静，仿佛这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落在沈厉川眼里，他们就是有点超出寻常范围的亲密了。
正常兄弟会这样吗？
一个十六岁，另一个十八岁，两人还睡一张床？
哪有这么大了还一起睡的？
就算一起睡勉强能忍，可裴慢慢还穿着陆时祈的衣服,还穿成这种这样？
沈厉川感觉脑内有什么警报正在拉响。
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哥哥弟弟没错，但归根到底，他们并不是亲生兄弟。
该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一下吧？
沈厉川的身份足以让他对此说些什么，实际却很难开口。
因为在他们相认的前十年，裴慢慢跟陆时祈就是这样的生活模式。
而他们的另一对父母，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沈厉川也只好先进行表面伪装：“……在家就好，没事就好。”
“这个点了你还没起，就去你房间看了看，结果不在……还联系不上你，我就有点慌了。”
裴慢慢心里又酸酸的。
尽管谁都没说,但心里都对回去这件事有着担忧。
裴慢慢舍不得陆家,沈厉川跟忻艺也生怕裴慢慢反悔，突然就不肯回去了。
裴慢慢没说他们早上去看日出的事,家长知道怕是又要做多余的担心。
便道：“我昨晚失眠，睡不着,就来找哥哥一起睡了……睡得比较晚，所以现在才醒。”
沈厉川还是没忍住。
虽然不能要求什么，可旁击侧敲地问问总没事，于是带着玩笑语气地说了句：“都这么大了，你们俩还这么黏糊？”
结果陆泓景抢答了这个问题。
多少带点炫耀的含义——对啊，裴慢慢跟陆时祈关系就是好啊，裴慢慢在他们家就是很受宠。
“这算什么黏糊，就一起睡个觉罢了。”陆泓景道，“小时候那才过分，两人洗澡都要在一处……时祈刚出国的时候，慢慢可舍不得，天天跑他房间抹眼泪。”
“——爸爸！”
裴慢慢连忙制止陆泓景的胡言乱语。
家长眼中的可爱事迹，对孩子本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一桩黑历史。
原本裴慢慢是不想在沈厉川面前喊陆泓景“爸爸”的，这段时间也确实真做到了，可谁叫陆泓景突然对着他的黑历史开挖，裴慢慢就忍不住了。
结果却是让陆泓景更得意了。
陆泓景满意地应了声：“诶。”
很难说是不是故意在沈厉川面前嘚瑟炫耀。
“……”
裴慢慢快速意识到了这点：“你再说的话，我也要喊你先生叔叔了。”
“……”
一个称呼并不要紧，可怕的是这称呼背后的故事。
时至今日，沈家夫妇都不知道陆泓景最初对裴慢慢是怎样的。
对陆泓景而言，也是十足的黑历史，当然不能被他们知道。
沈厉川自然会被这个奇怪的称呼吸引注意力：“……先生叔叔？”
陆泓景忙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吃午饭了……赶紧起来了，别赖床了。”
“……”
因为裴慢慢就要跟沈家回去的缘故，这几天陆泓景跟凌玥都停了工作，将时间留在了家里陪他。
沈雾深由于工作关系已经提前回去，少了他跟陆时祈两人之间的阴阳怪气，最近餐桌上和平不少。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沈厉川跟忻艺对陆时祈也有了一定了解。
单从性格来说，那是真的喜欢不了一点。
陆时祈对外人冷淡高傲，多说一句话都嫌累，要不能一遍领悟他的意思，就能当场感受到来自他眼神之中的鄙夷。
可就是这样的陆时祈，对裴慢慢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周到仔细到根本不需要怀疑的态度。
所以总得来说，他们对陆时祈还是感谢大过了一切。
如果没有陆时祈对裴慢慢这么好，裴慢慢在陆家的生活大概很难这么幸福。
只是房间里的那幕场景总让沈厉川觉得哪里不对。
餐桌上，他还是不能绕过这个话题，非常拐弯抹角地问了出来：“时祈在国外应该也很受欢迎吧？”
听着很随口的一句话，没有哪里不对，陆泓景跟凌玥都没说什么。
陆时祈也很给沈家夫妇面子，礼貌地回答了：“没有。”
“没有吗，怎么会呢。”
沈厉川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就是长辈对小辈的玩笑调侃。
“是不是不好意思说，以你的条件，肯定有很多人追求才对。”
裴慢慢默默竖起了耳朵。
对，没错。
这就是他想问但没机会问出口的事，希望沈厉川能顺利问出什么，让他也好顺便听听。
但陆时祈还是淡淡的腔调：“真没有。”
沈厉川也还是笑说：“别不好意思，跟我们分享分享吧。”
那陆时祈就开腔了：“我周围同学都是成年人，我那儿搞未成年要坐牢的。”
“……”
“……”
“……”
座下瞬间寂静无人语。
陆时祈还摆出一副“你非要问，那我也没办法啊”的表情。
忻艺赶忙出口打圆场：“你瞧瞧你，问得都是什么……时祈还这么年轻，正是以学业为主的时候，非要问人家这些有的没的。”
沈厉川被噎得厉害，缓过来就老实了，顺着忻艺的话道：“你说得对……是我粗心，又忘记他比雾深小了。”
凌玥也怪不好意思的，陆时祈的回答实在太炸裂了。
“……他要有这个心思就好了。”凌玥说道，“我们看他啊，在这方面就不像是能开窍的样子。”
忻艺便道：“现在年纪小，不开窍也不急，等将来遇上喜欢的女孩子，自然就会开窍了。”
裴慢慢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喜欢的女孩子。
他偷偷抬眼看向陆时祈，发现陆时祈对这句话没什么特别反应，依旧面无表情地假装在吃碗里的饭。
心底顿时凉凉的。
说不上为什么发凉，但就是凉了。
或许是因为忻艺说得没错吧。
也许在不久之后，陆时祈真会遇上他喜欢的女孩子……
