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华听到这儿,悄悄瞪了杜仰熙一眼,转身离去。
康宁喊:“大姐姐?”
杜仰熙向帘后望来,第一次露出担忧之色,但郦娘子握住他的手不放,拍了又拍,连声夸赞:“办得好,捉了人我才安心呢。”
杜仰熙醒悟过来,忙道:“丈母,还是多亏了柴兄帮忙。”
郦娘子面不改色,把柴安的手也握住,大笑道:“都是我家的好女婿,都好,都好!春来,春来,快叫刘妈摆宴,咱们庆贺庆贺。”
春来哎了一声。范良翰撇撇嘴,提醒他们:“别高兴得太早,这两个还没送衙门。”
柴安和杜仰熙对视一眼,杜仰熙道:“是该绑了人送官,只是得先问过丈母。”
郦娘子脱口道:“正该严加惩治的,还问个什么——”
她看着杜仰熙的神情,突然住了口,醒悟过来:“啊,这倒难办了!”
入夜,寿华房间里,女眷们正围在桌前嗑瓜子吃点心。
福慧说:“要将那牙婆远远逐出京去,不许她再回来。至于那个姓严的,痛责一顿,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乐善一把撒下瓜子,愤然道:“那么个混账人,竟不马上送官,怎的还要放了?”
康宁好笑,刮下她嘴角的瓜子壳:“这也是娘的意思,公堂上少不得详述原委,他身上又有功名,不能即刻收禁。他要抵死不认,依律还要勾问人证,大姐姐也得上堂去。”
福慧摇头:“探花娘子上公堂,还不闹得满城风雨,于大姐姐是好事么?万一那混账再说出什么胡话,岂不羞煞人了。”
乐善嘟囔:“哼,这回便宜他了。”
康宁看了寿华一眼,说:“放心,你大姐夫是好惹的?看着是个文弱书生,心计手段样样不缺,难得又沉得住气。先前那模样,连我们都哄过了,还以为他真的要休妻呢。”
好德托腮看着沉默不语的寿华,直觉对方心里不大高兴,好奇道:“大姐姐,你不高兴。”
寿华怔住。
福慧笑着一戳她脑门:“又说傻话。大姐姐哪里不高兴了,姐夫可比我家那位聪明多了,下午你看范良翰那傻样!哈哈哈!”
闻言,众人俱都笑起来。
好德不服气,还要再张口。康宁看破寿华心思,并未出言点破,将一块糕点塞进了正要说话的好德嘴里:“吃吧!”
深夜郊外,一辆马车远远驶来,两个柴家家丁跳下来,将一只麻袋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麻袋里传来呜呜的声音,袋中人挣扎个不停。
寿华忽然说:“五娘,夜深了,去瞧瞧他们酒宴散了没。”
乐善刚要出门,迎面撞上琼奴,琼奴慌张地喊:“二娘,快去瞧瞧你家官人。快打、打起来了。”
众人惊讶,忙要出去瞧。
乐善兴奋地扯了好德要跟,走到门口的康宁回头一人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这热闹也是你们好瞧的,一边玩去!”
康宁把门一关,好德冲乐善做了个鬼脸,乐善双手叉腰,哼出一声:“稀罕!”
郦家花厅里,桌上摆放着酒菜,范良翰藏在桌底下,抱着桌腿不放,警惕地盯着外面两个连襟。
杜仰熙道:“范兄,说好了要结女婿盟,转脸就向娘子告密,卖了我和柴兄的是你不是?”
柴安道:“告密时怎的不怕?瞧你这点儿出息,我不打你。出来。”
范良翰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
杜仰熙笑道:“世间惧内的男儿多了,怕到仁兄你这份上的,天底下也是独一份了。”
范良翰死死抓住桌腿,梗着脖子,辩解道:“怕老婆怎的?怕老婆,那是中华男儿世世代代的好传统!这不是怕,是敬,是爱!那些个嚷着惧内的,有漂亮贤惠的老婆没有?是嫉恨!都是小人!”
柴安和杜仰熙互看一眼,齐齐动手,一人拖他一只脚,硬是把人拉出来,范良翰杀猪似地叫起来:“娘子,救命,救命啊!”
福慧康宁恰好赶到,范良翰一看,如同遇到救星,跳起来飞奔过去,藏在福慧身后,扯住她袖子:“娘子,救我啊。”
康宁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儿?范良翰告状:“他们两个——”
杜仰熙坦然自若道:“不妨事,他拼了命躲酒,竟钻到桌底下去了,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范良翰还要说话,柴安扫了他一眼,范良翰没胆量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康宁看见了这一幕,立刻狐疑地看向柴安。
柴安对上康宁怀疑眼神,马上踉跄几步,扶着头坐下,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唉,我也多吃了两盏,头痛得很,站不住了。”
康宁点头,温言道:“大姐夫也少吃两杯,姐姐今日受了惊吓,你接了她回去,可要好生安抚。”
福慧也说:“是啊,夜已深了,我们该回去了,酒宴也散了吧。”
杜仰熙忙作揖:“多谢二姨费心,谢三姨提点。”
郦娘子拿着锅铲子过来,一身烟火气,满脸诧异道:“怎么,这就要走呀?我那荔枝腰花刚起锅——”
琼奴向她眨眼睛:“娘,大姐夫要早点接大姐姐回去的。”
郦娘子恍然大悟,笑成一朵花:“我糊涂了,快,去楼上请你大姐下来。”
“是,我这就去。”
杜仰熙道:“不敢劳烦,我自己去,自己去。”
街上,柴家小厮扶着“酒醉”的柴安上了车,康宁跟在后头,冷眼旁观。
柴安似乎醉得狠了,一上车便沉沉睡去。
“官人?”
柴安翻了个身,似乎睡得更沉了。
康宁冷笑一声:“官人,车上没有铺盖,千万睡不得,为妻替你醒一醒酒吧。”
说完,她拔下发间簪子,就往柴安腰上轻轻扎了一下,见他还是装睡不醒,就要重重扎下去。
柴安猛地握住她的手,笑道:“谋杀亲夫啊。哎呦,娘子饶命。”
“醒了?”
“醒了醒了,娘子有命,不敢不醒。”
康宁哼了一声:“在我跟前弄什么鬼,你暗中助那杜探花捉奸,可曾提前报过我了?”
柴安握住康宁的手,赔笑:“娘子好不公道,人家夫妻议定了,要设个局捉贼,我好心相助,怎么倒成罪过了?”
康宁用力抽回手:“哼!大姐姐要一口应了这个局,便可自证清白,她要是支吾不敢应,反而坐实了罪过。好一个杜仰熙,明面儿上要拿严子美,背地里分明试我大姐姐呢。”
柴安笑着靠过去,伏在康宁膝头:“他两个才成婚几日,揭盖头前又不相识的,新郎官生疑也不为怪。若非严贼无端作恶,哪显出大娘白璧无瑕。经此一事,该是再无疑心了。娘子也别恼他,世间似你我这般,两无猜疑的恩爱夫妻,毕竟少有嘛。”
康宁突然道:“停车。”
柴安起身:“娘子?”
“我不恼他,单恼你。谁同你两无猜疑,你对那杜探花有义,却瞒得我好苦,下车!下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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