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冀坐倒,伸指捏住一朵开的正艳的木芙蓉1端详,“这花长得好,但无味,实是缺憾。” 楚姒摸着指头,“谁也不会完美无缺。” 茶水沸腾,桓冀揭盖瞅着,“殿下说的对,可缺憾才会让人惦念,没有瑕疵反而会遭人遗忘。” 楚姒低首,“将军今年还出建康吗?” 桓冀提着小壶倒茶,“微臣的出调,得看陛下。” 他暂停一瞬,嗤笑道,“还得看谢都督。” “凭什么要听谢煜璟的话?”楚姒没抬眼,她轻着声发问,转而接下去说,“将军并不比他差。” 桓冀呷茶,“因为微臣是他提起来的。” 楚姒交握着手,“他这般厉害了吗?” 今日在宫中,她看的明显,司马骏忌惮谢煜璟,但也怕他,只得假意奉承。 桓冀嗯道,“谢都督从来就是人上人,殿下还是单纯,两句话可不能就让微臣和他对着干,毕竟微臣势弱,还不想被他捏死。” 楚姒的手握拳,思忖着话要说。 夏岫英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道,“殿下,奇香阁那位病倒了。” 奇香阁里住着孚虚。 桓冀饮尽茶水,笑着站起身,“殿下忙,微臣先走一步。” 他慢悠悠朝花厅门外走,少顷又回身盯着那木芙蓉道,“殿下府里的木芙蓉开的甚好,可否割爱赠微臣一株?” 楚姒朝站在一边的婢女递了个眼色,那婢女便捧起花盆随着他一道走出。 楚姒脱掉紫貂裘,将身体窝进靠垫中,“叫大夫去看看。” 夏岫英关好窗,浅声道,“殿下不过去吗?” 她想了想,加一句道,“孚虚说很想念殿下。” 楚姒低着眸。 夏岫英拿过一边的毯子往她身上盖去,“殿下不必压着自己。” 楚姒将脸埋进毯中,“病的重吗?” 夏岫英点头,“伤口没及时处理,又着了寒。” 楚姒凝住眉,良晌她翻掉毯子。 夏岫英托着她的手道,“殿下去奇香阁?” 楚姒未语。 夏岫英抿唇扶着她出了花厅。 奇香阁在西面,进了院子夏岫英就守在院门口没往里走。 屋门是半掩的,楚姒推门跨进去,往里走,直走到里间隔门站住了脚。 男人□□着上身背对她,那背上有一块伤疤,巴掌大,瞧裂痕即知从前伤的深,他的身躯挺拔,肩膀宽厚,手臂和脊背上虬结着结实的肌肉,乍看有些懵,很难想象外表温雅的人有这样健硕的身体。 他听到响动,侧首看人,“殿下来了。” 楚姒移过眼,“你病了。” 谢煜璟扯下木施上的宽袍,随意穿好,他站在窗边,脸色惨白,嘴唇也开裂,他浅笑着,“如果奴不生病,殿下是不是就不来看奴了?” 楚姒踱过来,立在桌前,还是不看他,“本宫有些事要跟你说清。” 谢煜璟向她走来,“殿下要说什么?” 他身上有一种很夺人眼目的气势,分明人是温和的,但看人时却难以言喻的焦灼。 楚姒曲起指,强逼着自己和他对视,“本宫留你在府里,只想在闲散时听你说些佛理,其他的望你收起想法。” 谢煜璟的脚和她的脚抵在一起,他微垂下头与她相近,面上也泻出难过,“殿下说真的?” 楚姒禁不住后退,“你太目无尊上了。” 谢煜璟进前一步,“殿下是奴的主人,殿下要奴做什么,奴便遵照您的话去做,奴自问循规蹈矩,殿下此话未免太伤奴的心。” 后面是桌子,楚姒退无可退,她的手臂支在桌上,难堪的偏头道,“你说本宫是你的主人,你现在像个奴仆的样子吗?” 谢煜璟低下身,双臂撑在桌边,将她围在胸前,“殿下并不抗拒奴,您在口是心非。” 楚姒心下惊住,想也不想推了他一把。 谢煜璟站不稳,身体晃着坐到凳子上。 她的力道能有多大,若是平时哪能将一个大男人推的歪歪斜斜,仅是他伤着,经她这一推,那胸口又渗出血来,他苦笑道,“殿下确实不喜奴,您能和桓将军相谈甚欢,到了奴面前却是嫌恶。” 他忽而落寞垂下眼,“奴的身份低下,哪里配和桓将军那样的人相比?” 孚虚的眉眼和谢煜璟本身足有七分像,伤情的模样看在楚姒眼里异常别扭,她梗着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谢煜璟怅然一笑,“殿下从来不会正眼看奴。” 楚姒侧低头,“本宫不想看到你的脸。” 谢煜璟苦涩的垂着嘴角,“因为奴像谢都督。” 楚姒闷声不答。 谢煜璟站起来,走至木柜边,探手从抽屉只攥出一把小刀,他捏布擦了一遍,回身坐回到凳上,他递出那把刀,对楚姒道,“殿下不喜奴的脸,那请殿下帮我剔除。” 