可裴慢慢发现自己高兴不了半点。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弟弟，他都应该为陆时祈感到高兴才对。
实际才到假设这步，他就应该不愿陆时祈去喜欢照顾别人了。
裴慢慢惊觉自己竟对陆时祈有这么强的独占欲。
但真实的他就是无法大方，就是小气。
习惯了从小被陆时祈特殊对待，一想到以后这些耐心温柔要分给别人，裴慢慢就开始心头发堵了。
……
饭后，陆泓景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一个说重要也不算很重要，但不开又不行的会议。
开到一半，书房门被敲响，裴慢慢的小脑袋探进半个：“……爸爸，你现在有空吗？”
视频另一端正有十多个人在线，陆泓景本想让他等一会儿，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可转念一想，裴慢慢都要走了，自己在家的目的就是为了陪他——那么再重要的事都不如裴慢慢重要了。
于是在裴慢慢跟其他人之间，陆泓景果断选择了让其他人等。
陆泓景对着镜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转头看向裴慢慢：“怎么了？”
裴慢慢的半个脑袋变成一个脑袋，上半身也挤了进来：“……你现在忙吗？”
陆泓景没关语音，面对十多个公司下属的凝视，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忙。”
裴慢慢这才整个人进了书房。
不忘将房间门带上，走到了书桌侧边后，开口说道：“爸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如果裴慢慢在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陆泓景正在开视频会议。
要是能看到陆泓景在开视频会议，那么接下去的话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可裴慢慢停下了脚步，并不知道陆泓景在做什么。
陆泓景问：“……嗯？什么事？”
裴慢慢还怪不好意思，揪了揪衣摆，小声地说：“……爸爸，你能抱我一下吗？”
“……”
陆泓景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仿佛被注入了超高效活力剂。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陆泓景并未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成就感。
“怎么了今天，还突然撒娇？”
看看，没办法。
他就是这么讨孩子喜欢的爸爸。
孩子都这么大了，但非要跟他撒娇，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撒娇。”裴慢慢说，“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真实原因肯定不能告诉陆泓景——裴慢慢只是想拿他做个参考罢了。
陆时祈在海边亲他的那下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找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可裴慢慢就是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了，一直忍不住多想。
所以他就想找陆泓景验证一下，到底是陆时祈的行为不正常，还是他的心理不正常。
如果沈雾深还在这里，裴慢慢肯定会去找他，毕竟沈雾深跟陆时祈的年龄更相近，身份也一致，对他而言更具参考意义。
谁叫沈雾深提前回去了呢。
剩下的就只有沈厉川跟陆泓景。
裴慢慢对着沈厉川还提不出这种要求，最后能求助的只有陆泓景。
陆泓景要知道真相，大概会难过得哭出声，幸亏他不知道，此刻充满能量满满的自信。
他就知道裴慢慢舍不得他。
越临近要走的日子，他们越对这个话题缄口不言，谁都不愿意主动提及。
还以为会保持这样的状态到最后一刻。
没想到裴慢慢竟主动过来撒娇。
陆泓景又感动又心疼，也更舍不得了。
第179章第179章
陆泓景走到裴慢慢身旁,双臂一伸，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抱人的方式跟陆时祈一样，这些年都没改变,一直就是这么个老式的姿势。
裴慢慢也抱住陆泓景,但担忧地问了句：“爸爸，你会觉得我很重吗？”
裴慢慢没有看不起陆泓景的意思，只是陆泓景真的很久没抱他了，他感觉自己还是长大挺多的。
但陆泓景立刻感觉自己有被看不起，抱着裴慢慢当场往前走了很多步，气定神闲地说道：“你能重到哪里去，再重爸爸也抱得动。”
裴慢慢笑了笑，心头很有安全感。
他觉得这跟陆时祈拥抱时的感受差不多,是同样的信赖可靠感。
“……爸爸，你能，再亲我一下吗？”
他想最多最在意的事，就是被陆时祈亲的那一下。
比起拥抱的感受，他更想验证的是这个亲吻。
“……”
但面对他这个要求，陆泓景显然没有准备，听到的那刻都呆住了。
……亲他一下？
嗯？
小家伙知道自己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吗？
竟舍不得他到这种程度，居然变得这么粘人了吗？
整颗心就像瞬间泡进了温水里，失去所有支撑，柔软到不像话。
小家伙没说一句舍不得。
但自从他走进书房后,一言一行都在舍不得。
陆泓景道：“你已经长大了……都这么大了,爸爸不好再随便亲你了。”
“……”
裴慢慢感觉心底发出“咔哒”一声。
是这样吗？
小时候陆泓景那么喜欢亲他，还总喜欢将他亲的乱七八糟……连陆泓景都不能再随便亲他了,那陆时祈亲的额头算什么？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长大后互相喜欢,结果导演硬是不让他们在一起。
