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晚是从傍晚开始的。
谢若微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歌舞,一边喝着酒,心里则是想着萧疏隐的话。
他心里很清楚,萧疏隐说得对,现在的形势确实对镇国公府极为不利。
北境战事一旦平定,陛下必然会联合秋家对镇国公府下手。
而萧疏隐最叫他惊愕的是,竟是敢胆大包天,带着“那人”入京!
偏生现在他现在还跟萧疏隐搅和在一起,一旦发生变故,光是他们两个的身家性命不保,就连他们身后的安襄侯府和镇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但事已至此,他亦是不能退缩了。
这般想着,谢若微举起酒盏,朝着他举了举:“今日,我就原谅侯爷的‘鲁莽’,下不为例。”
说到后面四个字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萧疏隐明白谢若微是妥协了,轻轻一笑,亦端起酒杯,与之轻轻一碰。
“多谢谢指挥大人有大量了!”
“呵。”谢若微嗤笑一声,扭头对春香道:“只有歌,没有舞,何其单调!来来来,再来几个玩行酒令……”
春香欣然起身,招手招呼几个懂诗词的姐妹过来。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围坐在桌案前,嬉笑着开始玩起行酒令来。
萧疏隐笑容散漫,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耐。
虽然京中人人都知他流连花楼,但他并不喜这样的场合,就譬如说此刻,他就倍觉没意思得很。
酒意酣然间,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娇艳妩媚的脸。
酒过三巡,谢若微已有了几分醉意,他斜倚在春香肩上,邪笑道:“来来来,本指挥使出个猜谜语,谁若是猜中了,这块玉佩,就赠予谁了!”
说着,他从腰间拽下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晃了晃。
玉佩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惹得众多姑娘们眼冒金光,纷纷应和。
“谢大人,您快快讲!”
“那你们可听好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你们可知讲的是哪位啊?”
萧疏隐手下一顿,眸色微冷。
周围的姑娘们却都纷纷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来。
“可是淮阴侯韩重言?”春香猜道。
“非也非也!罚酒一杯!”谢若微笑眯眯地摆手。
春香一饮而尽。
随后,姑娘们接二连三地猜,确实无一人猜对,倒是都喝得东倒西歪。
春香轻轻掐了他一记,娇嗔道:“大人莫要为难姐妹们,这等典故,哪里是我们能够知道的……”
谢若微笑了笑,扭头道:“既是如此,为何不与旁人求助呢?”
闻言,众人的视线都一一落到了旁边玉山倾颓之姿的萧疏隐身上。
萧疏隐敛了容色,冷冷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从容起身,“本侯府中还有事,怕是不能再陪谢指挥了。”
“你们好好伺候谢指挥!”
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打银票,随手扔了过来。
春香几人哪里有不应的,连忙把银票捡起来,笑容满面地恭声送了他出去。
待得萧疏隐离开,春香又依偎着靠过来,好奇问道:“大人,咱们继续讲回方才的谜语,大人可得给我们姐妹解疑答惑啊!”
“是啊,是啊!”众人将他众星捧月。
谢若微哂笑,挥了挥手,“不过是醉话。来,继续行酒令……”
其实这样敏感的话题,他本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提及。
不过是恼怒萧疏隐的自作主张,借霍光的典故讥讽他,顺便袒露自己的态度。
毕竟萧疏隐这一步棋太危险了,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他虽已经答应了要陪他赌这把,可总不能让他连点小情绪都不能有吧!
谢若微在春满园眠花宿柳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着鱼肚白,欢声喧嚣才渐渐平息。
谢若微婉拒了老鸨要让龟奴护送自己回去的好意,晃晃悠悠地往回赶。
京都秋日的清晨是寒凉的,街上行人稀少,还有薄薄的雾气弥散。
刚走了一段路,前面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朱红官袍的熟悉身影。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他,停住步伐,等到谢若微走近了,闻到他一身酒气,以及那散漫的步伐,不由蹙眉。
“又是在外厮混一夜?”
谢若微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大哥这么早,是要去上朝吗?”
“你就算不用上朝,也不能日日喝花酒,你这样颓丧浪荡,让母亲和祖母多难受?不然,你就成个亲……”谢知彰忍不住说教。
谢若微摆了摆手,“大哥,你自己成亲就够了,我可不想受那管束。”
“再说,我可受不得四十纳妾,我这般浪荡的人,那就算是要娶,也得娶个十个八个的,一个两个的哪里够啊!”
谢知彰闻言,额角青筋蹦了蹦,“难道你就因为那崔姑娘,连自家规矩都不顾了么?”
谢若微一愣,半晌才慢慢悠悠地睁眼,上下打量着谢知彰,“……啊,是的。若是大哥能说服崔瑢瑢嫁给我,或许……我能浪子回头?”
谢知彰无语,恨铁不成钢道:“就是因为你这样,崔姑娘才离你远远的。你若是真稀罕人家姑娘,就该有个端正的态度。”
“现在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算什么,谁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托付终身?”
谢若微歪着头想了想,迟疑道,“……也许会有人瞎了眼呐?”
谢知彰:“……”
“你昨日见了萧侯爷?”
谢若微伸了个懒腰,随即恢复常态:“大哥消息倒是灵通。”
“满京都都知道你们俩昨夜在春满园厮混。”谢知彰嗤笑一声,但很快神色就凝重起来,“少跟他来往,陛下可没那么宽阔的心胸。”
谢若微心中冷笑。
陛下的“美名”,这些臣子们其实都一清二楚。
“也没什麽,他抢了我的功劳,本就该给我赔罪的。”他视线扫过周围,蓦地压低了声音,“沈隽意入京了。”
谢知彰一怔,略略颔首,“我知道了。”
“今日你不去早朝,那就好生回去休息,一身的脂粉酒气。”离开前,他扭头看了眼谢若微,“祖母和母亲都很挂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