楚姒望着那刀尖锋利的光刃,心跳开始不规律,恨在往外泼洒,她一手执住刀柄,难以自制的锥向他。 谢煜璟面带笑,由着那把刀抵在他的脸侧,他慢慢闭上眼。 楚姒的手开始颤,她的眼睛逐渐生红,那些恨需要一个宣泄,这样好的机会,她却下不了手。 她竟下不了手! 谢煜璟等了很长时间,她迟迟不动,他便又睁了眼,目光流连在她湿红的眼尾,他的心间涌起柔情,手不自觉抚住她的手,“殿下心软了。” 楚姒圆瞪着眼,如避蛇鼠般的撤开,那把刀就在这动作间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砰”地一声。 谢煜璟浅浅地笑,“殿下对谁心软,对奴心软还是对谢都督心软?” 楚姒当即抬脚就走。 “殿下,”谢煜璟在后面叫她。 楚姒心中犹如被万千蝼蚁啃咬,她硬声道,“你在试探本宫。” 谢煜璟捡起那把刀,“奴贪心的很,只想独占殿下的心,殿下心里住着别人,奴是那人的替身。” 楚姒忽然转脸斥他,“你住口!” 谢煜璟将那刀戳在伤处,咧唇笑,“殿下看到了吗,它在滴血。” 刀尖刺进肉里,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下去,逶迤没进衣袍中,血腥中藏着勾引。 楚姒慌忙冲去抢掉刀丢在一边,“你疯了!” 谢煜璟张开手臂搂住她,“我疯了。” 楚姒抓他手,身体在他掌中挣扎。 谢煜璟兜手环着她坐到自己膝上,他将下颚窝在她的肩侧,极细的唤她,“殿下……” 热度从他的脸传递给楚姒,鲜血染红了她衣襟,他的渭叹让她狠不下心,“孚虚,如果想要往上爬,不用这般做,本宫放你出府,允你为官。” 谢煜璟一震,倏尔将她抱紧,他像个无理取闹的稚儿,与她撒娇,“奴想一辈子陪着殿下。” 他慢慢抬起头,眸子专注的看着她,“只要能在殿下身边,您将奴看成是谁,奴都不在乎。” 楚姒愕然。 谢煜璟凑近她,炙热的爱恋从他眼中透出,偏执沾满他的脸,他沙哑着嗓子道,“我的殿下……” 楚姒怔愣的望着他靠近,看他唇边新伤灼灼印在眼前,那些伤痕和她今早在谢煜璟的唇上见着的极为相似,她骤然惊神,推拒着道,“孚虚,本宫对你没有情意。” 谢煜璟滞一瞬,俄而他露出悲伤的表情,“那殿下对谢都督呢?” 楚姒神色生冷,“本宫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谢煜璟自嘲的笑着,须臾松了手。 楚姒从他腿上下来,眼瞥到他的胸前道,“你的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吧。” 谢煜璟点点头,他一手搭住桌子,忍着头晕艰难起身,踉跄着往床边走,刚过木架旁,他忽感一阵头晕目眩,软着腿往地上倒。 楚姒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谢煜璟看她,“麻烦殿下了。” 楚姒紧蹙眉,扶他回了床。 谢煜璟半闭着眼卧在被中,已没气力再做其他事。 血还在流,不消一会儿,这张床就会被他的血沾湿,楚姒立在床前半晌,道,“药在哪儿?” 谢煜璟往床头摸去。 楚姒探身将一只小箱子拎出来,她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纱布和药膏,细致的为他清理伤口。 谢煜璟凝望着她,“殿下竟会做这样的事。” 楚姒往伤处搽药膏,漫不经心道,“以前也受过伤,见过府里的医女怎么做的,就记下了。” 谢煜璟的眸中洋溢着愧疚,“殿下当时难过吗?” 楚姒帮他缠好纱布,唇边有笑出,“难过。” 谢煜璟注视着她,胸腔里的亏欠无处可诉,他对不起她。 楚姒打好结,将药箱放到桌边。 天暗了,她捻起火折子吹着,随后点好灯,她侧立在灯前,身形单薄。 “本宫那时年少,总会寄希望给他人,撞了南墙都不知回头,其实现在想想,不过是自己倒霉。” 她吹灭火折子,继续叙述着话,“本宫这样的命,谁会真心待本宫,那时无知,别人的一点好就会让本宫产生幻想,对方那般冷淡,本宫竟也痴傻的以为他是有情的,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看得上本宫。” 谢煜璟颤一下眼睫,“他,他若不是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