而自己做过的剧情概括，此时突然浮现在脑海。
说到这部剧的时候，裴慢慢只想到了白血病，可现在突然再想，这人物关系未免也太应景了吧？
他跟陆时祈也不是亲生兄弟啊？
他们还很可能从没用亲生兄弟的视角看待过彼此……反正他从来没有，而点破过这点的陆时祈大概率也是没有。
所以……
难不成……
一种从未作为的设想缓缓从他脑内浮现，《蓝色生死恋》的男女主角牵着手从他脑海里跑过。
然后被陆泓景的声音拦截打断。
陆泓景说：“但是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
裴慢慢回神，抬眼看向陆泓景：“嗯？”
随后陆泓景乱七八糟的亲亲就铺天盖地飘落在他脸上。
“那爸爸肯定答应你啊！”
谁能拒绝这样的要求！
裴慢慢小时候的脸多好亲啊，他都不能想亲就亲，可谓人生最大遗憾！
长大后，裴慢慢还是那张娃娃脸，脸颊肉嘟嘟的。
虽然最近因为总在生病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妨碍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陆泓景内心被感动充盈。
裴慢慢难得这么要求一次，而且这还很可能是未来几年内的唯一一次……要不抓住难得的机会，像话吗？
必须亲！
必须狠狠地亲！
必须能亲到的地方都要狠狠地亲上一口！
裴慢慢：“唔……等……”
陆泓景的亲吻太过热烈，刚开始那两下只能说稍微用力了点，但亲到后来，根本就是乱亲了。
何止额头被亲，裴慢慢感觉两颊都要被亲烂了。
对比之下，陆时祈的亲吻简直就是微风过境，毫无存在感。
“……”
裴慢慢试图挣扎，但很快发现挣扎无效。
因为是他将这样的机会送到陆泓景嘴里，人还被陆泓景抱着，完全就是任其宰割的情况。
“唔……”
亲到后来，裴慢慢都没脾气了。
彻底放弃挣扎，任着陆泓景亲到心满意足，同时亲到自己心如死灰。
但好处就是让他得以压下心头的在意——看陆泓景都把他亲成什么样子了，那陆时祈只亲一下应该也没问题吧？
亲完后，陆泓景不顾裴慢慢的挣扎，还强行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心软的老父亲终究先一步说出了内心的不舍：“……哎，爸爸的小猪宝，要去做别人家的小猪了。”
虽然对裴慢慢来说是回到真正的，正确的家，可陆泓景的真实感受就是孩子被抢了，还是那种他不能有异议，只能眼睁睁看着接受的掠夺。
“爸爸舍不得你啊……你怎么一下就成了别人家的小猪呢？”
刚才为了证明自己力大无穷，抱起裴慢慢不成问题，陆泓景跑着他走远了很多步。
再压低点声音，视频会议的其他人根本听不到，所以放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而听到陆泓景的舍不得，裴慢慢心里再次泛起酸涩。
分别的时刻果然到了。
再怎么回避这个话题，它终究还是占有一席之地，需要正面直迎。
被陆泓景乱亲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裴慢慢抱着陆泓景，轻轻地说：“……我才不是猪。”
陆泓景笑了笑，摸着他的后脑勺，语气温柔宠爱：“好好好，你不是小猪，你是爸爸的小宝贝……也不对，哎，一眨眼都是大宝贝了。”
裴慢慢眨眨眼，这一秒泪水突然就有了要掉下来的风险。
他赶紧憋回去，故作逞强地说：“干嘛这么伤感，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是会回来的……”
“你当然得回来。”陆泓景说，“有空了就要多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亲自过去抓你了。”
听到陆泓景这么说，裴慢慢心里又挺高兴的。
谁会不喜欢被家人重视的感觉呢。
反正对他来说，这点永远很重要。
“我会每天给你们发消息发视频的。”趴在陆泓景肩头，裴慢慢小声地说，“对不起爸爸，在房间里时，我不该那样说的。”
“嗯？”
“我不该说要叫你先生叔叔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
陆泓景收紧了双臂环抱的力道。
这让人如何不更加心软呢。
“一个称呼而已，爸爸知道你开玩笑的。”陆泓景道，“……以前也是爸爸对你不够好，让你害怕，所以你才总是那么叫我。”
“……”
陆泓景总是后悔以前对裴慢慢不够好，但裴慢慢也很想让陆泓景知道，后来他对自己的宠爱，早就能弥补最初的冷淡。
裴慢慢想了想：“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呢……虽然很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陆泓景也怪诧异的：“是吗？”
裴慢慢还是第一次说起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陆泓景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
他对过去的自己没自信，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可忍不住抱有些幻想，万一第一印象还行呢？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那时你觉得爸爸怎么样？”
裴慢慢轻声地说：“……那时我刚来家里不久，跟哥哥相处都不是很好，我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冷酷的小孩，也很怕他。”
关于这点，陆泓景就更不知道了。
“你应该是在外面出差，刚回到家……那时觉得你跟哥哥一样冷酷，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陆泓景隐约有点印象。
最初就是觉得裴慢慢实在太内向胆小，说话都吞吞吐吐，所以没太大好感。
“我很害怕的时候，哥哥回来了……见到你的时候，哥哥笑得好开心，直接扑到你怀里……我第一次见哥哥笑得那么开心……”
“然后你一只手就把他抱起来了，对着我可凶可冷酷了，但对着哥哥就很温柔……那时我心里好羡慕啊，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爸爸就好了……”
“……”
“嘿嘿，后来我就真有这样的爸爸啦……你还记得吗，妈妈不在家，哥哥也去外面的时候，我怕黑，一个人不敢睡，你就来陪我，给我看了星星灯。”
“你还告诉我，不要怕黑，是因为有黑暗，所以星星才能这么亮，这么好看……小时候我听不懂，但就是觉得这句话好厉害好特别啊，一直记到现在。”
“还有过年的时候，去爷爷奶奶家……那时我心里很紧张，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当成小拖油瓶，我很怕你们也那样说我……”
“但有人问的时候，你说我是你们的小儿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那时超级高兴，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一下就变得特别高大！”
“虽然你做先生叔叔的时候是凶了点，但做爸爸的时候，你是特别好特别好的爸爸……是我心里，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回忆起这些，裴慢慢心底也涌起很多不舍，情绪一上头，又受脑内在意的事情影响，干脆就在陆泓景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
小时候都没这么心甘情愿地亲过陆泓景，可分别时刻在即，以前不愿意的事，总归能尝试着做到一次。
裴慢慢看着陆泓景，很认真地说：“我也会想你们的……会每天每天想你们的。”
裴慢慢离开书房后，陆泓景回到了桌前。
面对十来个下属，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准备继续开视频会议。
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手挡住眼睛，一手再次打出暂停的手势，人直接走出镜头外，又将会议暂停了十多分钟。
……
这也是要离开前的最后一夜。
为了不让自己在最后一夜胡思乱想无事可做，裴慢慢迟迟没有整理行李，一直拖到了这晚才做。
虽然也没多少东西整理。
沈家那边什么都不缺，这段时间早就把东西准备齐全，父母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裴慢慢，一切都是全新的。
连房间都差点按照这边的布置一比一还原。
是裴慢慢不想要，怕自己触景生情，到时候熟悉没多少，怀念不舍一大把，反而本末倒置。
“慢慢，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
正整着，凌玥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大开，里面却还没放多少东西，空空荡荡的。
“……嗯？是刚开始整理吗？”
裴慢慢叹了声气：“是我还没纠结好要带哪些东西。”
心里总有种感觉，自己肯定是会常常回来的，要是把习惯熟悉的东西都搬空了，那再回来这边的时候怎么办？
可要不把习惯熟悉的东西带走，陌生的地方就更难适应。
这不是拍戏住酒店，最多几个月就能回来的事，而是未来的很多年很多年，他都要在另一个家生活了。
看着屋子里的东西，哪样都想带走，又哪样都舍不得带走。
“嗯？什么东西这么难以取舍？”凌玥玩笑着，在他身旁坐下，“是你的小企鹅天团吗？”
“……才不是！”
小时候睡觉都要抱着的小企鹅玩偶，如今已经受到冷落很久，成了只用来装饰房间一角的摆设品。
但裴慢慢还是很爱惜这些玩偶大军，会定期清洗晒太阳，弄得干干净净。
“这些衣服不带走吗？”
“……稍微带两件就够了吧，到那边可以再买新的。”裴慢慢说，“不然这边拿光了，我回来就没得穿了。”
凌玥一顿，随即笑说：“那回这边时也可以买新衣服啊……何况你的衣服这么多，想拿光也很难。”
裴慢慢知道，他就是不想拿。
他想让这个房间看上去还是满满当当的，不然房间空了，就好像有种他不会再回来的寂寞失落。
“妈妈帮你一起整吧，最要紧的东西还是得带走，否则你在那边不方便，连觉都不能睡好了。”
看着凌玥始终温柔的模样，意识到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面对面见到她了，裴慢慢心底泛起万般不舍。
伸手抱住凌玥，他难得像个小孩，说出一些任性的话：“……那我想把你带走。”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陪伴在身边的家人。
凌玥浅笑，伸手回抱他，一手摸摸他脑袋：“妈妈有空就会去看你的，会跟爸爸一起去看你的。”
下午面对陆泓景时，心里有其他事分散注意力，裴慢慢还能忍住眼泪。
可到了晚上，人的情绪本就更容易低落伤感，而且分离彻底进入倒计时，裴慢慢就再忍不住，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呜……我舍不得你们……”
委屈的尾调着实令人心疼，凌玥快速眨着眼，拼命压住眼眶内的湿意。
继续温柔安慰着裴慢慢：“我们也舍不得你啊，但你要回家了，这是好事啊……而且又不是再见不到了，我们可以天天发消息视频，有空了就会去看你，再接你回家住几天，你永远都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啊。”
“可是，可是不一样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裴慢慢也这么安慰自己——他依旧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等有空了就能回来这边——但心里其实清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我走了……等时间久了，你们就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然后就会觉得，我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裴慢慢最害怕这种情况发生。
哪怕概率很低，可最担忧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做过这样的假设——他选择跟亲生父母回去，到底算不算背叛了陆家呢？
会不会让陆泓景跟凌玥感到失望呢？
等到离开的时间久了，他们会不会觉得他完全成了沈家的孩子，再也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了？
“我们当然不会这么想，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啊。”
凌玥用力揉搓他的肩，说实话有点被他这张小嘴气到，可看他哭得这么可怜，更多还是心疼。
凌玥问：“你要这么想……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担心，你走得时间久了，就不把我们当爸爸妈妈了？”
裴慢慢连忙否认：“不会的，我才不会的！”
在他心里，这里永远会是他的家，凌玥跟陆泓景永远都会是他的妈妈跟爸爸。
这里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家。
最开始凌玥带他来到这里生活，让他摆脱了在裴家亲戚间打转的黑暗岁月。
凌玥请老师教他演戏，带着他拍戏，让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自己的收入，还获得了足够在未来安身立命的本事。
在他最渴望父母亲情的年纪，陆泓景跟凌玥成为了他的爸爸妈妈，给了他满满的宠爱。
也是因为有他们将自己带在身边，他才能在很小的时候就跟亲生父母有了接触。
哪怕陆泓景跟沈厉川相处不来，却也从来没阻止过自己跟他们往来。
而在他进入敏感多思的青春期，开始对亲生父母的存在感到好奇在意时，他们又将自己送回了亲生父母身边。
好像这里就是为了拯救治愈他而存在的家。
裴慢慢抱着凌玥，哭得可怜巴巴：“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爸爸妈妈……就算你们不认我了，呜……你们不能不认我的……”
凌玥简直哭笑不得，这话头是他自己起的，结果又是自己哭成这样。
“好了好了，不会不认你的，怎么会不认你呢……不管你叫什么，裴慢慢也好，沈悠悠也好，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小猪宝啊。”
这点裴慢慢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
陆家对他好，跟他姓什么叫什么没关系，只是为他这个人，哪怕他真叫陆小猪，陆家也还是会对他好的。
“这回呢，就当成是你的成长挑战吧……将来总有要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当是提前练习吧。”
“需要你先自己坚持几天，但要真在那边过得不习惯，心里还是很难受……那妈妈答应你，立刻就过去陪你……好不好？”
裴慢慢抽着鼻子：“……那爸爸会来吗？”
“来啊，我们一起来。”
“……那哥哥呢？”
“哥哥要还在家的话，肯定也来。”
得到凌玥这样的保证安慰，裴慢慢心里终于好受许多。
第180章第180章
大概是临行前几天已经将担忧不舍耗尽,哭也哭了两回，又意外巧合地跟每个人都好好做了告别，所以真正分离的那一刻到来时,双方都挺冷静。
裴慢慢平静地跟陆家三口拥抱道别,然后跟着沈家夫妇离开。
并没发生什么在机场抱头痛哭的煽情场景。
对裴慢慢来说，一切有种迟钝的不真实感，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真到离开这刻了，他还是会诧异——他竟然找到亲生父母了，还要跟着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了。
可他最开心跟最伤心的情绪都已经过去，简直平静到不像话。
难道是他也在这段期间内成长了？
找回小时丢失的一岁，现在的他，真是十六岁该有的模样了？
抵达沈家是在下午。
之前就来这边住过几天,所以裴慢慢不陌生，只不过那时他睡在客房，现在则有了很大的专属房间。
那天没有安排其他事，专门用来庆祝他们一家团聚。
下午裴慢慢就在房间整理行李，将房间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虽然开始没肯让父母按照陆家的格局复刻，但真整理起来了，还是忍不住想还原自己最熟悉适应的模样。
到晚上，沈雾深提前下班回家，他们在家吃的晚餐。
沈厉川跟忻艺似乎到这一刻才真正放松，周身气场跟表情显得非常轻快安心。
沈厉川多喝了几杯,喝得脸红上头,将身旁的裴慢慢抱了又抱，才眼眶含泪地说出来：原本他们很担心会有意外发生,生怕裴慢慢不肯跟他们回来。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也能理解,毕竟在陆家生活了十年，不是一下就能切割的。
但裴慢慢跟着他们回来了，他们真的很开心，期待遗憾这么多年的全家团圆，终于在今晚达成。
于是裴慢慢又没忍住，也跟着哭了一顿。
第二天开始，等待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们都变得忙碌起来。
要重新办理身份证明。要见沈家各路亲戚朋友。还要重新选择这边的学校，办理转学手续。
最终裴慢慢还是叫回“沈熙悠”了。
尽管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时觉得很陌生，好像是在称呼别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段时间听得久了，熟悉度高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至少又好看又好听，比敷衍的“慢慢”好了太多。
不过他的小名还是慢慢。
虽然沈厉川跟忻艺无比痛恨裴家，他们抢走小孩，还起了个这么敷衍的名字，巴不得跟他们再没有一点瓜葛。
可叫了这么多年，不仅裴慢慢习惯了这个名字，他们也习惯了，多少还是有些感情，日常生活中觉得“慢慢”更加顺口。
于是他正式从“裴慢慢”变回了“沈慢慢”。
考虑到他在外也算小有名气的小明星，这种事情不适合声张，否则必将引来过多关注。
离开以前的同学朋友本就是件伤感的事，要是闹大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询问沈慢慢情况。
到时一边要跟以前认识的人解释，一边又要在新学校接受新同学的好奇围观。
那对沈慢慢来说未免压力太大，还让他怎么好好念书学习。
所以这些事全程低调进行。
之后再进行演艺活动，他仍会继续使用“陆慢”这个名字，这也算是给陆家的留念了。
沈厉川跟忻艺久居国外，但这边的亲朋好友数量不少。
跟之前回国举办的派对不同，这次是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小孩——那么只要还是想跟他们继续往来的人，基本都会前来祝贺。
虽然大部分人跟派对上的重合，但那晚沈慢慢见过也不记得。
那晚只记着沈厉川跟陆泓景大打出手，将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了。
这回沈慢慢成了主角，父母正式认真地对他重新做了介绍。
沈慢慢不得不切换到社交模式，忙着说话，忙着认人。
一连好几天下来，精神紧张且躯体受累，还真没怎么过度怀念陆家，看上去已经是在逐步适应的模样。
可等到这样的忙碌过去，空闲的时间大大增加后，沈慢慢对陆家的想念加倍来袭。
表面能伪装，嘴巴能说谎。
内心却欺骗不了自己，沈慢慢其实十分讨厌现实发生这样巨大的改变。
他根本无法适应，非常难受。
他很想很想陆家，很想回家。
想到一天能偷偷哭好几回，却不敢告诉任何人。
因为沈厉川跟忻艺对他很好，满满的爱意可见，并无保留，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拿来给他。
他也是真的喜欢沈厉川跟忻艺，心底接受了关系的转变，回到这边后，就能改口喊他们爸爸妈妈了。
忻艺知道他喜欢吃甜品，亲手为他做过很多。
有次凌晨失眠，沈慢慢想去院子里透透气，结果路过西餐厨房，发现忻艺正在里面忙活，沈厉川则在旁边跟她说话。
“这个点不睡觉，跑来做什么红糖发糕……”
“去你的红糖发糕，你眼睛会不会看？这是可露丽，慢慢喜欢吃的。”
一听是沈慢慢喜欢吃的，沈厉川就安静了。
“那也不用这个点来做吧，早上再做不行吗？”
“我想早餐就能让慢慢吃上……我看他这两天就早上的胃口好点，做点他爱吃的，他也能多吃两口……”
“这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成功率可不高，我得预留出失败的时间。”
沈厉川问：“那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有。”忻艺说，“离我远点，别在旁边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
“你就不能在房间好好躺着睡觉吗？”
沈厉川叹了声气，说道：“我睡不着啊……一想到慢慢回来了，我就莫名其妙很兴奋，兴奋得睡不着。”
忻艺笑骂：“你真有病。”
可其实她也一样，因为孩子的回来而高兴着，总是精力充沛，所以凌晨起来做甜品也不觉得疲惫。
忻艺说：“说起来，慢慢也喜欢做甜品，这点是像我呢，以后我们能一起做……对了，反正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你说我们开家甜品店怎么样？”
沈厉川说：“不怎么样，这种店早就饱和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慢慢要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得开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吧，来去方便点。”
“店名叫什么好呢……我看现在甜品店的店名花样挺多，这个也得别出心裁才行。”
说着不怎么样，实际却已经考虑去了店名这步。
忻艺说：“我想不出什么好听的，你想想？”
沈厉川说：“难道我就能想出好听的吗？我只能想到‘悠悠蛋糕店’这种名字。”
忻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这名字也太土了吧。”
沈厉川也笑：“我说了啊，我也想不出好听的……不过我发现，慢慢跟悠悠这两个名字倒是能结合起来。”
“加起来就是慢慢悠悠，那就叫‘慢悠悠甜品铺’吧，这个总不土了，还挺有个性的吧？”
“慢悠悠”一登场，偷听的沈慢慢都忍不住笑了。
忻艺也笑着：“……什么慢悠悠，哎呀，都是你，非要在边上讲这些有的没的，我剂量都放错了，赶紧出去。”
这还是沈慢慢没在他们跟前的时候。
他们讨论的事就几乎都跟他有关。
更不用说沈慢慢第一次改口，正式喊他们爸爸妈妈的时候了。
沈厉川跟忻艺简直激动到不行，不敢相信他真的改口了，红着眼眶反复确认，让他重复喊了好几次。
连表达欣喜的方式都回归最原始的淳朴——给沈慢慢狂塞好几个大红包。
所以感受过他们对自己这么浓烈的爱意后，沈慢慢是真说不出自己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更不可能真提出让陆家来陪自己的要求。
他知道，只要他敢提，两家都会答应。
可他觉得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很过分。
从情感上来说，他确实更加偏向陆家，更习惯喜欢在那边的生活。
但他也是真心喜欢沈厉川跟忻艺。
这是基于血脉相连的亲情纽带，天然的亲近，加上他们后天的相处。
谁会不喜欢这么在乎珍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呢？
何况这还是沈慢慢从小的梦。
现实将梦境化成了现实，他没有抵抗能力，更没有拒绝理由。
明明他跟陆家父母相处更久，但又喜欢接受了沈厉川跟忻艺。
接受了亲生父母后，却还是想着凌玥跟陆泓景。
真实想法是希望两边父母都能陪在自己身边，不用再远远分隔两地。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也太贪心，太自私了吧。
他不该这样的。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害怕在两边家长面前暴露真实想法。
他觉得这对两方家长都是种伤害，要是知道了，自己就不配得到他们的喜欢了。
因此每回跟陆家联系时，他都会强行压下内心深处最真实强烈的渴望，只会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过得挺好，沈厉川跟忻艺对他很好，他已经在慢慢适应接受了。
挂掉视频后又偷偷哭。
边哭边安慰自己，没事的，会好的，也许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等时间过去够久了，一切就会好了。
拿到新身份证的那天晚上，沈慢慢跟陆时祈打了个视频。
陆时祈也快走了。
假期匆匆忙忙迎来结束，再过半个月——听上去好像还有段日子，实际也就十五天，一眨眼就能过了。
自己在首都，陆时祈又要离开，沈慢慢不敢问凌玥跟陆泓景怎么样，因为问了也没解决的办法，他没有办法回去陪伴他们。
沈慢慢只能装出没事的样子，给陆时祈看了自己新的身份证，玩笑着说：“每次看到这张身份证，都有种变身了的感觉……好像我变成别人了……”
陆时祈问：“这几天见了不少人，有人认出你吗？”
沈慢慢看上去是真没事的模样了，陆时祈这么问，他立刻回道：“你看不起谁呢……虽然我是没到大红大紫的地步，但总有那么几个能认出来的！”
沈慢慢没说假话，真有好几个人认出了他，虽然大部分是孩子。
“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陆时祈说，“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应对的。”
沈慢慢勉强相信，说道：“……目前还没打算承认公开，毕竟我刚到这边，情况又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之后还要上学……又是新学校新同学的，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我都不能安心交朋友了。”
陆时祈评价：“这样挺好的。”
“……现在是挺好的。”沈慢慢叹了声气，“不过将来总有说穿的时候吧，除非我这辈子都不拍戏了……到那时就不知道了。”
“到时的事情到时候再说。”陆时祈道，“现在你的感受最要紧，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何况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怎么想对你的影响都不大。”
沈慢慢最佩服陆时祈这种可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
听完他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种了豁然开朗的力量。
但是没立刻承认，沈慢慢道：“……万一这些人很重要呢？”
“对你很重要的人以前就三个。”陆时祈说，“现在又多了三个，最多也不会超过八个。”
两家的父母加哥哥，陆时祈还很贴心地留出了两个好友位。
沈慢慢也佩服他这种自信。
关键每次他都能说中，陆时祈就是可以肆意自信。
这叫沈慢慢如何不怀念呢。
情绪才因为陆时祈的开解好了些，忧愁又紧紧跟了上来，缠在沈慢慢心头，逼着他低头失落。
他看着视频那头的陆时祈，开口问道：“……哥哥，如果我从小生活在沈家，从来不打算拍戏，我们还能遇上吗？”
看似问得很突然，实际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在沈慢慢心头好几天。
他回忆了过往桩桩件件，发现从跟陆家的相遇开始，再到跟沈家的相认，每步都走得很极限，似乎很难再有第二种可能。
但陆时祈很快给予肯定回答：“会，当然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引发了小家伙的忧愁，但面对这种问题，标准答案从来只有一个，根本不需要多想。
沈慢慢却觉得很悬：“……是吗？那我们要怎么遇上？你小时候那么高冷，见谁都无差别讨厌。”
“就算能遇上，我也是被你讨厌的其中一员吧。”
“……”
好吧，要这么聊天，陆时祈真没法办法反驳。
事实确实如沈慢慢所说。
天就这么被他聊死了。
陆时祈只能说：“不一定，凡事都有例外。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例外吗？”
沈慢慢却像是有备而来。
要不是陆时祈太了解他，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来故意找茬的了。
“你现在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沈慢慢将后半句——开始你对我又不好——藏进了心底。
略过这句继续说：“但要是不能一起生活，我们只是在外面见到的话，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吧？”
“……”
“我们能见面的最大可能，也就是通过雾深哥哥……小时候你们是竞争对手，你那么讨厌他……要是我们见到，我就是你最讨厌对象的弟弟，你会喜欢我才怪呢，你肯定讨厌我。”
“……”
“你不会喜欢我的，你最多就是在骂雾深哥哥的时候，顺带连我也骂两句。”
“……”
换个人来跟陆时祈做这些假设，陆时祈大概都没心情听下去。
可沈慢慢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抱怨，他不仅安静听完，听完后还能轻笑一下。
而这下轻笑被沈慢慢当场抓捕。
“……你笑什么？”沈慢慢抿紧嘴唇，“你觉得很好笑吗？”
听上去就更像在找茬了。
陆时祈却还是笑。
笑完后用手按了下嘴巴，恢复冷静表情后才问：“这两天是不是累了？”
“……”
“你好像有点焦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告诉我。”
透过手机屏幕，陆时祈盯着沈慢慢的眼睛。
“没关系的，你可以撒娇，我会哄你。”
“……”
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两端的电子屏幕，可几个简单的文字就像拥有千军万马的力量，直击沈慢慢的心脏。
他想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假设，说了很多无理取闹的话。
他自己也知道，看上去很像在对陆时祈发脾气，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可陆时祈没有生气。
陆时祈没觉得头疼，没觉得无奈，都没有对他叹一口气。
陆时祈只是关心他是不是累了，陆时祈允许他撒娇。
陆时祈用真实的回答告诉他，现实的他，依然在陆时祈的例外范畴内，至少他所做的假设，不会在这个时空发生。
眼眶连接着心头，又是一汪酸意。
流动到指尖，温度退却，轻轻颤抖。
沈慢慢立刻低下眼，快速眨动，缓平自己的心情。
尽管努力想让语气听上去无异，可无法控制的哽咽已经将他出卖。
“……谁撒娇了，谁要你哄了。”
陆时祈都听出来了，语气随着认真下来：“慢慢，发生什么事了？”
裴慢慢没再抬头。
因为这两天心头堆积的情绪太多太复杂了，现在要再抬头看陆时祈一眼，怕是不用想着偷偷掉眼泪，而是当场泪奔了。
“……没事啊，我没事。”沈慢慢颤着指尖寻找挂断按钮，“……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外面叫我吃宵夜了，我先去吃东西了。”
“……”
不给陆时祈再问一句的机会，沈慢慢切断了视频。
之后陆时祈又发了两次视频邀请，但他都没接。
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又默默流泪哭了一顿。
晚上毫无意外又有些失眠。
凌晨两点多，沈慢慢还没睡着。
但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腾腾腾”的巨大声响，听上去似乎隔着些距离，不过寂静的夜里显得声势格外浩大。
起初沈慢慢没在意，可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摸过来一看，是陆时祈发来的消息。
拒接陆时祈视频两次后，陆时祈那边就安静了，没想到这个点给他发了消息。
哭过的眼睛有些酸胀，太晚没睡又让视线朦胧。
但等看完陆时祈的消息，沈慢慢瞬间清醒。
陆时祈：【睡了吗】
陆时祈：【没睡的话出来聊聊】
沈慢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灯下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往外看去。
从他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沈家大门前的停机坪。
此刻正有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
超强风力带起周围植物摇晃，等到停稳，陆时祈从上面跳了下来。
沈慢慢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陆时祈，生怕这是一场幻觉。
手机又震了两下。
沈慢慢赶紧拿起来看。
陆时祈：【看到你了】
陆时祈：【你下来开门还是我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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